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萧山县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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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薛静不能不回答。
可是要从何说起呢？在他们短暂的相遇和漫长的别离中，这一问横在其间，左右了他前生后世所有的选择，就像一条河流，表面上简单宁静，其实从源头起下边就埋着另一条河，使得他所有的转弯改道都身不由己。
如今，深埋地下的另一条河浮出了水面，愤怒地质问他，当初为什么不流去另一个方向？
为什么？
薛静看着方晨晓，不答反问：“你试试调息一下，内伤有没有好一些？”
方晨晓一怔，略一停顿，忽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肺前胸，控制不住地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扭头看神月，神月瞪了薛静一眼。
薛静不理神月，问方晨晓：“怎么样，是不是好多了？”
方晨晓不理薛静，问神月：“你给我吃的什么？”
神月看看方晨晓又看看薛静，忽地站起身：“我去找点草药。”衣袖一拂，瞬间没了影子。
方晨晓：“……”
薛静看着神月离开的方向，道：“是素心丹。”
方晨晓：“…………”
薛静道：“看来神月没有告诉你，他虽然出身暗香谷，其实真正的师承另有其人。我跟他差不多，暗香谷主曾收我为徒，但我真正的授业恩师并不在那里。”他顿了顿，“素心丹所在的门派，你该听过吧。”
“七曜山？”方晨晓脸上的惊讶慢慢变成冷笑，“可以的，你后台够硬啊……难怪敢硬刚江南武林盟。”
薛静不理会他的讽刺，接着道：“别看神月随随便便就拿出一颗素心丹，好像很容易，但他从前为什么没有给过你？因为他也没有。刚才你吃的这颗，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苏师兄给的，而且多半是想让他转交给我，因为之前他给我时我没有要。可是苏师兄肯定没想到，我们神月师兄眼里只有你，压根就看不见他的正经师弟。”
方晨晓眯起眼睛：“少他妈阴阳怪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薛静平静道：“我没有阴阳怪气啊，反倒是你，你处处看不惯我，处处寻衅滋事，不就是因为觉得我比你过得好么？你恨我小时候有林晚舟救命，长大了有师父师兄照顾，而你一直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方晨晓脸色越来越沉，突然身形一动，欺身向前，挥手就是一巴掌，他来势极为凶残，好在薛静早有准备，掌风打实之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两人挨得很近，一个低着头一个仰着脸，四目相对，方晨晓眼里血丝弥漫，薛静慢慢道：“你恼什么，难道我说错了？”
方晨晓挣了几下没挣开，眼睛更红了，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嘶声道：“没错，我就是恨你过得好！林晚方，我们本来是一样的，一起吃一起住，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那凭什么后来就变了？凭什么你踩着我活下来，万千宠爱于一身，让我一个人吃尽苦头？！”
薛静垂下视线，略微松手，指尖滑过方晨晓的脉门。
一缕冰凉的真气探进去，方晨晓猛地打开，正要后退，忽地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薛静抬起头：“素心丹虽然功效不凡，到底不是仙丹，一时半刻也接不住骨头，你还是消停一点吧。”
方晨晓瞪着他。
薛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看，苏师兄要给我的东西，神月眼都不眨就给了你，他待你的好不比我师兄待我差，分开以后，我有我的际遇，你也不是没有。”
方晨晓冷笑：“你凭什么说那是你的？神月也是七曜门下，你怎么断定他就没有？”
薛静叹道：“你是不是傻，如果不是心虚，那他跑什么？再说了，若是他一早就有，你怎么可能没见过？”
方晨晓：“……”
薛静道：“而且就算在师门内部，素心丹也是很珍贵的，神月当年是私自下山，带得走新月就算他走运，怎么可能拿到丹药。对了，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我就是因为一颗素心丹，当众打伤秦师兄，被师父逐出师门。所以我已经不是七曜弟子了。”
方晨晓瞪大眼睛：“你……”
薛静看着他，道：“那时我一定要拿到素心丹，因为我急着救一个人，那个人中了你相思阁的毒，我想不到解毒的方子。我不是神月。”
他语气很平静，但目光却很复杂，方晨晓突然明白过来，脸色骤然一冷：“你说的，是叶清明？”
薛静眼底浮现一抹痛色：“原来你还记得他。”
方晨晓冷笑：“不，我本来不记得，但是后来我发现你就是林晚方，当然要调查你，然后就查到他头上，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你真的不是江湖中人，你去江南就是冲着我去的！你处处针对相思阁，就是因为叶清明！林晚方，你他妈可以啊，我找了你十年，你不但从来没想过找我，反而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你千里迢迢跑去杀我！”
“不相干的人？”薛静低声重复了一遍，突然轻声一笑，“对，他不过就是你接的一笔生意，杀就杀了，确实不相干。可是在我看来——”
他停住了，一时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方晨晓等的不耐烦：“你看着怎样？他是你什么人？”
薛静垂下眼睛，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六年前，师父派我下山办事，途中我遇到叶清明，然后一切都被打乱了。虽然师父不同意，可我还是去了京城，从那时起，直到叶清明中毒，中间整整五年，我一次都没有回去过，我想保护好叶清明，保护他一生平安。”
方晨晓冷笑：“可惜后来被我给毁了，所以你就远赴江南，非要我偿命！你倒是说清楚，你为什么——”
薛静张开手，掌心微光闪烁，方晨晓一下子把话咽了回去。
那是他无比熟悉的玉佩，当年火海中摔掉了一半，伴随他度过了近二十年艰辛岁月。开始是林晚方送给他，最后是黄鹂帮他送回给林晚方。兜兜转转二十年，物归原主，可是人却回不去了。
薛静把半块玉佩放在地上，然后探手入怀，取出一片更小的碎片，把它们拼在一起。他看着依然残破的玉，道：“我们分别拿走了一部分，剩下的是真的找不回了。你还记得它最初是什么样的么？”
方晨晓想了想，然而记忆太模糊。
薛静低声道：“去年，你给叶清明下毒之后，若是顺手摸走他的钱包，就能看到了，完完整整，毫无损伤，就像我给你的时候一样。”
方晨晓整个人僵住了：“什么？”
薛静道：“六年前，我就是无意中看到了叶清明的钱包，他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所以我才一路跟他去京城。”
方晨晓不敢置信：“一模一样？那不是你娘留给你的么？为什么世间还有另一块？”
薛静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当时……当时，”他顿了顿，终于说出口，“我以为那是你。”
方晨晓的神色已经不是震惊可以形容了，简直就像遭遇了晴天霹雳，“我？”
“是啊。”薛静露出一丝苦笑，“正好年纪相仿，正好狭路相逢，正好他当着我的面打开了钱包，让我看到当年给你的那块玉……就当我鬼迷心窍吧，可当时，我真以为他是你。”
方晨晓目瞪口呆：“可是，我的摔碎了，你明明知道……”
薛静点头：“我知道，而且很快叶清明就告诉我，其实那不是他的，而是顾流云的，顾流云比你我年长几岁，身家履历又无可造假，所以断无可能。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的一点影子，无论如何都放不下手，就算师父师兄都反对，我也要留在京城。”
方晨晓持续目瞪口呆：“……”
薛静深吸一口气：“你知道林晚宁么？你既然都查过，应该知道她吧，我有一个大三岁的同胞姐姐，林晚宁。”
“段家灭门那一年，是我们见面的三年前。那年后宫起了一场火，我娘死了，林晚宁死了。本来我也该死在那时候，可是林晚宁拼命救了我。她死于火中，变成枯骨。三年后，我们在大火中分开，后来我的记忆出了差错，三年前和三年后混在了一起。”
“这就是我为什么没有找你的原因。我这样说，你能明白么？”薛静平静地看着方晨晓。
方晨晓怔怔地看着他：“你以为，我死了？”
薛静默认。
方晨晓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以为林晚宁的尸体是我？你以为我早就死了，所以回宫问一声都省了？”
薛静道：“是我的疏忽。因为我不想见林晚舟。”
方晨晓几乎笑出眼泪：“好，你以为我死了，你不想见林晚舟，所以我的尸骨也比不上你那点矫情的小心思，是不是？”
薛静垂下眼睛：“是。”
方晨晓哈哈大笑，手指掐住掌心，血珠沿着指缝滴落：“厉害了我的小方，你说叶清明是我的影子，所以你才保护他，可是我死了你都不肯回去问一声，他没死你倒是兴师动众，闹的整个江南鸡犬不宁。林晚方，你是来搞笑的么？”
薛静沉默了一会，道：“是你问我为什么不去找你，这就是我的解释。所有的来龙去脉都在这里，没有其他苦衷。你接受也罢，不接受也罢，我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
死一样的寂静中，方晨晓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在薛静身上。薛静没有躲，砰一声，石头落地，他衣服上留下了血迹。
但不是薛静的血，是方晨晓满手的血沾在了石头上。
薛静看着地上被染红的石头，方晨晓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去了河边，在傍晚的凉风中他随意地抹了一把脸，却抹不去满脸的泪水。
日暮时分，神月回来了，不知道从哪弄了些日用品，板着脸扔给薛静一份。他找了个山洞让方晨晓休息，两人都不搭理薛静，薛静也不在意，默默地洗漱完，睡觉。
第二天薛静睁开眼，就看见神月和方晨晓居然要走了，他赶紧起来，刚追上两步，方晨晓转过身做了个手势：“停停停！”
薛静：“？”
方晨晓经过一夜休整，显然好的差不多了，虽然眼睛还是肿的，能看出来哭过的痕迹，但是脸上已经恢复了一些血色，目光流转中也重新有了往日的神采，他皱着眉对薛静道：“你哪凉快哪待着去，别跟着我。”
薛静顿了顿：“你要去哪？”
方晨晓道：“要你管。”
薛静道：“可是江南武林盟还在通缉你，多少人想杀你你知不知道？”
方晨晓冷笑：“我知道啊，但是关你什么事？林晚方，碰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我估计你也差不多，所以不管从前怎样，从今天起我们恩怨两清吧，各走各的路，不要再有牵扯了。”说完转身就走。
“……”薛静愣了片刻，加快脚步追上去。
方晨晓恼怒地回过头：“你干什么？”
薛静道：“你去哪，我送你。”
方晨晓一口拒绝：“谢谢您了啊，我有月哥送，不劳大驾。”
薛静道：“月师兄的身体你心里清楚，万一出了岔子，展盟主第一个把你撕了你信不信。”
神月，方晨晓：“……”
方晨晓上下打量他一番，冷笑：“你先看看自己是什么鬼样子再说吧！”
薛静知道自己肯定很狼狈，但是也不在意：“没关系，我有人可以用。”
方晨晓哼了一声：“那你用去吧，我们走了。”
薛静等他走出一段距离，才提高声音道：“你这么猖狂干什么，忘了黄鹂还在我手上么？”
方晨晓陡然停下脚步。
薛静慢慢走上前：“你手下四大护法，白鹭和朱雀是没救了，黄鹂为了你命都不要，如此情深意重，你也不忍心她死吧。”
方晨晓冷冷道：“你想怎么样？”
薛静道：“也不怎么样，只是我既然当着江南群雄的面把你带走了，回头总要有个交代，要是你就这么走了，日后展少庄主问我你的下落，我怎么说？你告诉我你要去哪，我可以帮你安排，等你真的安顿下来，我就把黄鹂好端端的给你送去，然后就不管了。怎么样？”
方晨晓点头：“成交。”
薛静神色一松：“那现在可以说了吧，你打算去哪？”
方晨晓道：“萧山县。”
“萧山？”薛静怔了怔，“有点熟悉。”
方晨晓道：“你是应该熟悉，萧山县令曾经委托你做一件事，然后你赚了他一百两银子。”
薛静：“……”
方晨晓道：“你当时说，如果我愿意去他县衙当差，他会好好待我，一应工钱福利都比照我在洞庭连寨的待遇翻两倍，我没记错吧？”
薛静：“…………”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萧山县令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