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重返师门》玛瑙饺子

54、这是我的

　　林真呆呆地看着薛静，对方脸上那一抹冷意如此不加掩饰，刺的他遍体生寒，林真终于明白过来：“你——你恨我父亲？”

　　薛静道：“这话怎么说的，他救我一命，我为什么要恨他。”

　　林真不懂：“那你——”

　　薛静道：“但我也不想看见他。不止林晚舟，还有你，我不想看见你们所有姓林的。”

　　“……”林真满眼含泪：“可是我父亲有什么错？”

　　薛静极轻地笑了一声：“是，他没错，那被他丢进火中的人有什么错？为什么就要白白去死？为我么？我不愿意啊。”他注视着林真，探出手指，冰凉地摸了摸他的脸，“那时候他还没有你这么大，他不想死，我也不想踩着别人的命活下去。但是林晚舟问都不问，就给我扣上了这么一笔血债。”

　　林真脸色由红转白，嘴唇都是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薛静不再理他，叫来花儿：“带林公子去找悄悄，给他安排个地方住。”花儿早被吓傻，闻言立刻拉着林真往外走，林真心中又怕又着急：“可是——”

　　薛静打断他：“再多说一个字，别说林晚舟，你也活不了。”

　　“……”

　　林真终于还是被花儿拖走了，苏问心看看薛静的脸色，也不好说什么，拉着秦子风出了院子，单独问了些话。秦子风回来的时候，薛静独自在大树下坐着，一只手支着脸，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摆弄着一点微光。

　　秦子风凝目看了片刻，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掰过他的手，把那枚玉片捏出来，道：“这就是当年那孩子留下的东西？”

　　出乎意料，薛静摇了摇头。

　　秦子风诧异：“那——”

　　薛静道：“这是我的。我娘留给我的。”

　　“雅仪皇后？”

　　“是啊。”薛静点点头，“其实我早就忘了她的容貌了，毕竟那时候年纪小。但是这个倒是记得，这是她亲手给我戴上的。”

　　秦子风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这听起来应该是伤心事，可薛静的语气太平淡了，别说伤心，基本连一点怅然都没有，就像跟他没关系似的。

　　薛静继续道：“后来她死了，先帝十分气恼，把我关起来，具体也记不清楚，反正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林晚舟用的什么办法，居然往那个小院子里偷偷塞进来一个人，跟我一样年纪，长的也很相似。”

　　他拨弄着手里那枚碎片，慢慢地忆起当初，十八年前的点点滴滴，至今分毫毕现。

　　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林晚舟怎么做到的，那个孩子就藏在屋里，先帝却始终没有发现，还是隔三差五就来一趟，打一顿，骂一顿，或者喂点稀奇古怪的东西，原先都是他挨着，从那之后多半都是那孩子扮成他，替他挨着。

　　日子一下子好过不少。

　　那孩子十分伶俐，总喜欢跟他说话，还说，虽然很痛恨被抓到这里，但是既然认识了他，那就看他的面子，算了，不计较了，毕竟也没办法，先忍着吧，等以后长大就一起逃出去，看看外面的山水风光。

　　他心中感动，可是连话都不会说，思来想去不知道怎么感谢，那时全身上下就只有雅仪皇后给的那块玉，便取下来给了那孩子。

　　再后来，有天晚上，他们住的院子突然着火了，那孩子把他拉起来，想带他逃出去，但是没跑多远就被林晚舟截住了，林晚舟把他抱起来，叫侍卫把那孩子抓住扔了回去，他吓得大哭，被林晚舟捂住嘴，喊也喊不出来。依稀听到大火里面一声声叫着小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挣脱林晚舟跑了回去。那孩子被火烧伤了，哭的厉害，他也害怕，一把拉住就拼命往外跑……

　　可是还是被林晚舟分开了。

　　林晚舟把他拉到身旁，那孩子被甩在地上，玉佩就是那时候摔碎的，当时火势已经失控了，浓烟滚滚，他拼命睁大眼睛，可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趴在地上乱摸，但是，再也没有触摸到曾经紧握的那只手，只摸到了一片玉。

　　大火惊动了先帝，御驾到来，林晚舟不敢耽搁，抱着他从侧门逃出去，那里有人在等，见他们出来，二话不说，直接灌了一瓶药。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是结束，也是开始。结束了暗无天日的童年，开始了缠绕至今的噩梦。

　　可是又能怪谁呢？

　　薛静总是想，这世间的恩恩怨怨，实在太不公平了，林晚舟有错么？没有，林晚舟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那他有错么？没有，他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但是那个孩子呢？更没有，那孩子是整个记忆中最无辜的人。

　　“可是他死了，我却活着。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薛静道，“他因为我被带到那里，替我挡下了许多折磨，最后因我而死，可是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秦子风咬紧嘴唇，眼泪夺眶而出。

　　薛静继续道：“我是十来岁的时候慢慢想起那一切的，没有告诉你们，但其实师父知道，寒冰飞雪就是师父给我的。”

　　因为对那场大火记忆太深，常常产生幻觉，那段时间整个人都是恍惚的，摇光真人束手无策，同玉衡掌门商议了许久，最后决定教他修习寒冰飞雪，用来压制幻觉，虽说这门心法有损身体，但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两害相权取其轻。

　　“……”秦子风又气又后悔，“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身上还有我下的封印……怎么就是不说！”

　　薛静笑了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而且也没有多大影响。”

　　那是他自己的过去，那一场匆匆的邂逅，他没有犯错，可是也并不无辜，不愿意承认，可是也不能否认，所以有什么好说呢？说出去不过是个笑话。

　　流逝的岁月仿佛没有任何意义，始终不能让他忘怀，忘不了欠下的人命，忘不了那个孩子最后的哭喊，他不能忍受那样的自己，又没有办法洗清……所以在看到叶清明的玉佩时，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把叶清明当做了当年那个孩子。

　　那是他的心魔，理智上什么都知道，就是心不由己，情不自禁。

　　长久的静默之后，薛静轻轻叹了口气：“师父说，不用怕，任何事情都会结束，结束了就不会再惦记。我以为我救了叶清明，给他报了仇，就能了结这件事，以后我就能清清白白地活在这个世上，再也不欠任何人。没想到……”

　　没想到林晚舟忽然出事，林真千里而来，于是过往的一切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翻出来了，彻彻底底，不留一丝余地。

　　“那你会去么？”秦子风低声问。

　　“去啊。”薛静道，“不管林晚舟做过什么，终究是为了我，我应该回去看看，顺便问问他，还记不记得十八年前死在他手里的那个孩子，毕竟当年的我们和现在的林真，实在长得很像。”

　　话是这么说，但是真的见到林晚舟时，薛静并没有问出口。

　　他对林晚舟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十八年前的夜晚，那时林晚舟正当年少，火光映照的眼睛坚定而冷漠。

　　后来他随着叶清明回到京城，一待就是五年，五年里他曾无数次听到林晚舟的动静，许多次经过林晚舟咫尺之遥的地方，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认真看一眼。许多年前的救命之恩他记在心上，可那个孩子的死他也忘不了。不能恨，也不愿感谢，只能依照林晚舟最初的安排，就当真的忘记了一切过往，此生只是陌路人。

　　没想到时隔多年，走过生死轮回，他终于还是回到了曾经生活的地方，再次见到了林晚舟。然而林晚舟已经不是他记忆里那个冷峻少年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瘦削苍白的男人，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眼睛紧闭，再也看不到昔日那漠视一切的眼神。

　　薛静看着他，心中有些茫然。他从没有如此真切如此直观地察觉，原来时光真的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时隔十八年，漫长的岁月都到了身后，那些血和火，那些黑暗和痛苦，真的已经不在了。

　　所有人都在改变，只有他还活在从前。

　　“小方。”

　　守在床前的女子站起来，望着他，有些迟疑，但是犹豫之后还是叫出了一个名字。薛静猛然惊醒。

　　是了，其实他是有名字的。

　　被取名薛静之前，他叫林晚方。只是连他自己都快忘记这个名字了。

　　小方，小方。

　　许多年前，母亲这样叫过他，林晚舟这样叫过他，还有——还有那个替他送了命的孩子，在两人短暂的相处中，也这样叫过他。在清晨在深夜，在所有被遗忘的时刻，直到生离死别，那孩子在大火中，也曾哭着一声声的叫过小方。

　　十八年没有被喊过的乳名，突然又到了耳边。

　　“小方，是你吧？”女子又叫了一声，她容颜憔悴，泪盈于睫，嘴唇微微颤抖，“你，你长这么大了……”

　　薛静沉默。

　　他记得她，林晚舟的妻子，也是当年救命恩人之一，林晚舟把他带出来，这个女人把他送走，亲手给他装起一盒求医的银两，亲手给他缝制掩饰身份的衣裳，甚至那些死士也是她的，就为送他一程。

　　这个女人真是爱极了林晚舟，为他一句话，什么都敢做。

　　“真儿告诉我，你已经恢复记忆了。他说你记恨你哥哥害了旁人性命，不愿回来见我们。”已经是一朝皇后的女人含泪望着他，“可是小方，我们没有两全的办法……那时候你哥哥年轻，手中没什么可用的人，只能冒险一试。当然，对你来说，那样很残忍，所以我们给你下了药，想让你忘记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