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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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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长河落日东都城,铁马戍边将军城。尽诸宵小天策义,长枪独守大唐魂。
战火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仲长御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在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身边早已什么都不复存在了。
怀里有一把长枪,父亲经常抚摸着它,叫它碎魂。当火苗吞噬父亲的时候,父亲将碎魂塞进他的怀里,他说,跑啊,快点跑啊,朝南跑,别回头,千万不要回头。仲长御看着父亲桌上墨迹未干的字帖被火焰一点一点吞灭,父亲说,你要记得,就算是死了,也要用这把碎魂守着我们大唐的一壁江山。
恐惧侵蚀了他的精神,以至于他连那些拿着长枪的人靠近都不知道。胸口被人捅了一枪,父亲催他,说你快点快点跑啊。他却分明从父亲的眼睛里面看到了难以言喻的悲哀。
母亲最后撑着抱了抱他,像是要减轻一点他的恐惧一般,她说,不用害怕的,云端上面住满了幸福的魂灵,我们在上面,会住得很幸福。
他起身朝着南方跑,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上,母亲早晨给束起的发髻乱了,小妹早上给带上的玉佩掉了,就算是脚掌磨破了皮,他也不敢回头,连哭的力气都不存在了。只顾着死拼着一口气往前,一直往前,直到跑出城外,脚下的碎石子使他一下子栽倒在地上,他才战战兢兢地回过头看去,像一只受惊了的兔子。
他所熟悉的家,在浓烟笼罩之中,再也看不见往日的光辉。妇人尖锐的叫声穿透了火焰直达他的大脑,震得头都发疼了。有人多人,拎着大包小包从城中跑出来逃难,刚出生的小娃娃被藏在竹篮里,看着远方的天空一脸痴笑。
原来,天策府的夕阳,从这个时候开始,就红得这么好看。
仲长御呆滞地看了很久,捂住胸口泊泊淌血的伤口,他突然匍匐在地面上,咬着牙呜咽了几下,随后猛然一下子哭了出来。
君子如风,藏剑西湖。
叶孑宸从扬州乘船回来碰到仲长御的那天,是个飘雪的日子。南方很少下雪,而西湖旁的藏剑山庄却季季宛若冬末。少年一人躺在岸边,不远处的门前插着黄色的旗帜。大门前的侍卫们,说恭迎少爷回帮。叶孑宸裹着一身黄衫从少年身边走了过去,走了几步,脚底下踩着的雪嘎吱嘎吱地响。他返回去抬起了少年的身子。
少年的身体意外的轻,恐怕是累极了饿极了的缘故,可叶孑宸分明看到少年的右手至始至终紧紧握住长枪,抵在胸口,指骨都发青发白了。
少年胸口的血窟窿有些惊人,和衣服黏在了一块,叶孑宸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其分离。他找来了庄内的大夫,万花的弟子,医术定是好的。叶孑宸看着他,在看着仲长御,看大夫将他胸口的腐肉割去,再换上新的纱布。做完这一切,大夫说,胸口的伤倒是好得快,就是右手……他看了看已经渐渐萎缩的肌肉,不经意的摇了摇头。
他说,怕是再也握不住剑了。
仲长御睡了整整三天,叶孑宸也尝试说服庄主说服了三天。庄主叶孟秋时而过来看看少年,看看少年胸口的那柄长枪,幽幽的,泛着蓝光。仲长御醒过来的前一天,他看了叶孑宸许久,少年的眼睛里满是决绝,偶尔又现一片涟漪。庄主禁不住他再三请求,便答允了下来。他说,你想留下他,便留下吧。说罢,便转身而去,留下一声轻叹。
于是当仲长御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一身黄衫的叶孑宸。他笑,尝试着抬起右手,僵了脸色。叶孑宸在一旁看着他,转过身去抹了抹眼角。
仲长御觉得有些荒谬,嘶哑着咳了两声,说,你在哭些什么啊,宫保鸡丁。叶孑宸听到他说话,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吼道,你才是鸡丁,你全家都是鸡丁。
榻上的少年盯着上方的雕花,他并没有反驳,他只是看着然后说,谢谢你救了我,只是这右手都废了,又怎么可以再尽一个天策军人的本分呢。他以为自己一定会哭的,他摸了摸眼角,却发现以外的干燥。门外的大夫过来问诊,小心的将他换上干净的药。胸口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仲长御小心地捏住了大夫的衣角,然后指了指自己的手臂。
叶孑宸在一旁看着,又流了满脸的泪花。大夫摇了摇头,他看着藏剑院内的那株桃树,他说,等什么时候那上面的花瓣都掉光了,你就能够再执起长枪了,到那个时候,大唐,就要靠你们守住了,年轻的战士。
少年看着大夫,他张了张口,年轻的心脏在胸膛里有力的跳动。他说,那个时候,我便可以将所有的敌人都杀完吗,那个时候,大唐是不是就永远不会败了。大夫看着他,是的,等那株桃树上的花瓣都落尽了。
一身黄衫的叶孑宸看着仲长御,他皱了皱眉,他说,那么在你恢复之前,你可以一直待在我这里,毕竟,我家有的是钱,我可以养你。眉眼清秀的少年躺在床上,面对泣不成声的他,竟是失笑,说只愿你不嫌我是累赘就好。
那有什么。少年说,我养的起。
神策突袭了天策府。
神策军本是西南戍守边疆的一支部队,武则天称帝之后,一方面打压忠于李氏的天策府,一方面开始扶植忠于自己的势力。
最后武则天选中了神策军,将他们调入京畿,成为自己的专属部队。为了防止神策军的大权旁落,武则天特别下旨,神策军的最高统领必须由宦官担任。到了玄宗时期,这个职务便理所当然的落到了高力士手里,高力士早已被杨国忠收买,所以神策军也就实际上成为了杨国忠的部队。
他为了打压大唐的政府,削弱大唐的势力,他从大唐南边开始打压,也就是从天策开始,准备朝着内陆,一点一点,将这个几百年的国家,揽入自己麾下。
也许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大唐就开始乱了。
仲长御知道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