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龙在渊》韶翔枫

1、惑龙在渊 上

　　夜雨纷飞，冰冷的寂寞席卷着每一个失意者的心灵，雨击洞庭，化出更多的寂寞与寒冷，然而，除去喧嚣后的平静，为寂寞渲染出本来的色彩。寂寞，本就应是平静，偏因错误的排解和扭曲的宣泄衍生出狂热的躁动。
　　清风之中传来女子嬉笑之声，灯火通明，一座小楼大小的游船横在洞庭中央。
　　打破风雨宁静的便是这奢华之船内传出的靡靡之音。
　　能借清风细雨增添自己的情趣，无论船主是谁，他都是一个懂得享受的人，尽管他并不高雅。
　　悠悠风雨声中扬起一阵箫声，低沉而绵远，与风雨声暗暗相和，夹带的肃杀与凄凉之感很快将大船中的欢声笑语压入沉寂。
　　蒙蒙细雨里隐隐漂来一只竹筏，竹筏之上立着一张竹椅，坐在竹椅上的是一名身着白衣的少年。束起的长发垂到腰际，赤裸白皙的双脚随意的踏在竹筏上。
　　最让人惊诧的还是他的面容，这是让人看过一眼就无法挪开目光的脸，“完美”这个词仿佛为这张脸而存在，如此毫无瑕疵，不得不说是上天的雕琢。
　　沉重的铁器撞击声自大船内响起，每响一次，气氛中便多一丝压抑，终于，声音的源头从船舱内走出来，那是一个全身穿着铁甲的诡异之人，除去一双眼睛外，别的部位都在甲胄的护卫中。
　　“铁甲将军果真是奢华之最，在这风雨夜稳坐洞庭之上消遣，了不起！”
　　少年放下了箫，用忧郁、低沉的声音述说着，声音不大却让人觉得他就在耳边。
　　铁甲将军华无极手扶栏杆，双眼贪婪的注视少年那双赤裸白皙的脚，用激动道颤抖的声音高呼道：“你是七魔神中新一代的龙王吧，果然是极品！”
　　尽管华无极的脸上戴着面具，但话语之中的淫逸之意却可让你想象到他的表情是何其猥琐。
　　龙王对于铁甲将军迷恋自己双脚之举丝毫不感讶异，仅是冷哼一声，阴沉的说道：“华无极，你这恋足的癖好真把你弄的头昏智丧了，我这双脚早已被你的舌头舔过一百八十七次，难道你忘记了吗？”
　　“哦！？”发出质疑的一声后，铁甲将军压抑下内心的贪鄙、□□，将目光从少年的双脚移到少年的脸上。目光相遇，华无极的瞳孔骤然收缩，杀意顿时席卷四外，血腥笼罩整个洞庭。
　　龙王见华无极的举动后眼中露出一丝得意之色，阴冷的笑道：“看来已经认出来了，呵呵，三年前血洗我满门，杀我父母，然后将我囚禁赵府，每一日都来凌辱我的身体，让我在这绝望的地狱中度过了半年。虽然我当时被黑布蒙上双眼，但我仍用身体记住了你们一些人。现在，你知晓我是谁了吧！”
　　“楼青瞑！”
　　贪婪、□□转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霸道、威严，华无极能以“铁甲将军”的名号岂立江湖多年而不倒，就是因为他分的清什么是当务之急。
　　癖好也罢，欲望也罢，比起生命而言都是微不足道。
　　华无极直视着楼青瞑，傲然道：“三年前你仅有十四岁，那时你的美貌便让世上万千男女嫉妒，如今你的美，更是独步天下，不得不说你是上天赐下的尤物，现在的我不但想占有你的脚，更想占有你整个身体！”
　　仍然是□□的话语，夹杂的却是夺人性命的杀机。
　　楼青瞑嘴角一挑，白皙的双脚在竹筏上轻轻一点，身形如惊鸿般骤然飞起，白色的身影在夜幕之下宛如闪电一般，手中的玉箫转眼间向华无极飚出十几道凌烈的剑气。银色的铠甲在风雨之中大放光芒，伟岸的身形在楼青瞑上方立劈一掌，强悍霸道的掌力令十丈之内的水面猛然一震。
　　高手过招仅是一瞬，一招生，一招死，出手之间绝无半点余地。
　　血水伴着风雨而飘洒，一道沉重的身躯从空中坠下，直入洞庭湖底。
　　楼青瞑重回竹筏，他玉箫之上是一颗戴头盔的人头。
　　将人头甩入湖中，楼青瞑颓然坐回到竹椅上，似所有的力气都已失去，仅是仰着头，任雨丝冲洗着自己那张晶莹的面容，眼中露出的并非是解脱的快意，而是忧郁的痛苦。或许除了苍天，世间再没有一个人能理解这个少年。
　　风雨依旧，洞庭的波涛依旧，竹筏好似有生命般，自动调转方向，缓缓消失在细雨朦胧中，留下的仅仅是那小楼般的大船。

　　清风夹带零星的雨滴飘飞，浓密的阴云遮挡住太阳的光辉，洞庭的岸边喧闹无比，一群路人围观一个富家老爷鞭打一个全身赤裸的少年，少年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白皙的皮肤已尽是皮鞭抽打出的血痕，然而无论老爷如何鞭打，少年都是咬紧牙关，未发出一声叫喊。
　　“这少年犯了什么罪过，你要如此凌辱他？”冷漠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一只竹筏慢慢的靠岸。
　　看着竹筏之上白衣男子那张完美绝伦的面容，众人的眼神瞬间被吸引住，包括正凌辱少年的老爷，可在与楼青瞑对视后，老爷猛然一惊，强作镇定奸笑道：“他是我府中的奴才，是我用钱买回来的，我想怎么折磨就怎样折磨。”
　　楼青瞑目光一闪，淡然道：“既是如此，这孩子归我了！”
　　一扬手，倒在地上的少年立刻飞起，落到楼青瞑的竹筏上。
　　老爷当即脸色一辣，皮鞭扬起，可还未等打出去便发出一声悲惨的叫声，随后仰面倒地。
　　众人看去，就见这老爷的喉咙开了个大洞，鲜血不断的涌出，尸体旁边爬着一条一尺长的变色龙。
　　楼青瞑大概口哨，变色龙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倒在竹筏上的少年发现那只变色龙凭空出现在楼青瞑的脚边。
　　竹筏自动调转方向，楼青瞑始终未动过身体，“你叫什么名字？”
　　“简尘锋！”
　　“从今日起，你便跟随我，我是你的主人楼青瞑！”

　　竹筏依旧自动漂泊，简尘锋此刻已衣衫整齐的坐在楼青瞑旁边。通过对竹筏的仔细查探，他终于明白这竹筏自动运行的奥妙，竹筏底下覆着几十条红色鲤鱼，正是这红鲤带动着竹筏在水中漂动。
　　“楼青瞑，你果然没有死！”
　　竹筏行至一处偏僻的地方，从旁边的密林中传出女子的惊叫。楼青瞑脸上骤变，立即起身，狂猛的劲力夹带着大浪向竹筏压来。
　　楼青瞑大喝一声，双掌齐出，浩瀚的真气形成绝对的防御，对方的攻势久久方歇，竹筏受到激荡，在水面上下浮动。浪水消散，一个散发的青衣女子踏在水面上，紧紧的盯着楼青瞑，口中发出如夜莺般的笑声。
　　“如烟……”淡淡的两个字从楼青瞑的口中叫出，声音竟微不可闻。
　　“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我的夫君怎会轻易的死去！我找了三年，终于见到你了！”兴奋的声音如雷鸣般震人耳目，女子的神情几近癫狂，说话之时双脚飞奔，踏水面如履平地，须臾到了楼青瞑身前，将他紧紧抱住。
　　楼青瞑眼中闪过难忍的痛惜，他用手轻抚着女子的秀发，神色中无比的寂寞。
　　“三年前你楼家堡满门被灭，大惊之下我未禀明师父便私自下山，然而我刚到楼家堡，又传来白府被灭门的消息，我家继你家之后被人屠杀殆尽。我一直没找到你的尸体，我相信你没有死，总有一天你会回到我身边的。我找了三年，终于找到你了……”话未说完，这女子便嘤嘤的哭了起来，与刚才的霸道、嚣张相比，现在就像是个楚楚可怜、满心委屈的弱女子。
　　“仇，我会亲手去报，没有一个凶手可以逃脱！”楼青瞑的眼神再度变的冰冷。
　　简尘锋耐不住好奇，不禁问了一句“主人，她是谁？”
　　“我的未婚妻子——白如烟！”
　　白如烟听到简尘锋的话语后才开始打量这安静的少年，神态由刚刚的哀婉委屈转瞬变为妩媚，在楼青瞑的耳边娇滴滴的问道：“你既然没死，三年来为何始终不曾联系我？莫不是你爱上了这少年，与他行断袖之事，因此不敢再见我面。”
　　“胡扯！”楼青瞑面对质疑发出一声冷喝。
　　“既是如此，就证明给我看，我们现在就找个地方入洞房！”白如烟的身上随着话语变的狂热。
　　十七岁的少年被少女搂抱许久，经白如烟此话提点楼青瞑才发觉自己小腹温热，口角干涩。
　　心念一动，楼青瞑的神色立即变的阴冷。
　　“我不会和你行房事的，永远不会。我已是不洁之人，不应再去触碰你的身体！”没有任何情感的话语自楼青瞑的口中而出。
　　似受了很大刺激，白如烟狰狞的叫道：“什么，你说什么？好啊，我应是你的妻子，却不能触碰你的身体，既然这样，我就杀了你，在你死后与你行房事！”
　　怨毒的眼神犹如地狱的恶鬼，十指如钩，紧紧抠向楼青瞑的两肋。
　　简尘锋欲出言提醒，却见楼青瞑在白如烟的玉枕穴上点了一下，而后哀伤的说道：“待我报仇后，我愿将性命在你的手中终结。”
　　可惜白如烟已经昏睡在楼青瞑的肩头，无法听见这最后一句话。
　　“可怜一代娇女啊！那孩子在听到楼家堡与白府被灭门之后，受刺激太大而生出恶疾，从此喜怒无常，神智多变，江湖上称她为‘双面魔女’。”
　　慈祥和蔼的声音悠悠传来，令楼青瞑的眉头一皱，远处有一艘小船横在河中，一名仙风道骨的老者正自己下着围棋。
　　楼青瞑将白如烟放在竹椅之上，转身笑道：“原来是武林盟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话音一落，他已踏出竹筏，在水面上似箭般向远处的小船滑去。
　　小船晃动，望着踏上船的楼青瞑，老者神情泰然，淡淡的笑道：“楼家后人有此神功，老朽甚为故友欣慰。”
　　楼青瞑嘴角挑起冷冷道：“家父有你这种朋友，当真‘三、生、有、幸’！”
　　老者眯起眼睛，手捻须髯轻声叹道：“孩子，什么事情都不要再一个人承担了，老朽会为你楼家讨回公道，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有什么能做的事，老朽定当竭尽所能！”
　　“既然如此，那就去死吧！”阴冷的声音宛如恶魔的呼喊。
　　老者瞳孔骤缩，右臂扬起，衣袖挡在身前。
　　一声轻响，那条变色龙掉落在围棋盘上。楼青瞑走到老者对面坐下，伸手让变色龙爬回，轻蔑的笑道：“叶天碧，你太小瞧我了，你也是我灭门的仇人，我又怎会不知？”
　　叶天碧不为所动，依然淡泊清高，微微笑道：“这又何以见得？”
　　楼青瞑阴沉道：“在赵府，我被你们凌辱之时，用身体记住了你们中的一些人，华无极有恋足之癖江湖尽知，而你左手的六指也是人所皆晓的事！”
　　叶天碧捻着银髯，点头轻笑：“你是上天所赐尤物，众人都想将你的完美占有，或亲手将你玷污，老朽终不过是世俗之人中的一员。可灭你满门，老朽问心无愧！除魔卫道乃是老朽一生责任。”
　　楼青瞑眼中燃起黑暗的怒火，沉声质问道：“你凭什么自诩为正道，将楼家堡定为邪道？”
　　“老朽一生守护正道，铲奸除恶，无须证明！至于楼家堡为何是邪道，你可曾听说过轩辕重生此人？”叶天碧不慌不忙的说着。
　　“邪道之主，乃是邪道十三峰旧日之主，二十年前血洗武林，七魔神联手将其击杀。你难道认为我楼家堡和一个已死之人有联系？”楼青瞑鄙夷的反问。
　　“轩辕重生并没有死，他只不过被锁在一处隐秘的石牢内，无论他的武功有多高，他都无法打破万年玄铁铸成的锁链。可是三年前你爹得到铁神秘籍，企图同样用万年玄铁冶炼一件神兵，将轩辕重生救出。如此危及武林的邪恶之人，老朽焉能不管？”叶天碧言辞振振，声势夺人。
　　楼青瞑压抑胸中的戾气，冷声问道：“如此荒谬的说法是你自己胡猜的，还是哪个奸佞向你进的谗言？”
　　“我与你父亲有数面之缘，岂会轻受他人挑拨？奈何，将这事情揭发的，是你楼家堡内重要之人，又将轩辕重生这鲜为人知的事情告知，这就由不得我不信！”叶天碧说完之后神色变的肃杀。
　　“不明忠奸，不辨是非，该杀！”话语一落，楼青瞑身上的变色龙顿时落在棋盘上，霎时间小船四周炸起数道水柱，随后小船沉入河底，楼青瞑与叶天碧亦进入水下。
　　简尘锋在竹筏上急切注视水中的动向，远处水面下不断炸起数丈高的水柱，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水面裂开一条大缝，楼青瞑与叶天碧先后飞出。
　　白衣破了几处，胸口雪白的肌肤上印着一个赤红的六指掌印，楼青瞑嘴角流出一抹殷红，踏在竹筏上的双脚隐隐的抖动。
　　叶天碧散发飘飞，左臂已然断去，仍瞠目怒视，傲然道：“这历任龙王所持的变色龙果然是不世之宝，血皇将这宝贝交给你，想必就是为对付老夫。你记着，今天就算老夫死了，你们楼家堡也休想洗掉邪门歪道之名……。”
　　一边说着，叶天碧的身体一边沉入水中，这一次，他没有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