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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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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落时,剩余十九名甲士一起涌上。夏夷则为免牵连乐无异,亦是纵身跃至庙前空地上。突厥士兵向来训练有素,顷刻间围成一圈将他包围起来。夏夷则一手按剑,凝神备战。乐无异看着他站在包围圈中间,白衣飘飘袍带当风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
瞬间十九人同时出手,十九把刀向着夏夷则上中下三路削来。夏夷则凌空一跃,踩着最上面的刀身,身形又飘然拔高数丈。在其余人眼中,犹如天仙下凡腾云驾雾一般。然乐无异却只留意到他赤裸的手臂与胸口,终于想起夏夷则的外衣还在他身上,急得一拍大腿叫道:“夷则,你回来!穿上衣服再去打架啊!”
夏夷则清朗声音自半空中传来:“不需费事,片刻即可解决!”他说这话时身形已然下落,地上突厥甲士随即变招,十九把刀犹如绽开层层尖刺的菊花,严密得滴水不漏。刀尖攒成锋利花蕊,夏夷则一皱眉,蜻蜓点水一样于顶端轻轻一点,犹如落叶随风,于空中生生往后退了五丈,飘落至包围圈外。
乐无异知道他连传送术也已臻至化境,莫说是这点轻功,但他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身法飘逸,极是赏心悦目,也忍不住赞一声好。
包围圈既破,其余人执刀冲上前来。夏夷则闪过当头劈下的一刀,伸手扭住那人手腕,将刀夺了过来。适时背后听得风响,夏夷则并未回头,劈手一甩,刀如钩月回旋激射而出。偷袭者胸口中刀,直直倒下。此时他正好让过三招,才第一下反击便夺去一人性命。
刀光剑影,鲜血飞溅到一旁朱红廊柱上,涓涓流下。“十、九、八、七……”乐无异一边看,一边给他数人头。说到底是曾杀上九天找流月城晦气的人,这点阵仗是不放在眼里的。忽然他见到叶护表情焦虑,按着刀柄上前两步,似乎要加入战斗。还未出声示警,叶护已抽刀在手,大喝一声向夏夷则头顶劈下。夏夷则本能地抽身一避,与刀锋错身而过,只听唰然一声,衣带已被割断。
乐无异蹭地从台阶上站起。夏夷则一身白丝中衣本就轻薄,被叶护一刀挑断腰间衣带,登时向两边散开来。幸亏他一向穿得多,在外袍下还有条裤子。乐无异跟他一起泡了那么多次温泉,都没见过他脱下这身衣服,何况这次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气得他七窍生烟,大叫道:“我都说了,让你穿上衣服再去打架!”
说着他跃至台阶下,将外衣往夏夷则劈头盖脸一扔。他抬手刹那,众人忽觉金光闪动,浮光掠影般倏忽间已至眼前,瞬时惨叫四起。叶护屏息抬手一捞,掌中已滴溜溜躺了颗金珠,不由脸色一寒。
这一手挥金如雨,在乐无异十八岁走江湖时就练了,到如今已是弹无虚发。但他到底比夏夷则手下留情些,打的专门是关节七窍等人体脆弱处,并不伤人性命。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突厥兵。夏夷则理好衣襟,转眼间又是位翩翩公子。他与乐无异贴身站着,笑道:“你终于出手了?”
乐无异闷哼一声:“再不出手,你都要被人看光了!”
夏夷则听他话语不忿,显然是真生气,笑着去牵他的手,捏一捏掌心,“看光了又怎么了?”
乐无异明知他在逗自己,仍然忍不住道:“看光了就不要你了!”他话刚出口就感觉夏夷则肩膀发抖,明摆着在忍笑,更加生气,“要笑干嘛不笑出来,遮遮掩掩的,你以为你跟女孩子家似的,还讲究笑不露齿呢!”
叶护忍无可忍,将金珠往地上一摔,骂道:“你们有完没完!”
乐无异瞪他一眼,凉凉道:“那是我的钱。你怎么把它扔了?快还我!”这话噎得叶护一窒。那金珠小得还没指甲大,滴溜溜一滚就不见了,上哪找去?
夏夷则想笑,又觉得不太厚道,抬手虚虚掩着唇边笑意,道:“如今我们已经达成可汗的条件,可汗是否也该依约放人?”
叶护消了消气,道:“好!既然约成,我绝不反悔。但和亲的人选,需由我来定。”
夏夷则道:“不知可汗属意于何人?”
叶护负手道:“当日朔州之战中,汉军有一随军女子临危不惧,武艺超群,令人见而爱之。本可汗多方打听其名姓,才知她是百草谷天罡一脉……”
夏夷则一听描述便知是谁,不由蹙眉道:“闻人姑娘乃是在下至交好友,此事断然不能。”此言一出,连乐无异也竖起耳朵,满心凛然地听着。
叶护目光一冷:“断然不能?”见夏夷则毫不退让,静静地看着他。叶护想了片刻,忽然道:“那若是闻人姑娘自愿下嫁于我,你也管不着的罢?”
乐无异忍不住哼了一声,显然觉得他是在发春秋大梦。夏夷则并不作置评,只道:“若是可汗有幸能得佳人倾心,在下也没有阻拦之理。”话刚说完,乐无异手藏在袖子里,狠狠掐了他一下。
叶护喝了一声:“好!他日再见之时,勿忘你今日说过的话。”说着便整顿一地残兵败将,上马朝北方声势浩大地走了。乐无异看着马蹄掀起一路烟尘滚滚,气不打一处来:“刚才应该抢他们两匹马的。败军之将——凭什么他们有马骑,我俩要走路?”
夏夷则柔声道:“你不想走路,那我背你。”说着便在乐无异面前伏低身子。乐无异因他方才那话,气还没消,索性挑眉笑道:“好啊,骑你也可以。”
他手脚并用爬到夏夷则身上,两手往他脖子上紧紧一勒,险些勒得他吐了舌头。夏夷则缓过气来,笑着摇摇头,托起他便大步流星往武川城方向走去。
被叶护一耽搁,时间已近中午。烈日高照,毕竟时值冬天,日头虽不甚热,却刺眼非常。照的人眼花缭乱。北方风沙之地,一路上也无景可赏。乐无异有人背着,无事可做,又开始跟夏夷则噼噼啪啪地算账:“喂,你刚才说的那是什么话,怎么能把闻人嫁给那种人?你简直是,不解风情,无情无义——”
乐无异有个人尽皆知的毛病,就是情急之下会乱用成语,且用得令人浮想联翩。夏夷则早已深受其害,连忙堵住他的话头:“乐兄切莫误会。在下只是说,他有权追求闻人姑娘。以闻人姑娘的资质,乐兄总不能将她身边的追求者通通赶走吧?”
乐无异唔了一声,有半晌没接话,竟似默认一般。夏夷则心里起了些波澜,刚要说话,乐无异却像感觉到他的心思似的,抢先一步道:“我跟闻人,那是一起逛过街,打过人,睡过野外的交情——那是不一般的!就算跟你好,那我……我也不能放下她。”他说到后来,似乎自知理亏,越说越小声,埋首在夏夷则肩上蹭了蹭。
这副小兽似的模样让人心都要化了。夏夷则哪能真的跟他计较,只是逗他:“乐兄这般重视闻人姑娘,确实令在下有些吃味——不知如果在下与闻人姑娘一同掉进海里,乐兄先救谁?”
乐无异捶了他肩膀一下,气道:“你本来就是条鱼,还要人救!你救我还差不多!”
夏夷则不以为意,笑道:“好,那我救你。”其实他的一半鲛人血统,在夏夷则心里一直是根不深不浅的刺。但是这种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让两人间有种不言而喻的恋人气氛。这种时候无论乐无异说什么,他含在心间也觉得蜜似的甜,跟中了邪一样。
乐无异不理他,想着自己过了十天的苦日子,美滋滋地打算着入城后要做的事:“先上城里最大的酒楼去吃一顿!然后找间舒服的客栈,要两间上房——唔,要不,一间房就够了……”他不知想到什么旖旎情形,目光沿着夏夷则白玉似的肩颈溜了一圈。夏夷则轻叹一声,道:“乐兄,还是先找个大夫给你看看伤……”
忽然乐无异惨叫一声,“完了完了,刚才把钱全当暗器打出去了!”
夏夷则哑然片刻,缓缓道:“那只好劳烦乐兄再忍耐几天了。”
乐无异想了想,道:“不然,我们去卖艺好了。”
夏夷则被噎了下,一字一句道:“卖……艺……?”
乐无异并未发现他的纠结,点头道:“对啊,从前被娘赶出家时,我要是没带钱,就带着钻天鼠去街头卖艺。虽然我身上的东西都被那个叶护搜走了,但是钻天鼠这种小玩意儿,借点工具就造出来了。”
夏夷则道:“乐兄,不是这个问题……”
他拐弯抹角的,乐无异好一会才悟到症结所在,立刻不爽:“是啊是啊,让三皇子去卖艺,是有些拉不下面子!”可凭什么他做得的事,夏夷则就做不得?
他又哼了一声:“要说别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卖了你吧!”
说着乐无异一手捏着夏夷则的脸,让他转过头来看着自己,做出个惊异表情,“哎哟哟,看这位公子端的是——那个、面如傅粉,唇若涂朱,这般好相貌,古往今来从没有人比得上!更兼当朝三皇子的身份,买回去无论是侍奉枕席,还是端茶倒水,都是何等风流的美事!”
夏夷则听他颠三倒四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胡话,笑得直抖,道:“哪有这么好了,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乐无异仰头望着蓝天白云,道:“谁跟你是情人。”
夏夷则也点头道:“好,不是你。你舍得,就把在下卖了换一顿温饱吧。”
乐无异却又笑一声,道:“谁说我舍得了。”说着扳着夏夷则的下巴,绵绵密密地跟他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