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入学通知书 ...
-
一只猫头鹰或许算不上什么不同寻常的事物，但要是它爪子上还抓着一封厚厚的羊皮纸信封，那就不一样了。李蕾从暑假作业上抬起头，确定窗外那只用爪子轻轻敲着玻璃的猫头鹰不是自己的幻觉，忙放下刚咬了一口的苹果。她打开窗子，转身要去叫奶奶，却发现那只羽毛凌乱的猫头鹰扑打着翅膀落到她的书桌上，把那封信丢在她面前，低下头用喙整理它的羽毛。
“嘿，不是这儿。到那边去——”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羊皮纸上泛着奇特光泽的亮蓝色墨迹。“中国，XX省XXX市XX大院，三号楼二层东边的卧室，李蕾小姐收。”
这实在太不同寻常了。她还从来没收到过装在羊皮纸信封里的信，不管是猫头鹰带来的还是塞在门缝里的，那通常都是给她奶奶的。
李蕾缩回半伸向门外的手臂，很快地地拆开那个淡黄色的信封。两张厚重的羊皮纸掉出来，落在她摊开的算术本上。猫头鹰终于理顺了翅膀下的一小撮长羽毛，在那大半个苹果上啄了几口，满意地咕哝着，展开翅膀飞出了窗子。
没工夫再去管什么苹果了，李蕾从书架上抽出朗文词典，就着傍晚柔和的天光开始看那两张羊皮纸。像那些被长辈寄予厚望的中国孩子一样，她才十一岁，已经参加了两次托福考试，最近的一次考试成绩是507分。读懂羊皮纸上细长潦草的笔迹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弄明白它究竟在说什么。魔法、巫师、猫头鹰、魔杖、坩埚，这几个词接二连三地蹦出来，撞得她心口怦怦乱跳。
她重新拿起第一张羊皮纸，试图拼出那个在词典里找不到的单词：“H-O-G-W-A-R-T-S，赫格沃……”
“霍格沃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旁的奶奶轻声说出那个名字，用手指拢了拢银白色的头发，露出一抹微笑，“那可是奶奶的母校呀，蕾蕾。”
她抬起从不离身的拐杖，轻轻一挥，小书桌上就出现了一支长长的羽毛笔、一卷羊皮纸和一小瓶翠绿色的墨水，仿佛它们原来就在那里了。奶奶用拐杖敲敲桌子，那支羽毛笔就像活过来一样，自动自发地跳进墨水瓶蘸了蘸，飞快地在羊皮纸上写着回信。最后一个字母刚落在纸上，羊皮纸就跳起来卷成一团，奶奶养的那几只灰褐色猫头鹰中的一只从窗外飞进来，熟练地衔起羊皮卷，在屋里盘旋了两圈，扑打着翅膀飞向玫瑰色的天际。
李蕾用力掐了自己一下，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她的脑子快要被数不清的问号给塞爆了。“……奶奶，您是个巫师？”她试着提问，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结巴了。
“是女巫，W-I-T-C-H，女巫。”奶奶纠正了她的说法，看上去很是高兴。“既然你已经拿到了霍格沃茨的入学通知书，我得说，现在你也是个小女巫啦。感谢梅林，我从没想过我还能有个女巫孙女，当然，我以前也没料到过我儿子会是个哑炮，不过这种事情在混血家庭一向不少见。”
哑炮。李蕾默念着这个发音听起来像“呆瓜“的单词，现在她又多了一件不明白的事。
奶奶坐到靠墙放着的小床上，示意李蕾过来挨着她坐下来：“过来，孩子，看样子奶奶得给你讲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行啦，别管你的数学作业了。我向你保证，下学期你再也不用学这玩意儿了。”
“那是光绪年间的事了，我爷爷跟着他在洋行货轮上做海员的小叔叔漂洋过海到了英国——那时候的麻瓜女王还是维多利亚——他在布里斯托尔遇见了我奶奶，生下了我父亲。我父亲从我奶奶那里继承了古老巫师家族的血统，他是个优秀的男巫，为《预言家日报》工作，去过很多地方探险。抗战爆发的时候，他带着我回到了中国——我那会儿还在霍格沃茨上七年级，是个傻里傻气的小女巫，想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插手麻瓜的战争。我父亲说，我们是中国人，这是我们自己的战争。”
“总之，我父亲找了他在远东的老朋友帮忙，弄到个麻瓜记者的假身份，想方设法混进了被日本人封锁的上海。你知道，我就是在参加地下党组织聚会的时候认识的你爷爷。上海解放的时候，我们都在那里。跟我们一起回来的还有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的几个男孩，他们跟着美国巫师联合学院的人去了延安，后来又去了缅甸。战争结束以后，我生下了你父亲，就留在了中国。唔，后面都是些麻瓜的事情，你应该已经从你父亲那里知道了。”
李蕾在父亲那里听说过这个故事，但那显然只包括麻瓜部分的内容。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了奶奶用拐杖所做到的奇迹——那支插在墨水瓶里的羽毛笔还在桌上呢——她绝不会相信这个巫师版本的家族史。门后挂着的红领巾，墙上贴的三好学生奖状，床底下塞着的回力鞋，她生活中的一切都和别的中国孩子没什么两样。可她的奶奶却坐在这里，告诉她她是个女巫。
一时间，屋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时针滴滴答答走动的声音，还有李蕾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那这个霍格沃茨，这个魔法学校是怎么回事？是个暑假补习班吗？我要去那里学法术吗？就是您刚刚用拐杖做的那些？可妈妈给我报了奥数夏令营，我还有好多好多的暑假作业没做……”李蕾结结巴巴地说。
奶奶冲她摇摇头：“傻姑娘，我刚才不是告诉过你不用再学数学了嘛，我们巫师不学这个。霍格沃茨是个巫师寄宿学校，它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几所魔法学校之一——至少在我那个年代是。他们有自己的一套办法，知道哪些英国巫师家族或是麻瓜家庭出生的孩子具有学习魔法的天赋，然后在他们十一岁的时候向他们发放入学通知书。你是个女巫，蕾蕾。你不用去什么奥数夏令营了，你得学习魔法，学会掌握你与生俱来的天赋。好啦，我得去给你爸爸打个电话，等手续办好了我们一起去伦敦。”
“可是……”李蕾想说自己不想学什么魔法，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看看那份稀奇古怪的清单，《标准咒语》和《初级变形指南》！看看奶奶施的那些法术，会自己写字的羽毛笔！还有，再也不用学数学，再也不用做奥数题了！她真的不想学魔法吗？
才怪！
几天后，三号楼迎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李蕾拿着网球拍走进客厅，发现沙发上坐着两个陌生男人。年轻那个穿着时髦的皮夹克，腰间别着寻呼机，头发用了很多摩丝梳成三七分。年长的那位则显得十分古怪，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却用木簪子在头顶上盘了个圆髻，下巴留着细细长长的山羊胡子，直挺挺地坐在那里。坐在他们对面的奶奶难得穿起了旗袍，板起脸显得很严肃。
看到她进来，奶奶才露出一点笑意，招呼她坐过来：“蕾蕾，快叫叔叔好。”
“两位叔叔好！”李蕾乖巧地叫着，挨着奶奶坐到沙发上。她看见那位皮夹克的脚边放着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崭新得像是从来没沾过雨水。
皮夹克笑眯眯地看着她：“蕾蕾打球回来啦？你奶奶说你这学期又得了三好生，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能带叔叔去楼上看看你的奖状吗？”
李蕾点点头刚要站起来，被奶奶按住了：“蕾蕾是个懂事的孩子，我认为她可以在这里听听我们对她的安排，她也有权利选择是接受魔法教育还是义务教育。”皮夹克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地坐回了沙发上。
这下李蕾听明白了，她急切地说：“奶奶，我想去霍格沃茨。我不想回去上小学。老师讲的没意思，我都开始做平面几何的题选了，我们英语老师发音还没我准呢……”
奶奶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脸色又缓和了许多：“你们也看到了，我还有蕾蕾的爸妈都愿意尊重孩子自己的选择。唉，都说人走茶凉，当年我家老头还在的时候，可没听说过谁家办个出国申请还要上门查家底的。”
“何老前辈，我们上门也是按规章办事，您就别难为我们了。”皮夹克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像蕾蕾这样……这样有特殊天赋的孩子，我们国家一向非常重视他们的教育，也非常鼓励孩子们能在国内完成学业……”
山羊胡子突然开口说话了：“李蕾是中国人，她应该去我们三清书院。”
李蕾偷偷看向奶奶，她抿紧了嘴唇。皮夹克忙出来打圆场：“三清书院虽然因为历史原因是个道学院，但宗教信仰自由嘛，学校绝不会干涉学生的信仰，更不会有霍格沃茨那种老式寄宿学校的不良风气。我就是三清毕业的，后来还去了美国巫师联合……”
奶奶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家蕾蕾从一出生就在霍格沃茨的学生名册上，我不希望她的魔法学习掺杂有任何宗教因素。她在霍格沃茨能学到最纯粹的巫术，而不是研究什么长生之道或者奥术大杂烩。”
皮夹克的脸胀得通红，山羊胡子的脸色也阴沉下来，所幸他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出几份文件让奶奶签字，就气冲冲地告辞了。李蕾在阳台上看着他们坐的小汽车开出大院，有些不安地看着奶奶：“奶奶，他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来跟霍格沃茨抢学生的。不过他们有句话说得没错，蕾蕾你得记好了——你是中国人。不管你走到那儿，你的根都在这儿。魔法能改变你的想法，改变你的容貌，但它改变不了你的本心。永远不要忘记，你是中国人。”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入学通知书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