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重返师门》玛瑙饺子

34、恃宠而骄

　　薛静坐直了，仰着头看他，一脸睡眼惺忪，眼神迷迷蒙蒙，因为在桌上趴了半夜，脸上甚至有几道衣袖压上去的红印子。

　　看起来真是又简单又干净。

　　可是谁知道他身后藏着许多不见天日的秘密？

　　“我……”秦子风不知所措，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喉头哽的难受，又匆忙咽下了，气息缓不过来，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薛静揉揉眼，沿着他的视线，微一扭头，看到了自己手边的碎玉。

　　薄薄的一片，微微发光。

　　“……”薛静身子一僵，一秒清醒。

　　玉片内外是两个颜色，绿光黄光交相辉映，在视野里渐渐幻化成模糊的一团光影，数不清的线条胡乱纠缠着，扭动，旋转，膨胀……炸开！

　　猩红的大火扑面而来！

　　薛静瞳孔紧缩，强忍着没有闭上眼。

　　火焰像巨浪排空，瞬间充满整个空间，目光所及一片血红，薛静眼睁睁看着火舌疯狂蔓延，清晰地听到噼噼啪啪的各种东西烧起来的声响，甚至能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不用躲。”他看着漫天烈火，冷静地告诉自己。

　　不用躲，这是幻觉。

　　他看着虚空中的大火熊熊燃烧，把自己整个人都淹没，就像每一次噩梦，火越烧越大，而他不堪一击，很快的，血肉分离，筋骨成灰……

　　“薛静？！”

　　秦子风的声音。

　　清亮锐利，近在咫尺，一下子穿透层层火焰。

　　铺天盖地的大火瞬间褪去。

　　薛静猛地惊醒，一抬头，秦子风双眉紧蹙，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怎么了？不舒服么？忽然催动寒冰真气，还出汗。”

　　薛静不答，移开目光，看向自己的手，他的左手被秦子风反握住了，右手还在桌上放着，指甲冰白，手背覆盖了一层薄霜，散发出寒凉的雾气。

　　玉片还在手边，被雾气一罩，显得朦胧不清。

　　薛静恍惚了一瞬，很快定下神，内息流转，不动声色地压下了涌动的寒气。

　　秦子风见他脸色发白，一声不吭，心里也是一慌，立刻想起了坑爹的玉生香，说话都磕巴起来：“你……难道是，那个……那个……还没有，解除……？”

　　“……”薛静不敢让他继续猜，立刻澄清，“不，只是趴的久了，胳膊有点麻，没事，我用真气打通一下……嗯好了。”

　　“哦……”秦子风松口气，咬了咬嘴唇，不自在地瞥开眼，“那，回床上睡吧。”

　　薛静站起来：“好。”

　　趁着秦子风转身，衣袖一拂，无声无息地收起了玉片。

　　把被子重新展开，挪到里侧，秦子风先躺进去，摸摸发烫的脸，悄悄抓住了外侧的被角，微微掀开，准备等薛静脱了衣服，好让他进来。

　　薛静看了一眼，伸手帮他掖住了。

　　秦子风：“……”

　　薛静转身往外走，秦子风一惊：“你去哪？”

　　“我叫人再拿个被子。”薛静笑笑。

　　“……哦。”秦子风明白了，他想单独睡一个被窝。心好塞……“还是不要了吧，这么晚了，说不定人家姑娘都睡下了。”他小声说，觉得自己的脸简直要烧起来。

　　薛静看了他一眼，目中闪出几分笑意：“也对。”

　　脱了衣服，换好睡衣，顶着秦子风的注视上了床，挪开枕头，顺手拉下帐子，隔绝了灯光。床帏之内陡然一暗，两人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停了停，彼此都察觉到对方的气息有一瞬不自然的紧绷。

　　秦子风深吸一口气，给师弟掀开被子，薛静接过，才躺进去，秦子风就靠了过来。

　　“……”薛静无奈地按住他，“我身上凉。”

　　“我给你暖暖。”秦子风低声说，挣开了掌握，伸臂抱住他。薛静没有动，过了一会儿，微微叹口气，拿开秦子风的手，微一侧身，将他搂进怀里。

　　秦子风温顺地靠近，身子微微下滑，错开一点距离，把头埋在薛静肩窝里，蹭来蹭去。

　　薛静深感无奈，但是他也没有抱着旁人睡过，不知道秦子风要怎么样才舒服，只好任他折腾，等秦子风终于找好了位置，满足地缩着不动了，薛静才低下头，搂住他的腰，往怀里带了带。

　　夜深人静，纱帐中一片静谧，只有两个人清浅的呼吸声。

　　薛静闭了闭眼睛，心中隐隐有些莫名的酸涩。手下软玉温香，拦腰欲断，胸膛紧贴着，心跳应和着自己的心跳，温软的吐息洒在脖颈中……像做梦一样。

　　“薛静？”过了半晌，秦子风忽然打破寂静。

　　“嗯。”薛静知道他没有睡着，可能是之前睡了一整天，睡饱了，“怎么？”

　　秦子风摇摇头，声音在薛静身上蹭的模糊不清：“没什么……”

　　薛静：“……”

　　于是又安静下来，但是才安静没一会儿，薛静正在想事情，还没理出个头绪，秦子风又开始蹭：“薛静……”

　　薛静无奈：“什么？”

　　“我睡不着……”

　　“……”

　　“我们这样……算是在一起了吧？是不是？”过了片刻，秦子风小声问。

　　薛静微一停顿，低头吻了吻唇边的发丝：“是啊。”

　　秦子风满足地呼出一口气，仿佛确认什么似的，抬手搂住薛静的脖子，更深地埋进他怀里，喃喃道：“好像做梦一样……”

　　“……”薛静理解地点点头。

　　“这么多年，我常常想，说不定哪一天，你也能喜欢我……让我做什么都愿意。”秦子风低声说着，声音隐隐发颤。

　　薛静没吭声，听了这句话，莫名觉得胸口闷闷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类似轻度的窒息，不算危险，只是有点难受，但又不是那种痛苦的难受……不知道怎么形容。

　　总之就是很古怪，好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他控制了似的……不要说了。

　　搭在秦子风腰上的手慢慢往上走，停在背部，安抚性地摩挲了几下，指节屈起，隔着一层里衣，对准昏睡穴。

　　秦子风忆起往事，完全没有发觉师弟又在密谋暗算自己：“你那么倔强，说走就走……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明白，总是梦见你回到我身边……都记不清到底有多久了…… ”

　　薛静等他嘀咕完这一段，指尖蓄上内力，正要按下，秦子风恰好动了动，弯起手臂，搂着他的脖子，软绵绵地蹭了两下。

　　薛静心一软：“……”

　　电光石火之间，他收住手指，心底忽然涌出莫名的冲动，来不及思考，脱口叫了一声：“师兄。”

　　秦子风欢快地回应：“你说～”

　　薛静略一沉默。好吧，原来还担心他的身体，准备多养几天，这下看来没必要了，他已经恢复元气了……比之前毫发无伤的时候都更有精神。

　　仅仅因为自己……他到底放了多少感情在自己身上？

　　薛静心情复杂地想着，踌躇了好几遍，心一横，抛出个很ky的问题：“师兄，如果有一天，我杀了很多人……”

　　上一世最后一战，他自己都记不清杀了多少相思阁的人。

　　然后秦子风出现。

　　那时他已经受了重伤，听不清秦子风说了什么，只记得师兄一出场便用师门秘法锁了他的功力，直接导致他落在相思阁手里。

　　垂死之时精神混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觉地认为秦子风是看到他杀人，心生厌恶，所以要置他于死地。

　　顿时生无可恋。

　　他们相思阁下毒在先，你却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怪我！

　　好吧，你要我死，我就死好了。

　　反正也被抓起来，什么都做不了了，落在仇恨值满点的相思阁手上，求生不能，求死还是很容易的。

　　重生后，静下心一想，觉得有点不对。

　　回去找素心丹时，一路披星戴月，除了担忧叶清明，想的最多的就是秦子风。实在想不通，十年同门情谊，秦子风明明说过不会伤害他，那为什么上一世在杭州，师兄弟久别重逢，他上来就制住自己？

　　清理门户？替天行道？还是……一别六年，秦子风根本就已经忘了他，单纯路过，为民除害？

　　心里无限纠结，但是上了山，见了面，终究也没有问出口。

　　不是不能问，而是他明白，无论答案是什么，其实都不重要，他不可能改变自己的人生，就算重蹈覆辙，也只能再走一遍前世的路。

　　至于心中的那点不甘……争夺素心丹时，秦子风伤在他剑下，也算是拿到了偿还，做个了结。

　　桥归桥路归路，不是一路人，不应该再有牵扯。

　　然而他实在没料到，自以为是的结束却成了画蛇添足，秦子风不在乎他被师门除名，愣是放弃山上悠闲的生活，随他风餐露宿浪迹江湖，做到这种地步……整颗心都捧给他。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抱有那么深的感情，为什么当初看着他死在相思阁？

　　“如果你亲眼看见，我杀了很多人……”脑子里有一个声音疯狂地喊着闭嘴闭嘴，薛静深吸一口气，努力把它忽略，“你会怎么做……会杀了我么？”

　　每一个字出口，都像是拿刀子往脑袋里扎，头痛欲裂……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维持平静。

　　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反抗理智。

　　“唔？”秦子风顿了顿，显然对这个天外飞来的问题很惊讶，“为什么这么问，你想杀谁？”

　　薛静无法回答，脑子里一片混乱。

　　不能再说了……

　　搁在秦子风背上的手指重新抬起来，正要点下，怀里的人忽然仰起脸，清晰地答道：“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但是我秦子风说话算数，任何时候都不会伤害你。如果对方该死，我帮你杀，如果误伤好人，我替你承担。”

　　山盟海誓，一字千钧。

　　薛静怔住了，眼睛一热，视线顿时模糊起来，几乎掉下眼泪。

　　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上一世的他没有经历过素心丹的事，一直是正经的七曜门下，虽然早早下山，一应言行也受门规限制，但是相思阁一战，身为摇光殿三弟子，他把师父教导的不伤人命的规矩给踩了，严重违反师门戒律。秦师兄是摇光殿继承人，既然亲自出面，那么对当时的自己而言，接下来无论是杀是剐，都是非常合理的。

　　道理摆在眼前，一清二楚。

　　可是当时秦子风现身后，既没杀也没剐，只是锁了他的功力，为什么他就那么不能接受，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答案太明显了……简直不想承认。

　　——因为他一直都知道，并且深信秦子风对他的感情。

　　虽然无意回应，视而不见，当做没有那回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上了心。上一世到死都没有察觉，重回人世，才终于明白，原来在内心深处，他竟然对来自秦子风的感情深信不疑。

　　以至于从来没有想过秦子风会对他不利……哪怕自己犯了天大的错。

　　说的直白点，恃宠而骄。

　　所以虽然六年不见，虽然现场血肉横飞，虽然他浑身沾满鲜血，刚刚从对手身上拔出剑……而秦子风只不过稍加阻止……竟然就不能忍了。

　　用膝盖想也该明白，秦子风长住深山，对相思阁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叶清明，不知道任何前因后果，陡然看见自家师弟在外面大开杀戒，血流成河……除了立刻阻止，他还能怎么做？

　　事实上他什么都还来不及做，只是阻止而已，偏偏这个师弟就受不了……简直要给自己的玻璃心跪下了。

　　再往深里想，以当时的情形，他根本敌不过相思阁众多高手，注定死路一条，秦子风出现后，虽然锁了他的功力，同样也使得相思阁罢手了。秦子风只是不知道这个组织的名声，如果他能冷静一点，等师兄控制住局面，弄明白来龙去脉……相思阁那就是个江湖不见的节奏。

　　这么简单的逻辑，为什么当时就是想不到！还能不能好了……

　　薛静怔怔出神，越想越惆怅，一会儿觉得自己真是蠢，一会儿又觉得自己不可能那么蠢……当时脑子就不清楚，现在回忆更加模糊，光模糊就算了，可是模糊中又隐隐有点异样的感觉，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又死活想不起来……

　　正想的头昏脑胀，脖子忽然一热，温软的东西贴近，湿湿地舔了舔。

　　“……”薛静回过神，顿时也是无语了，秦子风低声一笑，把脸埋在他怀里。

　　薛静被戳了萌点，心一软，也禁不住笑了笑，搂着怀里温热的身躯，拨了拨蹭乱的头发，在耳边轻轻一吻，低声道：“睡吧。”一指点下。

　　秦子风毫无防备地中了招，身子一软，沉沉入睡。

　　薛静换了个姿势，让他躺在臂弯里，盯着看了一会儿，借着隐约的月光，摸了摸他眉心那一点鲜红。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