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锦》我叫木丁

2、下山路

　　都说这碧桃山的风水养人，这话想必是不假的。

　　自打我有记忆起，便在这碧桃山间度过了岁岁年年。师父从不允我下山，从前的缘由是说我年纪小，法术又不够精通，下山多有危险；如今我渐渐长大，年纪小搪塞不了我下山的决心，师父他老人家就来硬的，直接在我身上下了道符，一触到山脚下的麓门便被金光弹回。所以我只能殷切地望着来来往往的师兄弟们上山下山，偏偏自己半桶水，拿这道符没有办法。

　　扯远了！

　　话说这碧桃山养人，自然要从溪谷姑姑身上说起。这位溪谷姑姑，说起来也算奇葩了。整个碧桃山，被我那师父霸占成了他的底盘之后，也成了他招揽徒子徒孙的好地方。师父他老人家不好女色这是不假，于是山上往来皆是男子，除了三人。一个自然是我，说起来我还算是个土著，师父说他来碧桃山时，我便就是在这儿存在着的这么一个襁褓了，总不能让我一个吃奶的娃娃远走他乡吧，于是我便留下，成了徒子徒孙中唯一的女丁。另一个，不用说，自是那个走了偏门，赖上师父的画眉。还有一位，便是溪谷姑姑了。

　　这溪谷姑姑是个奇葩可是千真万确的。想她也算是和师父那一辈的老人了，可自我双眼能辨，头脑能记之时起，溪谷姑姑便是那模样，如今也有十几年过去了，除了我那法术出神入化的师父，全碧桃山也就溪谷姑姑她从未苍老半分。那飘飘欲仙的模样，害的某人不顾礼教，贴上了自己一颗铮铮男儿心。此乃一奇。

　　这二奇，便是溪谷姑姑的个性问题了。话说，溪谷姑姑虽然一副仙女模样，瞧这也就和人间女子双十年华一般，可她却从不怕别人说老，还特别喜欢被人说老。全碧桃山也就我师父欣赏她这一点，他老人家美其名曰，规矩。溪谷姑姑很讲究规矩！除了我师父还能仗着年纪喊她一声“小谷”外，旁人都要唤她一声“姑姑”。

　　不过，我又除外了。溪谷姑姑从不让我喊她“姑姑”，她说她不习惯我这么叫她。我心想都有那么多人叫了，到我这儿怎么就不习惯了呢！

　　这一点，倒是有一次我和画眉聊天时，她给了我个解释。画眉道，“大约溪谷姑姑心里也是想年轻些，毕竟小繁你是个女子，这女人看女人当然是不同的。和你那些师兄在一块儿，她自然希望他们尊重她，这唤她一声‘姑姑’便是体谅了。而你么，想着你们年岁看起来相仿，却偏偏要往上了一辈喊儿，心里大约还是不好受的。”画眉顿了顿，接着道，“这个人间也是如此的。皇宫里面的娘娘们为什么得叫娘娘呀？亲娘前面再加上个娘，当然是显得她们尊贵啦！”

　　我打断她：“什么是皇宫里的娘娘？”

　　画眉耐心给我解释：“就是皇上的大老婆小老婆们。”

　　我更糊涂了：“皇上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老婆有大有小？”

　　画眉想了想，大概觉得和我探讨这个问题太深奥了，媚眼一转，道，“总之，有这么个人罢。反正把人往年轻了说，都会讨人喜欢的。”

　　我来了兴致，“人人都如此吗？”

　　画眉正色道，“千真万确！当然啦，如果你以后，嗯，叫我师娘，往老了唤我也是很开心的。我这人比较特别吧，那什么遗世而清尘，就是形容我的啦。”

　　我没听清楚画眉之后的话，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倒是让我茅塞顿开了一件事。那阵子我偷偷下过山，结果还没走多远就被我师父逮住了，还下了道符。如果能让我师父高兴，说不定就能下山了呢？

　　所以有时候我既羡慕又对画眉奇怪。明明她告诉我山下的世界如何如何精彩，可她却愿意来到这荒山野岭的。

　　女人心，海底针。

　　这么想着，我就有了个打算。于是有天晚上做好晚课，我走到了最后，谄媚地凑到了师傅跟前。

　　我热望地瞧这师父，很体谅地喊了他的名讳，“言卿”。

　　师父当时手一抖，直接砸碎了一个花瓶，眼角泛着光泽地盯着我，激动万分，拉着我的手腕看了半天，念叨，“你记起来了么！你可是记起来了！”

　　我看着突然无比兴奋的师父，想，果然千古人间的凡夫俗子都想求那长生不老药，被人叫着年轻竟是这般的感受，愣是我那嫡仙人一般的师父都躲不过这道坎。

　　这么思忖着，我底气更足了，道，“言卿小儿！你就让我下山罢。”

　　我曾记得和我师父要好的无涯子便是这么亲切地呼唤我师父的，当时师傅还很乐呵呵地。这么一叫是不是显得更年轻了？

　　师父喜悦的神情凝固了，眼神里的光泽消失不见，脸色从四月天一下子入了寒冬腊月，哽着嗓子，怒道，“胡闹！谁教你这般胡闹的！”

　　我一看师父的脸色，很是奇怪。明明之前喊他的时候，他老人家还是很高兴的。怎么翻脸跟翻书似的！

　　很清楚地，我那道下山不了的符最终还是没解成。这事过后，师父有好一阵子没搭理我，只是故技重施，把我扔到了溪谷姑姑那儿。我也一直没弄明白，究竟是什么刺激了师父？

　　于是我又去咨询了见多识广的画眉。

　　画眉听了我的话，竟眼眶红红地，用手指指着我，“小繁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把这招用到你师傅身上呢！连我都没唤过他，你怎么能叫他的名字呢！我上回和你说的是女子，对女人这招才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