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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宣朝承顺二年。
      谷雨刚过,天空湛蓝,一丝细长如烟的白云浮在天际。微风拂过,空气中还残留着前日雨后的湿气,夹杂着泥土的芬芳,让人情不自禁的伸展双臂闭眼抬颚,大口深吸这自然的清香,以卸多日的劳作之苦。
      丝坊美食闻名内外的涓州城位于清澈醇厚,波浪滔滔的涓水南岸,西边奇云峰巍峨峭立,植被葱郁,气候温和,峰顶常年云雾缭绕。依山傍水,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更是商货贸易的聚居之地,曾被先帝御笔“天下第一城”。
      这日清晨,孩童们早已挣脱被窝,穿戴整齐,邀集了街坊邻家的伙伴等在街口,不停地玩闹捉弄,以打发企盼的焦急心思,不止对于他们,整个涓州城,涓州城附近的六县,以及涓水北岸的云州,甚至整个宣朝内多有往来通货的贾商伙计,恰好途径涓州城,也迫不及待的等候着,青砖长街两旁早就挤满了各色人群,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喜悦之情,似是在等一场或许终生都不再得见的华丽场面。
      涓州首富欧阳骞的大公子欧阳晟睿今日娶亲。
      富家娶亲自是难得一见的气派场面,平常人家的百姓们只当其比茶楼内说书先生的传奇故事还要新奇,只因那故事终究是听来的,都道“百闻不如一见”,这要是亲眼见上一番,想必能比那说书先生讲的还要精彩,自己也有了让人羡慕的本资。
      一声尖锐的唢呐声远远传来,街边嘁嘁喳喳的骚动便瞬时安静下来,继而锣鼓喧天,急凑欢快的乐声自器件中发出,宣告着喜事的到来,走在最前方二十多人显然是为迎亲队伍开道,队伍两边均安排有维持秩序且保护队伍人财安全的高手保镖。随着走来的头戴红色金边直筒高帽脚踏墨色白底靴,一身大红绸缎的乐师们,双手高抬金黄唢呐,鼓着腮帮,尽情吹奏,紧跟的是乐队中的金锣大鼓,和着唢呐的节奏不时发出震颤。粗略一眼,也要三十人左右,再后便是前后左右肩扛彩礼之人,组装三层的枣红色酸枝彩礼盒,足有半人高,润滑的盒面借着阳光微微发亮,各色上好绸缎抬了十多担,其余不知是何宝贝掩在雕花大箱内,也要三十多箱。
      队伍中央的八抬大轿用上好的印花古香缎包裹而成,大朵牡丹雍容华贵,顶沿下串串流苏随着大轿不断摇摆,美艳至极!大轿前方的那人驾于雪白高头大马之上,手握缰绳,彩鞍红鞭,英气非凡,一身朱红色婚服如高挂炫日耀眼刺目,红色冠帽前额中央缀有白玉晶莹剔透,两边沿一颗颗硕大的白色珍珠用金线串成,做工精细可见一斑。
      那帽下俊脸轮廓分明,黑眉下一双炯炯大眼露出掩盖不住的喜悦激动,唇角上翘,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终于可以迎娶心中爱慕已久的女子,那黑色眉黛雪肤红唇的女子,那曼妙动人的歌声,时时牵动着自己心房,控制不住的扑扑乱跳,可以执手终生吗?她还没有见过自己,这样唐突的迎娶会不会让她害怕?
      可是,他已经等不急了,那么多人送聘相求,他怕。从来没有惧怕过什么,哪怕是父亲以家产相逼,让他迎娶王家小姐,他都没有惧怕过,可是得知消息后的那一瞬,他便再也停不下胡思乱想,仿佛下一刻,她就要被别人娶走了。
      马背上俊朗不凡的欧阳公子如今却要娶亲了,这会成为多少闺阁少女心中的伤痛和妒怨,不知那女子何德何能,竟能让不为女色所控,洁尘如云的欧阳公子倾心,甚至以如此浩大隆重的排场娶之进门,真真让人咬牙切齿!
      “哎呦呦!这场面!不愧是涓州首富……”
      “是啊!不知道是哪家姑娘这么好福气!”
      “可不是嘛!……这娶亲的消息是前两日刚得知的,三日都不到,这就……”
      “听说是寄禹县的,可哪一家就不清楚了……”
      “不对,好像是岷骥县的……”
      ……
      街旁的百姓议论纷纷,要说这城内消息也不算封闭,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宣朝内除了帝都外最灵通的地方,可这欧阳家娶亲,如此惊人消息,理应相传已久才是,可大伙听来却才是三日前的事,最叫人头疼的更是这新娘子的消息早被人传了好几个版本,不知哪个才是真的,不过,虽不知人自何方,可这亲却是真真切切的结上了。
      迎亲队伍足足百丈开外,似一条赤龙,浩浩荡荡穿过西南大街,出了涓州城,城外依稀飘有点点柳絮,一株株金黄色连翘,大片大片的红白紫云英,开的正艳,淡淡花香扑鼻,引来各处蜂蝶,悠然舒逸,景象醉人!
      这时,去往涓州城的路上正走着三人。
      “小……”左边男子深蓝衣衫,二十二三模样,容貌清秀却不失沉稳肃静,神情中满是担忧,正要开口便觉身旁一道锐利的目光射来,赶忙住了口,皱着眉头,压低声音匆匆说道,“公子,我们就这样走了,老爷怎么办?这……迎亲不见新娘那还不得闹起来?”
      中间那人与其年龄相仿,黑黛雪肤,鼻梁高挺,鼻下两撇黑髭不但不显苍老,反倒添了几分俏皮,较那蓝衫男子多了几分英气,多了一丝温雅,黑发亮泽飘逸,用一条绣有白色小苍兰花纹的锦带高高束起,好一副风度翩翩的俊秀模样。一身白衣虽不是上好的绸缎,却也是中等货物。此时,那人眉头微锁,低眼思考一番复又抬眼,已多了份自信决绝,目视前方缓缓说道,“不会的,我已留下书信给老爹和那人,虽不曾与那人深交,但如果人们传言可信,那他一定不会为难老爹和家人的!”
      右边青衣男子身材瘦小,十四五岁,一双大眼睛纯洁无暇,挽着中间那人的胳膊一脸俏皮的说道,“就是就是!公子说的没错!彩衣……哥哥,你就放心吧!”“不过……我就没想明白,公子你为什么要拒绝呢?那人长得可好看呀!而且还是……“
      那被称作彩衣的蓝衫男子皱着眉头正要说话,中间那人左右一看,轻扬眉角,拉起二人的手极为无奈的说道,“哎呀,为什么拒绝?别人不知,你们还不清楚嘛?唉……这事我也没想通怎么就这么仓促?老爹也是,那么轻易就把我卖了,他连我的面都未曾见哎!”
      “那也没啥呀?儿女婚姻不都是父母之命嘛!”青衣男子一副理应如此的模样。
      白衣男子叹了口气,抿唇看向身旁,一脸认真,“彩袖,你不懂的,对我来说,父母之命那是别人的规定,我的幸福……由我自己决定。”清晰柔和的声音却带有不容反驳的坚定。
      “哦……”彩袖眨着眼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通往涓州城的路程少说还要一个多时辰,三人从寅时出来,已经走了近四个时辰,这时又累又渴,两腿发酸,脚底都要起茧了。彩袖年纪小,不曾徒步这么长的路程,找了棵路旁的柳树,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膝盖,满脸委屈的嘟囔着,“哎呦……以前也没觉得这条路这么远呐……公子,咱们为什么不雇辆车呢?就是有匹马也行啊,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都要累死人了。”
      彩衣依旧沉沉的,跟着白衣公子缓缓走向柳树下,开口说道,“叫你平日多锻炼身体,怎么,这么点路就喊累啊?以后还怎么保护公子?”
      白衣男子抿唇微笑,“彩衣,你就别说她了,是我的过错,私自逃婚还拉你俩下水,以后估计还有更多罪受,”说着便蹲下身要帮彩衣揉腿,“不是我不愿雇车,是当时走的太急,没带太多银两,现在不似在家方便,处处都要花钱,所以能省便省,等到了涓州城,我自有办法赚到钱。”
      彩袖见公子为她揉膝,赶紧推开那如玉般长指俏手,“哎呀呀,公子的手是用来抚琴的,怎么能干这事呢?!”
      “哪里来那么多规矩?我这双手可是多用的,来吧,试试我的手艺!”
      彩袖抬眸看向眼前俊美的人儿,心里满是幸福,随后又担忧的说道,“彩袖明白,只是……公子明知道这涓州城……为何还要冒险来这里呢?再者,那地方不是久居之地啊。”
      白衣公子微怔一下,扯开嘴角转首看了眼身旁的彩衣,“这丫头有长进嘛!倒会思考问题了,哈哈哈,”回头看着彩袖拧在一起的眉头,淡淡的说道,“傻丫头,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再者,其他地方我们也不熟悉,更没有熟人,才是最危险的。”
      “哦……”
      白衣公子扶膝起身,看向涓州的方向,“柳絮她们是很好的女子,宦娘是个仗义豪情之人,不会为难我们,”回头看着那二人,轻拍胸脯,大气凛然的说道,“你们就放心吧!跟着公子我,有肉吃!哈哈哈……”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鸣乐声,三人警惕的互视一眼,已经明了心中之意,不等一会,那浩浩荡荡的红色队伍便从路上缓缓经过,树上三人大气不敢出,俯身靠近树干,让那粗干密叶尽可能的遮挡自己,这种情况下怎么看都像是偷了别人的宝贝,生怕被擒的贼人。
      看着那红衣郎官自眼前缓缓走过,白衣男子眼角一颤,眸中之情极为复杂。待那队伍驶向远处看不见时,三人才松一口气,彩衣揽着公子纵身一跳,便轻松落地,留下树上的彩袖哇哇大叫,“哎哎!彩衣哥哥,你们别丢下我呀!我怎么下来啊?”
      彩衣撇了一眼,淡淡说道,“谁叫你平时不好好练功,教你的还少吗?别装了,这点能耐你还是有的。”
      彩袖嘟着嘴,哼了一声,拎起衣角便跃下树来,跟着那二人去了。
      涓州城内一如往常,车来人往,热闹非凡,清晨那宏大壮阔的场面褪去之后人群就慢慢散去了。三人缓缓的走在大街上,看着眼前各色各样的宝贝玩意儿,极为享受这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白衣男子一手背后,一手持扇,神情散漫悠然,彩衣手握长剑,紧跟在旁,面上终于带上一丝舒缓,彩袖终究是孩子,瞧瞧这个看看那个,什么都是新鲜好奇的。
      路边一屋舍旁一群杂役打扮的人正围在一起,如饿狼般盯着大街上来往的人群,眼前突然一亮,带头的人右手微抬向前一摆,身后一男子颔首,走向街中,路人模样的朝那青衣男子慢慢走去,趁其玩弄糖人不注意之时,伸手便将其身后的包袱摘了去。
      “站住!往哪里跑?!”彩衣一句话还没说完,身子一跃,便追了过去。白衣男子也跟了过去,彩袖这才反应过来,随即也跟上前去。
      那贼人拿着包袱,脚步紧凑,头也不回的穿出人群,进了巷子,彩衣彩袖三人紧跟其后,绕过几个拐角终于将那贼人堵在死胡同里,只见其回过身,面露凶色,一股杀气便散开来,彩衣皱了皱眉,黑瞳轻阖,长剑自鞘中缓缓拔出,在阳光下发出团团亮光,将白衣公子挡在身后,盯着前方,一字一字凛声说道,“放下包袱!”
      “哼”那人嘴角上吊,满脸轻嘲之意,右手轻抖,“噌!”袖中出现一把亮闪闪的尖刀,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便与彩衣纠打一处。
      旁边的白衣公子看着前方长剑短刀“叮叮噌噌”上下飞舞,好几个回合都没有擒住那贼人,握紧手中纸扇很是着急,彩衣功夫不算差,按理来说制服一个偷钱的贼人不出三招定能叫他乖乖认错,看这人出手狠毒,倒像是经过训练,这样想着,便冲上前去,身后彩袖急急呼唤,“公子!公子你快回来呀!”
      不等彩袖出手,彩衣在公子相助下一个翻身便将那贼人踢翻在地,下一刻已将长剑指向其喉咙,那人自认倒霉,不再出手,公子便顺手拿过包袱,拍拍沾上的尘土,彩袖急忙上前拉过白衣公子,“公子!下次断不可如此冲动!太危险了!”
      白衣公子轻轻一笑,“没事的!我这三脚猫的功夫虽比不上彩衣,但还是可以帮她一招半招的,嘿嘿……”
      彩衣瞪着那人,冷冷说道,“公子,此人如何处置?”
      白衣公子微微阖目,上下打量那人一番,看他嘴角隐约的血渍,捂着急促轻颤的胸口,想来应该被彩衣踢伤了心肺,暂时构不成威胁,“既然包袱已经要回来了,就放他一条生路吧,以后别再害人了!”说完便招呼彩衣收了长剑,转身离去。
      刚绕过巷口,四面走出几个手持尖刀之人,和那贼人同样的打扮,白衣公子心中暗叫“不好!”遇上团伙打劫!,只刚刚那一人就叫她们应付有些吃力,这一群人怎么着也会将她们剁了的,既然打不过,还是跑吧!白衣公子从身后拽了拽彩衣彩袖的衣服,面带微笑,嘴角轻扯,低低的说着,“等下看情势赶紧跑。”
      身旁彩衣斜目瞟了一眼,压低声音,“公子先走,我断后!”
      “别废话!”白衣公子扯着嘴角笑看那群贼人,“呃呵呵……呵呵……,几位大哥这是?……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嘛,呵呵……我等刚到城中,才要去投奔亲戚,身上并未带多少银两,您看……这些够吗?”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二两银子举在眼前。
      那为首男子扫了一眼,不屑的说道,“吆,就这么点儿银子,我那兄弟的药费都不够啊,小样儿别跟爷玩过家家!”说罢便举起尖刀朝前冲来。
      “跑!”白衣公子拉起彩衣彩袖掉头就跑,心中暗骂,怎么这么倒霉,偏偏自个儿遇上这结帮打劫的贼寇,苦于行了半日的路途,此时这两腿也不争气了,只觉得身子不受控的往前栽去,眼看那贼人快要追上,一个翻身便挡在他们眼前,完了!
      正在几人纠缠其中之时,一声厉喝传来,“大胆贼寇拿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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