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惑龙在渊 下 ...
-
秀美的洞庭在夕阳的映衬下,显现出水波渺渺,浩气内藏之象。
一袭绿衫的大汉在君山上的茶棚内缓缓饮着茶水,怡然神情中体现出茶道的禅境,面前桌上摆着三碗棕红色的茶,桌的对面是两个手持宝剑,亮出招式的道长。
“你们两个小道士真的想好了吗?与我动手的代价,你们祖师苍松都承担不起……。”大汉一边细细品着茶的意境,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
年长的道士怒声威喝:“墨应均,今日被你盗走银两而不敢追要,他日传到江湖上,我师兄弟二人焉能再立足!?”
大汉用眼角斜了说话道士一眼,冷声道:“你们两个宵小之辈也配有声名吗?”
“邪魔,拿命来!”
太极阴阳衍化大千,两名道士挥洒剑气,一人剑势至刚至阳,另一人剑势至柔至阴,两股剑势相辅相成,相互孕生,阴中有阳,阳内含阴,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两人剑阵瞬间封住墨应均的所有退路,使墨应均不能闪避,更不能接招,太极剑变化无穷,接招只是自找麻烦。
面对武当博大精深的剑招,墨应均仅做出一个动作,一个简单的动作,放下茶碗。
然而出剑除魔的两名道士,猛然停了下来,并不是他们想停,是他们的剑刺在墨应均的身上再难进一分,不得不停下来。
墨应均轻哼一声,双掌随意的推出,相差一柄剑的距离,浩然的掌力仍将两人打出茶棚,飞落到十丈开外。
没在理会两人的死活,墨应均继续品着茶。
“不愧为七魔神中的旱魃,果然实力超群!”
楼青瞑怀抱着昏睡的白如烟走进茶棚,简尘锋紧跟在后。
放下手中的茶碗,粗犷的面庞悠然抬起,暗黑的瞳孔闪过一丝笑意,墨应均用欣赏的眼神看着楼青瞑,淡淡的说道:“好龙王,好杀气!”
楼青瞑将白如烟放到一张桌子上,抬起冰冷的双目,轻蔑的说道:“在赵府中的时日,对于那些凌辱我的人,有一个我记忆深刻,他身上有股奇异的味道,今日我才发现,那是你身上的尸臭。”
墨应均用同样轻蔑的神情回答道:“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在我和你肌肤相触的那一夜,我已经用手在你的背后写下了我的名字。”
楼青瞑听后,目光慢慢的涣散,似忆起了极不愿回想的过去。长出了一口气,这须臾的功夫竟让他万般疲惫,迎着墨应均的目光,楼青瞑冷笑道:“当初居然敢把名字留下,行!”
“为什么我不敢留名?楼家堡又不是我灭的,我有什么可畏惧的?那夜我不过是受邀去分享你这人间极品而已!”
墨应均不再去看楼青瞑,而是望向茶水中自己的倒影悠然的说着。
楼青瞑踏前一步,怒声问道:“出卖楼家堡的人到底是谁,告诉我,我不杀你!”
墨应均眉梢一挑,威声道:“不知天高地厚,莫非杀了华无极与叶天碧,你就认为自己无敌于天下了?楼家堡叛徒之事本不应我知晓,我确也查了出来,想知道很简单,杀了我,我就告诉你。”
楼青瞑不再说话,瞳孔渐渐收缩,全身真气流转,散发纷飞,宛若地狱索命修罗。
“好热闹啊!”随着龙吟般的声音,一个黑衣男子出现在墨应均的身后。他是何时进的茶棚,没有一个人知晓。
楼青瞑收了真气,面对着黑衣男子,神情变的古怪。
墨应均头也不回的对背后之人笑道:“血皇,你似乎很偏爱这小子啊,你这一来,我想和这小子动手也不可能了。”
“墨兄,我宓承天也想知道那个害了楼白两家的凶手,不如说出来吧。”黑衣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将双手放在墨应均肩上。
墨应均没有理会宓承天,反而向楼青瞑问道:“小子,告诉我你师父是谁?”
“独孤灭道!”
仅仅四个字却让七魔神中的血皇与旱魃都暗吃了一惊,与轩辕重生并称翘楚的人物,令江湖中恶人闻风丧胆的人物。
“独孤灭道,为人孤僻,手段残忍,人称‘十八层地狱’,他怎会收你做徒弟?”墨应均很质疑的问道。
“很简单,因为我是从十九层地狱里走出来的!”
一句平淡的回答却让墨应均产生一丝寒意,点点头,墨应均叹道:“好吧,楼家堡的叛徒是谁,我这就告诉你。”
阴沉的云朵笼罩在君山之上,墨应均与宓承天对饮着清茶,“你这样护着那小子,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既然让他坐上龙王之位,日后用他的地方不在少数!”
“只怕他报完仇之后便会自行了断,背负那样沉重的过去,日日都被梦魇折磨,灵魂早已不知扭曲到何种地步,能撑到现在已属不易,报仇之后唯一的解脱之法,就是死。”
“已经到了黑暗的尽头,只要伸伸手便可触及光明,重新开始,我不信他会如此愚蠢,宁死也要留在幽暗之渊。”
“人是种奇怪的动物,在身陷黑暗之后就算有再抓住光明的机会,他们往往也会放弃,在这条幽暗之渊中冲出来的没几人。”
“我们拭目以待,他一个人或许会放弃,可如今他心有羁绊,就不会就此止步。”血皇狡猾的一笑。
旱魃也猛然醒悟,笑道:“难怪你故意看不住他的仆人和他的未婚妻了。他托你照顾两人,你却以两人为链,锁住他这条自我毁灭的龙!”
夜雨奇寒,冷风不断的掠过复仇者的心,似刀割,似火烧,眼中的痛意深入灵魂的中央。雨水顺着完美无瑕的面庞流淌,如孤独者的悲鸣,受伤者的哭泣,白皙的右手正一下下轻抚爬在左臂的变色龙,动作那样的柔美轻扬,仿佛不是在抚摸变色龙,而是在抚慰一颗受伤的心。
哀婉的风雨如同一只葬送曲,在为真凶即将得到伏诛而演奏。树枝不停的摇曳,好似一只只亡灵的手,催促楼青瞑快些前去。
不远处的悬崖上耸立一座素雅的楼阁,楼阁的主人便是楼青瞑今夜要手刃的仇人。想起仇人的面容,楼青瞑的心又是一颤,或许三年前与楼家堡众人一同逝去才是幸福的。
身后树丛中的一声响动激发了楼青瞑的警觉,白衣一闪而过,藏在树丛后的人猛然跌坐在地,看着坐在地上的简尘锋,楼青瞑目光变的柔和。伸手拉起简尘锋,用双手抚摸着少年的两颊,楼青溟轻声问道:“你跟着来,做什么?”
“我希望能帮上主人的忙。”简尘锋有些迟疑的说道。
转过身,孤单的身影走出树丛,仅仅留下一句拒绝的话语,“回去,你并不能帮得上什么忙,只会成为我的负担。”
追出树丛,向着那正远去的身影,简尘锋放声叫道:“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
“那时的你与当年的我很像,无论受到怎样的凌辱,都不会低头认输,仅是如此!”
“你错了,我和你一点都不像,你不服输是为了报复,而我却是相信明天的美好,你生存下来是为终结,我活下来是为了延续。你这次来,根本是想同归于尽!”望着那在雨中越来越朦胧的白衣,简尘锋放声咆哮。
楼青瞑猛然停下了脚步,这一席话宛若飞箭般射入他幽暗的心底。一双纤细而有力的手从身后紧紧将他抱住,简尘锋用呜咽的声音说道:“我不想放弃,也绝对不会放弃。你救了我,给了我自由,可是没有归宿,我仍是死路一条,如果主人没有活下去的信念的话,就请为我而活吧!”
“让主人为仆人而活?荒谬!”冰冷的语言下是一颗颤动不已的心。
“无论如何,请让我随您一同去,若你真的要死去,我也愿陪您共下黄泉!”真挚的声音里不参杂任何的做作。
两条清澈的泪痕出现在楼青瞑完美的面庞之上,柔和的叹息与风雨化入一起。
“谁说我去送死了,以后我还等着你服侍我呢。看来无论我怎么说你都不会离开了,既然如此,就一起去吧。”楼青瞑淡淡的话语中带着几丝温情。
迈步前行,目标就在眼前,两个无畏的身影来到了楼阁之下。“碎心楼”的金字匾额高挂正中,大门全敞,似已在等待他们到来。
楼青瞑刚要迈步进入,就听简尘锋叫道:“主人,那个,这一战之后,能不能让我为你洗脚?”
“洗脚?”楼青瞑迟疑的回头看了简尘锋一眼,这个安静、文雅的少年此刻已羞涩的满脸通红。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也有这恋足之癖。我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洁净的,这双脚更是污秽不堪,给我洗脚只会让你的手也不洁。”楼青瞑闭起双眼,静静地述说。
“既然是污秽的,我愿意用我这双手为你洗千次万次,直到将它洗回洁净。”
望着简尘锋期待的神情,楼青瞑无奈的点点头,回身望着楼内漆黑的走廊,他毅然走了进去。
沙沙的雨声不停响起,四周昏暗的烛光支撑着二楼仅有的光明,空旷视野之内有的仅是一张宽大的床,及正躺在上面休憩的男子。
红发披散,苍白的面容透着妖异的美感,长长的睫毛带着夺魂摄魄的诱惑。
脚步声响起,楼青瞑带着简尘锋走了上来。
床上的男子懒散地睁开双目,望着楼青瞑傲然的身姿,他甜甜的一笑。
楼青瞑满眼痛惜的注视着男子,从牙缝中挤出了对方的名字
“楚连城!”
楚连城缓缓坐起身子,用白皙的手指轻触朱唇,淡淡笑道:“表哥,你也太见外了,都来了一下午,就是不进来,等的我好急啊!”
楼青瞑上前三步冷笑道:“急着让我杀你吗?”
楚连城手指向屋外的空台处,轻笑道:“我是怕表嫂撑不到见表哥你啊!”
顺着楚连城指的方向看去,楼青瞑的神色立即一变。白如烟被一条锋利的铁丝所缚吊在屋外,受铁丝所割,白如烟的身上出现数道伤口,如今已经失血过多昏厥了。屋外是幽暗的深渊,落下去必然凶多吉少,楼青瞑的内心已临近爆发的边缘。
“表嫂可没你那么好的耐心,她已被吊了一个时辰,血也流了一个时辰,不过那条铁丝的韧度你可以放心,除非神兵利刃,否则表嫂是不会掉到崖下的。”
看着楚连城撒娇的样子,楼青瞑的心越来越冷,他异样的眼神看着床上的男子,沉重的话语良久才问出。
“你不但是我的表弟,更是我最信任的朋友,许多父母也不知晓的秘密我都会告诉你,然而,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这样对楼家堡!?”
面对着楼青瞑愤怒的质问,楚连城没有回答,反而是问了件不相关的事,“表哥,除去我这头怪发不谈,你认为我长的如何?”
“算上你的红发,你也是世上少有的英俊男子,我以前就对你说过!”冰冷的声音不再含有一丝的情感。
“可是我在楼家堡生活了十年,为什么下至家丁婢女,上至你的母亲、我的姑母都把我当怪胎一样看待,为何我会处处受人鄙夷,处处受人排挤,难道仅仅因为我的一头红发吗?表、哥!”
怨毒的眼神瞬间投来,楼青瞑恍然间什么都明白了,无比痛惜的笑容在脸上绽放,“是因为我!”
楚连城飞身而起,霎时带动着七八道残影,在简尘锋惊异之时他已站在楼青瞑的身前,站的很近,近到两人鼻尖几乎相触。
楼青瞑的眼神黯然失色,心也如古井一般再掀不起涟漪,面对楚连城的身法也不为所动。
“对了,就是因为表哥你,常人在你这上天雕琢的面孔下都将自惭形秽,何况我这天生红发的异类。所以我要报复,报复你楼家堡所有人,留你一人性命供众人羞辱折磨也是我出的主意。
你知道吗,第一个凌辱你的人是我,我做了这么多又岂会让别人得先,只有我才能最先亵渎你的身体,把你从众人仰望的上天拉入地狱的深渊!”宛若述说一件有趣之事,楚连城的表情异常的兴奋。
“就算如此,你又得到了什么?”楼青瞑木然的问着。
“得到?我从未想过得到什么,我不过是发泄从小一直受的痛苦。看着他们一个个凌辱你的身体,让你在暗无天日、没有希望的地狱生存,我本该快乐的,然而我却充满了愤怒,看着他们用肮脏的手触碰你的身体我就想吐。当华无极用下贱的舌头舔舐你的双脚时,我的恨意到了极点,而我也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楚连城一边说着,一边抚摸楼青瞑的鬓发。
“你想要什么我并不想知道,告诉我白府是怎么回事?”
“白天明那老头好管闲事,我不过送他一同上路!”
“我年长你半岁,三年前你仅十三岁半,想不到你已如此狠毒!”楼青瞑的目光变的犀利起来。
“表哥实在太小瞧我了!若不是个孩子,叶天碧那老贼又怎会不起疑?何况我在十岁的时候就连轩辕重生都骗了!不用轩辕重生这条真饵焉能钓上叶天碧这条老鱼?
那一年机缘之下我进入了轩辕重生被困的山洞,当时邪道十三峰主都已放弃营救于他。老家伙有自知之明,这才打算利用我这不懂事的小孩。他当时就传了我两套绝学,并答应我,只要我用玄铁铸成神兵救他出去,权势、金钱、女人他都将分享给我。可他太小看我了。与虎谋皮我怎不知?何况我要的东西我自己会抢,不用别人施舍!”
“如此说来你已得到轩辕重生的真传了?”楼青瞑冰冷的眼神罩住了楚连城。
“不管表哥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这一身武功是为你而练的,就算你没有逃出赵府,我也会把你救出来,然后独自占有你,占有上天宠爱的你!”楚连城的眼中闪动着妖异的光华。
“话,已经太多了!”
杀意瞬间弥漫四周,楚连城鲜红的身影片刻覆盖了整间楼层,简尘锋早已趁两人对话之时跑到了露台之上,企图救下白如烟,为楼青瞑省去后顾之忧。
血红的残影围在楼青瞑四周,诡异快捷的身法已属当世罕有,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乱人心神的繁扰。楼青瞑面对楚连城迅猛的攻击不躲不闪,依然伫立,双手挥出极为简捷的招式来对战,然而式虽简捷却招招致命,集霸道、狠毒于一体。
二人相斗犹如神魔交手,一个是九天神将,一个是鬼魅妖魔。
四角的烛焰早已为两人的真气所熄,独孤灭道号称十八层地狱,武功集稳、准、狠于一体。
楼青瞑抓住破绽猛然击出一掌,夺命之掌到达楚连城身前,楚连城竟把身体扭成诡异的角度躲过杀招。浩然掌力打到支撑屋脊的木柱上,木柱随即断裂。楼青瞑一掌走空,二掌便至,追着楚连城打了一周,终于第十三掌击中楚连城。
楚连城口吐鲜血,身如流星般倒飞,尚未撞到墙壁,楼青瞑已飞到他的身旁用手按住他的胸口冰冷的说道:“既然你我都不容于世,那就一同消失吧!”
楚连城望向屋外,目露笑意,淡然道:“有他们陪你我,值了!”
楼青瞑猛然回头,正看见白如烟与简尘锋落下悬崖,碎心楼虽固,也难以承受楼青瞑数道掌力,此刻已然坍塌。
终结或延续?
楼青瞑在千钧一发之际做了决定,放弃最后一击,飞出屋外,跃下悬崖……。
刺眼的阳光在树叶间穿梭,白如烟缓缓的睁开双眼,她第一眼望见的便是楼青瞑关切的眼神,此刻的她正躺在楼青瞑怀中,溪水的声音在耳边作响,楼青瞑对着白如烟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原来简尘锋正努力的为他主人清洗着脚心!
白如烟慧心的一笑,将头贴在楼青瞑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