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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老秀才和怪画卷还有姑娘家 ...


  •   秋风生,落叶满安江。安江这样的镇子,纯朴厚实,在早晨微微湿润的空气中,一片静谧,仿佛都能感受到它的呼吸。它是方圆百里内最大的镇了,平日里倒是各处田庄,山村汉子农妇套骡子拉牛来赶集,熙熙攘攘,吆喝一片。一入夜,人声便息了不少,街上就寥寥几人。

      一个深秋傍晚,天凉了,起风了,就着落日余晖,一部分的小摊贩子都收拾起吃饭的家当。东街上客栈掌柜算盘打得响,小二百无聊赖抹桌子,计量要是有人来打尖住店定要表现一番多讨些铜子赏银,看这门外连个人影都没,要是掌柜肯允,夜里早些打烊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也成啊。

      拐过这个街角,出乎意料,一个煎饼摊子聚了不少人,圈子中间是一个背着个蓝布包裹的老秀才,那张脸上苍斑皱纹,褶子重叠,就和晒过的柚子壳一样糙得很,倒是长了一对长寿眉,望其眼,眼白偏多些,老像在斜视一样,嘴唇上下蓄着杂乱的胡子,跟捧枯草似的,一件老羊皮袍子沾着灰,细看下还有些没洗净的油渍,双手拢在袖子里,说话倒是不紧不慢,一板一眼的:“各位啊,不是我老李子吹,当年哇,我李毓笔的学问那可是顶一的,书法作画,诗词赋篇,没一样拿不出手,可惜啊,天不纵我,时不我予,不然鄙人我早是天子朝臣,那叫锦衣玉食,荣华内个富贵呦。。。”“老秀才,俺们可不是来听你吹牛,做白日梦的!”“就是啊,一脸的穷酸相,不要来蒙我们庄稼人,我们来看画的!”人群中一个黝黑的庄稼汉首先叫嚷了起来,周围的妇人贩夫一片附和。

      “各位怎能如此的焦躁呢”老秀才露出个自以为风雅的笑容,一口牙参差不齐,“既如此,我给各位瞧瞧!”老树皮一样的手一振袖,在包袱里翻出个卷轴来,“看好了,这就是鄙人所说的千金难买的画了。”

      且观画轴,是玉做轴头,古杉为轴身,画倒是一副平淡无奇的山水,额,总的来说,老秀才一付趾高气扬的模样,众人都是星星眼啊翘首盼着,瞬间寒风飘飘落叶,场面一下静了下来,看热闹的本就多的是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完全冲着老秀才之前说的千金不易画来着的,想看看是金粉调的颜料啊还是银笔做的画,来看的就是个稀奇。

      北街的老牌字画铺的张掌柜还拼命的把他圆滚滚的身躯往里挤,心里一个算盘打得响,嘿嘿嘿,在安江这里,不说别的,大多字画都是我鉴定的,是真是假,是千金万金是破纸废品还不是我一张嘴,同行都得卖面子。这秀才说不定真有名品,到时批它个一二三四的,几个铜板拿下还不是赚翻了,况且秀才还是刚到安江没几天的外地人,强龙都不压地头蛇呢。这么想着,心里一乐呵,笑得跟朵菊花样,大声嚷嚷:“别拦老子的发财路,都让着点。看什么看,说你呢!”好不容易挤到最前边,看他五大三粗样,小心翼翼扶着画轴看,就上下打量,翻来覆去,老秀才不忿:“碰坏了,你赔不起啊,哎呦喂,快给我放下。。。”围观的人都认出这胖子是哪号人,那眼毒的尖的就跟锥子一样,让他来看看倒没错。

      张掌柜看完后一脸晦气样,这哪跟哪啊,画轴也不是叫的上名号的极品木或金银玉,这纸也是普通画纸,这画啊倒是生动却不是让人眼前一亮的货,翻来翻去也找不到作画人的印章字迹,一个不耐就把画丢给老秀才,一脸嘲讽:“李秀才,不要寒碜大伙了,这画莫不是你自己鼓捣出来蒙大伙的吧,搁我这,哼,我是几个铜板都不买的,我儿提笔就是千百幅,你就吹吧。”

      谁不知道安江镇上老张他儿子小张就是一不学无术的,其实也不对,其实人家六艺样样精通,融汇贯通,偶尔还能玩出不同花样,完全是可以更进一层楼的,当然这里的六艺不是礼乐射御书数而是吃喝嫖赌拐蒙,拐带良家妇女蒙孩童还成,至于坑与骗,这高技术高智商高演技的三高活,他可做不来。

      张掌柜这么一说,在场的人哪还有听不明白的,当下嘘声一片,经常走街串巷的卖糖葫芦的葫芦阿叔一摸脑袋,指着老秀才:“从刚才我就瞅着你眼熟,不就是前些在明山镇的那个人么?”周围的人拿眼瞅他,等着他往下说,“大伙不知道,我上次见过这家伙就在明山镇也是拿那些话蒙人,说什么贵重的画来着,我是削尖了脑袋要看一眼也沾沾贵气,也是画些山山水水的,没啥稀罕,周围的人被唬的一愣一愣,还是镇上私塾夫子,平时掉书袋,关键时候不掉链子,一眼就看出不值几个钱!”“哎呀,那就是个骗子啊!”“说的是啊。”“这是要骗钱啊,还是耍着大伙玩叻”“这秀才莫不是读书读傻了,是病得治了,去镇口医馆找大夫瞧瞧了。”“我倒是可怜这秀才,要不三文钱买回去,糊我家茅厕去,看能能沾些贵气!”一阵哄笑声。

      围在老秀才四周的人骂骂咧咧得散开了,他就跟瘟鸡一样,全身软绵绵,耷拉着脑袋,慢慢卷好画,脸上原本着急的表情倒是一丝一丝退去,似乎连褶子都有些平整起来,有些浑浊的眼里闪着不知名的光,浑不似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有些了悟又有些无奈,口中念叨着:“原来。。没一个看出来啊。。。”又“兹——”的一声,嘴角弯了弯,到底是不是笑了,旁边收摊的煎饼摊主也是摸不着头脑,这老家伙一眨眼倒变了个样,手下忙活个不停,擦了把汗,回头刚要出声提醒老秀才:“李秀才,你看,这天都要黑了咱要收摊了,咦!?”摊主四处打量,这秀才哪,一晃就不见了,莫非读书人都是这样高深莫测!?

      至于葫芦阿叔抄小道出镇回家去,心上有些糊涂,老秀才的那幅画有些不对啊,还是那么几寸几尺长宽,那个画的木头轴子也是玉头杉木轴身,杉木我还不会认错,就是山里常见的那种,和那天见的没差,画的也是山和水,感觉上就是不对啊,到底哪不对来着,一阵纳罕,脚下还是一个劲得往家赶。

      *

      安江镇内有四条大街,东南西北,一一数去,当铺,食铺,糕点铺子等琳琅满目。北街头那一溜儿三开间的气派店铺便是张家字画铺,北街尾也有一家小店面,紧挨着两株枝干细弱的丹桂,花朵橙黄缀满枝头,气味馥郁,小店不似张家字画铺那般招摇,门上的桂木牌匾上写着“双桂流芳”,并着旁边的雕花木窗一阵桂香倒是一番韵味。小店没挂招牌,门前的丹桂香飘悠远,虽小店主人姓顾,街坊内却都称桂家铺。

      隔壁是一家绣庄,镇上不少绣娘平日里在这里做活,补贴些家用。不少穷人家的女孩子小小年纪都跟着自家娘亲在绣庄帮忙,打理针线,还能学些绣活。

      坐在门槛上的那个红扑扑的长圆脸小姑娘,刚满八岁,叫秀秀,就是随着娘亲来做活的,扎着个小辫,身上的衣衫虽旧却整洁。店里秀婶正收拾着东西,冲小女孩叫到:“秀秀哎,去和隔壁桂家铺的阿酒姑娘要些桂花来。”“恩,阿娘我这就去。”秀秀立马直起身子来,撒开腿就往小店跑去。

      站在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秀秀咧开嘴,一脸艳羡,抬头看着桂树上一叠一叠的重重桂花,真香啊,这么多可以做多少桂花糕,糖桂花啊,要是种在自家那该多好啊。

      “阿酒姐姐,阿酒姐姐,阿酒姐姐”,一边喊着,一边迈进门内。

      屋外的桂花香气都透了进来,秀秀打量着,还未掌灯,有些昏暗,秀秀常来,闭着眼都知道屋子里长啥样。中间是一张长木桌,摸起来有些光滑,桌上散落着裁纸刀,界尺,一块麻布巾,箩筛,鸡毛掸子,还有不同长短的毛笔。长桌左边墙角是一个小书架,上面密密得排满了书,前儿是一张小圆桌,桌上放着大肚茶壶和三只倒扣的小茶杯,还有一个小烛台和一只小陶壶,里面肯定插了一支桂花。阿酒姐姐春天的时候就往陶壶里插着一支桃花,夏天的时候就插着一支荷花,冬天就是一支梅花,在印象里从未变过。长桌右边是一排晾架,上边还夹着不少的白纸油纸,墙上挂着不少字画,秀秀看不懂各种书法,倒是常在闲时来转悠着看不同的画,那竹子,那牡丹,还有那尾漂亮的金鱼,怎么说呢,虽然阿娘也会绣,大家都夸修的好,就和真的一样。但是比起阿酒姐姐这的画就差了一截,画里的东西仿佛是活的一样,竹子绿的仿佛滴下来的水都是碧莹莹的,牡丹花艳丽得好像你伸手就可以摸到那软嫩的花瓣。秀秀有一段时间一直纠结,到底是阿娘绣品更好还是阿酒姐姐这的画更好看些,还是阿酒姐姐闲闲得看了一眼,卷着手上的话本敲在秀秀头上“笨蛋,为什么非得有一个更好的,两个一样漂亮就不成了么,不是事事都得比较。”没听懂阿酒姐姐具体说了什么,只记得阿酒姐姐说的“一样漂亮”,就觉得找到了答案,再没放在心上了。

      然后是一张老旧的藤摇椅挨着雕花木窗,阿酒姐姐最喜欢这个藤椅了。秀秀一眼望去,阿酒姐姐果然躺在藤摇椅上,估摸着该是睡过去了,不然平日里这时候早点亮小圆桌上的蜡烛了。秀秀猫步走近,打开的话本摊在脸上。拿开话本,露出的是一张睡得正香的少女脸庞,白白净净的,一对远山眉,小巧的鼻子,嘴唇红润,秀秀偏着头想,阿酒姐姐的眼睛没有南街豆腐担阿珠的大,也没有西街卖珠花的花妹亮,但是看着她的眼总让人想起门前的两株桂花树,在风起时悠悠飘落的花瓣和下雨时花瓣上滚动的小水珠,温温软润的,透着细细的光亮,对,就是这样。“阿酒姐姐,阿酒姐姐”,秀秀叫了两声,藤椅上的人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秀秀就撸起袖子,伸手去捏住了少女的鼻子,这下好了,窝在藤椅上的娇小的少女翻转了身体,伸手捋齐额发,没摸到盖在脸上的话本,打了个哈欠,直起身体,揉了揉眼,“是秀秀啊,”看看了窗外的天色,“怎么还没跟着你娘回去?”说话还带了点鼻音,“阿娘让我和你讨些桂花,回去做糖桂花和桂花糕。”“这还不容易,跟我来。”说话间,少女伸了个懒腰,牵着秀秀的手就走到丹桂树下,少女朝秀秀微微一笑:“要接好了哦”“恩” 秀秀甜甜地应了一声,声音里有着欣喜。

      少女扶着桂树细干摇了摇,树叶沙沙沙的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一朵朵花瓣被摇落,纷纷扬扬,倒似下了一场粉黄色的雨,空气中的花香更加浓郁,树下的小女孩仰起脸庞看着花雨,用衣裳下摆不住的兜着掉落的花瓣。“够了够了”秀秀喊到,“欸,好了啊”少女停下,看着一脸喜滋滋的秀秀,“不够,明儿,阿酒姐姐再给你摇些。”“谢谢阿酒姐姐了,等阿娘渍好糖桂花,我一定拿来给阿酒姐姐,可以拌在白粥里,可好喝了,恩,还有桂花糕,花这么香做出的糕一定也很好吃,还有阿爹爱喝的桂花酒,每一样我都要给姐姐尝尝”秀秀说着说着,嘴角的笑容就愈加生动“如果阿娘太忙,我也会做哩,糖桂花就是把桂花放在热水里煮然后沥干,再和蜜糖拌着放进家里的陶罐里封着。。。。。”

      少女笑着摸着秀秀的头,“秀秀,你阿娘叫你呢”小姑娘这才停下念叨,看到了从绣庄来桂家铺的秀婶,忙小心翼翼地兜着桂花朝前走去,秀婶还未走近便听见她的大嗓门,“阿酒姑娘,谢谢你的桂花啦,做好了糕点什么的一定给你捎点来!”“客气了,秀婶,那我先谢谢你了。”

      小姑娘甜糯的声音:“阿酒姐姐,再见啦”
      “恩,回家路上小心些” 少女仍是站在桂树下,沉下的夕阳给她镶了一圈浅浅的光。

      另一边,已经出镇赶山路回家的葫芦阿叔,看着渐渐要消失的夕阳,突然一打哆嗦,想起来那画哪里奇怪了,在明山镇的时候看到的画,那时画上最高的那座山明明就在左边怎么今天看到的就是偏右了些还有画上的月亮,明明该是圆的怎么觉得今天看到的月亮扁了些。难道这画是活的,还会自动变化不成,那不就成妖了?这么一吓,葫芦阿叔就背上冷汗直下。

      转念一想,这老秀才本就是骗人的,说不定还准备了好几幅差不多的画呢,傻啊,自个吓自个,这才定下心来,同时愤愤的想:这老秀才倒是吓的我出了白毛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老秀才和怪画卷还有姑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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