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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静水湖平静得一如往常,九天之上正悬着一弯新月,谢衣忽然很想喝点酒。
      偃甲零件已许久不曾添置,他无法预料城人会否忽然现身,但不到万不得已,他通常不敢让自己冒这个险。
      但最近,他感觉心中的一切似有些许改变。
      这样深居简出的生活已有七十年,既是闲来无事,他打算出去走走。他想起了一个人,于是打算顺路去朗德寨寻一些好酒。
      石板上反射而来的月光明亮而又不刺眼,冷冰冰地笼罩着他的全身。真好。这么想着,他不知多踱了几百步。
      “老板,深夜叨扰,来三两酒。”
      “这……不巧,最后一坛刚被人买走。这不,你看,还没出大门呢。”
      他顺着那酒馆老板的指尖望去,一位青衫瘦削男子应声回转过头,大约四十有余,一脸并不讶异的表情。这人耳朵很灵,谢衣想。那男子把酒举起,干瘪的手上血管的纹路异常清晰,问他:“要不让给你?算我请客。”
      这下倒轮到他感到诧异,只得回答:“君子不夺人所好,在下改日再来便是。”
      男子走近了一步:“横竖也是我一人,喝起来当真没大趣味,不如你陪我一起?”
      谢衣淡淡一笑:“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男子从旁择一木桌,拉开条凳请他坐下,话音未落自己便已落座。这人虽身材瘦削,行为举止却颇为豪迈,谢衣想。
      “老板!来两个碗!”男子叫道。
      看着他斟酒的双手手指关节处皆生老茧,左手尤甚,至于虎口处更为劳损明显,谢衣试探道:“方才在下见阁下手部血管突出,应是常常操劳;又见手茧生出之部位与寻常匠人并不相同,若在下没有猜错,阁下可是一名偃师?”
      男子眯起眼睛,目光烁烁:“鄙姓叶、名海,打小自学偃术,今日能遇百余年来街头巷尾广为传颂的大偃师谢衣本尊,不敢班门弄斧。”话毕,叶海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谢衣听闻此言,目光稍有闪躲,小口饮着酒,避重就轻道:“偃术竟能自成?当真闻所未闻,想来阁下必定修为深厚。”
      叶海笑了:“说是自学,只因没有恩师亲身授教,却云游各处观察研究了不少他人所做偃甲;这样看来,我的偃术不如说成是剽窃而来?”
      “非也,”谢衣忍不住打断,“偃术之所以为偃术,乃是用以惠及众生。既是造福于众,不求功名利禄,而又是凭一己之力悉心钻研,并无豪取他人成就之举,何来剽窃一说?”
      又饮下一碗酒,叶海目光隐约有些许涣散,他盯着碗边的裂口,回忆道:“我曾至汲滢镇参观阁下所造人工河引流偃甲,设计之精妙可谓巧夺天工,当即下定决心一定要与其设计者见上一面,不想这一愿望八十年后才实现。”
      谢衣刚要挑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八十年……他看着叶海精瘦却焕发着光彩的脸庞,意识到他并非常人,与此同时,他对于自己同样年轻的面容不感到惊讶,想必也知晓自己身份异常。他正想引他借一步说话,谁知叶海竟一头扎在了桌上,随即起了鼾声。
      酒量竟如此之小。他想着,也许这人明早醒来会把这一切当成一场梦罢,站起身来打算转身离去。可刚走到门前,酒店老板却喊住了他,叫他把这昏睡之人带走,不然没法打烊。他打量着,这深夜里确实四下无人,无奈之下只得背起叶海出了门。
      然而这人竟轻得如同骨头中空一般,比不上一个十岁孩童的重量。
      倒也好。他重又沐浴着月光,一步步慢慢踱着,不知为何从它的凉意里感到了一丝温柔的惬意。他忽然想起纪山的遗幽岩洞里大约还有几坛女儿红,于是便决定去到那里。
      把叶海安置在一层的卧房,谢衣倚在水潭旁那棵花树下,伴着两坛陈酿,敬月一坛,自饮一坛,直到天光微微亮起,弯月隐入天幕,他才发觉头痛难忍,极不情愿地合上双眼。
      ……
      梦里又下雨了。
      又。
      又、又、又、又、又。
      雨并不大,因而天气也并不十分凉。在一旁跑着跳着玩得累了的沈曦悄悄坐在谢衣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坐在台阶上仰着头,一会儿看看雨,一会儿看看他。终于,沈曦耐不住性子了:“谢衣哥哥、谢衣哥哥,你为什么对着雨天一会儿微笑、一会儿又叹气呢?”
      “啊?”谢衣终于回过神来,微笑的眼神投向这个看上去不过七岁容貌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里,“啊……我看着这雨,忽而想起前几日阅读神农神上的刻本,说在下界雨水并不很丰沃的地方,一场及时雨能给耕种的农民伯伯带来一年的好收成,想着大概不少人因为这雨受到恩泽呢……但是转念又想,不知什么时候,城里的树还能再生根发芽……可能会有那么一天吧。”
      沈曦将一直仰望着谢衣的脸转回去,嘟着嘴好像在认真地想什么,又好像在生气。
      “小曦不喜欢雨天吧。那我们回屋里去玩,我做个偃甲娃娃陪你。”谢衣说完,双手撑着因为渗水而冰凉的石板准备站起来,却被扥住了袖角。
      乌黑的眼睛里充满了稚气的认真,小女孩说:“谢衣哥哥,小曦是不喜欢下雨,但是让小曦觉得更更更不喜欢的是,你能记住前几天看的东西、能想起来,小曦就不能……小曦甚至连自己看过都会不知道,再过一天,小曦就连谢衣哥哥是谁都不记得了……”
      面对这样的困惑,谢衣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沉思了半晌,突然脸上又挂满了笑意,把沈曦抱到怀里来哄着她说:“那我们不忘记不就好了?”小女孩疑惑地抬头望着他,“小曦有没有记过日记呢?”
      “日记?”
      “对,我陪你一起,把小曦每天见到听到的人和事写下来,这样子在不小心忘记的时候,我们就掏出日记簿来看看,虽然不能切身体验,但也算历历在目了。”
      沈曦认真地想了想,用力点点头,从谢衣膝上跳下来就往屋里跑,两条长马尾轻快得如兔耳一般。
      一个高高大大的墨色人影迎面走来,被小动物一样的孩子撞个满怀。
      那是沈夜。
      他低头揉着孩子的小鼻头问她疼不疼,这么着急要去做什么大事。“哥哥、哥哥!我要一个大本子!”沈曦兴冲冲道。沈夜余光里瞧见了背对着他正偏转回头的谢衣,没再多问,告诉她去找静萍姑姑拿。
      “又要教小曦画画么?”沈夜站在谢衣身后,声音冷静而温柔,恰如此刻的雨。
      谢衣站起身来,语调里总有一种遮掩不住的欢欣:“师尊,弟子这次要教她记日记。小曦总难过记不住事情,也该找个方法让她凭自己记住。”
      “何必呢,”他看着他柔和的眼睑,眉心稍稍皱起,“记忆太多总是会徒增负担;何况总是要提醒自己那些似乎从未发生过的人和事确实真切地存在过,岂不是更难过?小曦这孩子,如果能把每一个三天都过得幸福安稳,就已经很难得了,那么做怕是要平添痛苦。”
      谢衣收起了一些愉悦的情绪,愈发恳切起来:“师尊这话说的没错,但是人活着,就要有记忆,即使记忆是痛苦的,也要有,因为那是人存在的意义。”
      他看着他并无明显缓和的凌厉的眼眉,却并未低顺下头去,而是继续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待他的回应,却又像是无所期待的样子。
      “雨并不大,你再陪小曦待一会儿便找个清净地去把为师昨日教授的术法温习几回。”
      ……
      师尊说得没错,记忆太多总是会徒增负担。
      所以每每入夜,那些画面总要不断涌入脑海,仿若从未发生过,却又清晰无比。大概八十年的时间,真的已经太久,久到一些最初到达下界时的记忆,他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
      常常,他梦里看到自己对自己说,不要再去做无用之事,感无用之情,放下过去,潜心偃术。梦里那个自己似乎不太一样,他知道那似乎是更年轻时的自己,却像是一个过来人一般,教自己勿忘初心。每当这个时候,他便会长达数月足不出户,绘制图谱抑或制造偃甲,却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但是记忆,是自己存在的意义。
      于是他又会按捺不住,想要走出静水湖,想要弄清一些事情,抑或是想要喝酒。然后又会在梦里见到那个长辈一般的自己,醒来后发疯一般地钻研偃术。时间一年一年流逝,他挣扎于这个轮回,说不上痛苦,但绝对不好受,直到后来,他那些不安分的念头就只剩下想要喝酒了。
      然而无论何时,每当明月高悬于空,一个人就会浮现在他眼前。他知道那是沈夜,他曾经最为敬爱的师父。曾经。
      说到这里,不得不追溯一下谢衣的过往。
      他记得自己曾是流月城人。
      数千年前,水神共工与火神祝融一场恶战致使不周山天柱倾颓,天崩地裂。人皇神农以神树矩木为基,至北疆一处九天之上建造流月城,天皇伏羲引诸神至此,助地皇女娲炼五色石以补天。当时九州遍布神族部署,烈山部人善驭灵气、寿数长久,主动请至流月城助诸神一臂之力,神农恸然,以自身之血凝入矩木供烈山部人不饮不食而活。然事成之后,九州气候大变,下界之人遭浊气熏染迅速灭绝,神农仁慈,命烈山部人暂居流月城,待自己下界寻找存亡之法。神农一去不复还,女娲亦以泥土重造下界人,伏羲恐天机泄露,造结界使流月城与世隔绝。烈山部人修建高大神殿,日日祭奠以盼神农归还,而浊气浓烈染至九天,至谢衣出生之时,族人已纷纷罹患绝症,周身疼痛不已、手脚溃烂、盛年夭亡,皆告回天乏术。谢衣如得天佑,不似族人饱受恶疾困扰,然而感同身受,希冀以一己之力挽救族人性命。于是拜大祭司沈夜门下,研习法术。城中鲜有其他生物,城人多以偃术造之,谢衣有幸奉恩师之命接触偃术,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而他的恩师,若叫他来形容,是一个如高天孤月般的人。
      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紫微祭司,又或许,他并不在沧溟城主之下。他高高在上,掌管着最高神权;他冷漠寡言,令人望而生畏;他体恤民情,体察平民生活起居各类事宜;他有胆有谋,扭转了千年来大祭司受城主压制的大局。他是如此的遥不可及、如冰如霜,却又独自照彻漫漫寒夜……谢衣的师尊是这样的一个人。
      师尊说你是否勤加修行我不会监督也没有时间监督。
      师尊说你想要专攻偃术而非法术自然没有问题。
      师尊说如果放弃法术你的偃术将一无是处。
      因此谢衣成为了一名好徒弟。
      他一生也不会忘记初次见到沈夜的情境,即使当时他还不过十一岁的年纪。
      那些天赋异禀的孩子们被聚集在神殿门口,多数都比他年岁稍长。正是叽喳吵闹的年岁,却没有一个孩子敢大声出一口气,不知是怀着对神上的敬畏抑或是对紫微祭司的敬畏。一位高阶祭司手持一卷帛书,步下长阶,孩子们更安静了。
      “谢衣。”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兴奋地几乎跳起来,要不是明显感觉到身旁短发男孩轻蔑而怨愤的眼神,他恐怕要叫出声来。他举高了右手向前走去,小小的手掌被那位祭司牵住的一刻,他意识到自己就要见到大祭司了,顿时像是被人抽空了脑髓般空无一物,只有屏息等待。
      他被牵着,穿过了密集的人群,穿过了神殿门口戒备森严的警卫,穿过了高耸威严的神农神像,穿过了一道又一道门,穿过了铺着黄绿地毯的长长的甬道。
      他看着神殿尽头座椅上端坐着的那个可以用庄严来形容的男人,从一个小小的黑点,慢慢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被牵着的手被松开,他仰着头,看着这山一般静静审视自己的男人,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座山竟然开口了:“你为什么要学法术?”
      他的问话叫人听来却如命令一般,让人不敢苟且。那些在家和父母演练过的可能发生的对话此刻早已脱离了大脑,他下意识地开了口,清脆地说到:
      “我……想让大家过得好一点。”
      “法术再高深,也不过能让一人不畏冰雪。而族中其余不擅法术的人,又该怎么办?”
      小小的谢衣张大了嘴巴,不知如何作答,他嘴合了又张、张了又合:“我还不知道,但一定会有方法让大家都受益的,我会找到……”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神殿高高的穹顶,有些颤抖但却不失坚定。他傻傻地看着这位新晋的大祭司、流月城除城主外的最高统领,觉得自己答得稀烂,心脏像是被人取出举到了耳边,令他感到吵闹而胆怯。
      “为什么一直这样盯着我看?”
      “啊……因为……我觉得……你好像天上的月亮一样啊……”话音未落,他便发觉自己又是未经思考就开了口,于是声音也越来越弱了。
      沈夜却被他逗得笑出声来,把他不知所措缠着衣角的小手拉过来包裹在自己的大手里。小小的谢衣从他手掌并不温热的触感中感到了一丝暖意,就如同此刻正包裹着他的短促的笑声一样。
      有人说人的记忆并非是对当时场景的完整记录,而是对于人物、背景、情绪等元素的综合。如此说来,回忆便是让这些记忆中的元素重新组合,让当时的人和事在脑海中再演练一遍,这样每一次的回忆便均是有偏差的。但谢衣了解,无论经过多少次回想,当时那种崇敬的、仰望的、小心翼翼的心情,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而此时那高悬的明月已隐于大亮天光,他闭着眼睛也感觉得到时间的流动,倒是耳边突如其来的话音险些吓到了他。
      “你平日并不住在此地吧。”
      来人想来只有叶海。他撑着树干立起有些沉重的躯干,眼前的人却让他不太敢认。
      一样瘦削的身材,一样颀长的手指,然而明显充盈的面颊和更加烁然的眼光却让他看上去好似年轻了十岁;可这确实是昨晚醉倒的中年人不错。谢衣揣度着此人的真实身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叶海继续道:“我看你房子大得很,该不会因为我,你就连觉都不睡了,我看着就那么不像好人?”
      谢衣敛了心神:“阁下可是睡好了?寒舍简陋,如有不周,还请多见谅。”
      “你这人真是,”叶海眯起了眼睛,打量着他,“问什么也不答,年岁大概是比我小的,讲话却像个老学究,刚见面也就算了,跟你聊天怎么这么费劲?”
      “阁下言重了,在下罕有好友,不善交流,讲话一向如此。至于说对阁下有所防备倒不至于,只是……今日一见,阁下气色似乎极佳,有些诧异罢了。唐突至此,实属不该。”
      听着谢衣话里有话,叶海顺着水塘望向自己的倒影,立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却明显打着马虎眼:“你这屋子还有家具,全由桂竹和罗汉竹制成,清气馥郁,凝精养神。在这样的房子里睡上一阵,气色不好倒怪了。不过我看你屋子很乱,你却不像是那样的人,遍地的书卷真是天文地理一应俱全。倒是你那门口的屏风更为玄妙,表面看来是一体,夹层里其实有不少精密器件,若不我曾猜错,这屏风一旦触动,应能组成一具巨大偃甲,可我还算惜命,所以打算等待主人为我讲解。”
      谢衣微笑着:“那已是陈年之作,只是为了防备擅闯者,并无大用,若阁下对此处其它偃甲有兴趣我也乐意介绍。只是客人到来已久,主人却未曾以茶水招待,实属无理。还请阁下随我来……”说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去。

      客人离去后不过一壶茶的时间,谢衣使自己陷入了比昨夜更加复杂的情绪中,又或许,也称不上是情绪。他走进纪山旧居的书房中,看着满地散布的书卷,跌坐在地上。
      ……“你平日并不住在此地吧”……
      是啊。
      自从七十年前,自己搬到了静水湖,就再也没在别处过夜,自然,桃源仙居图中除外。世事纷繁,百年前的一切已经让他感到身心俱疲;何况这里的人力依然孱弱,就留在这里凭一己之力帮助他人倒也不错。而自己多年来容貌未改,如若常出没于纪山,被人见到总难免引出事端,如此不谙世事,倒也轻松快活。这次归来只因客人无处安置,也是为了喂饱肚中不满的酒虫。
      ……“该不会因为我,你就连觉也不睡了”……
      非也。
      很久以来,谢衣都没能睡成好觉了。每当夜晚降临,他强迫自己早些入榻,却只得翻来覆去、寤寐思服。月明之时,他与影相吊,常常就那么立着,不知不觉中,天边就翻了白。又或许,他也不在意睡眠状况良好与否。
      ……“我看你屋子很乱,你却不像是那样的人”……
      这也是谢衣的疑惑。
      他平素是个异常整洁的人,无论研究偃术到何等痴狂之时,他也会记得把东西按原样整理好,纪山旧居的这番模样,他却怎的也回想不起是怎么回事。照理,有那样庞杂的机关在外,能进入这里而又没有留下其他痕迹的人,也只有自己了。他却不知自己是什么心境下,兴起之时,会把书籍资料弄得到处都是,更甚者,自己是在什么情况下翻看过这些书,或者在什么时候得到这些书,以及这附近的很多记忆,全部消失不见了。他只有保留原貌,希望能有搞清楚、回想起的那一天。
      这七十年来的全部、以及一百年前的大部分记忆,他都完完整整地记着,就像一座书库,记录簿上清晰的写着,想要之时唾手可得;而这之间的三十年,却在书架上空出了不自然的一块,就连记录簿上的名录也像是被水浸过,再也看不清。
      他早早察觉到自己出现了一些问题,然而七十年过去,他逐渐放弃了追寻,也根本无迹可寻。只有百年前的记忆重又浮现之时,他才感觉年轻时的那个自己是切实存在过的。
      他仿佛还能亲手触碰到流月城遍布神农图腾的冰冷坚硬的石壁,仿佛还能闻到湿得好像能拧出水来的永远夹杂着雨雪的空气,仿佛……
      仿佛还能远远望见那高大而又畸零的黑色剪影,他拖着重重的披风,拖着长长的孔雀尾羽般的后襟,拖着这座压得人喘不过来气的城池。明明步履维艰,却泰然自若。
      多少次梦中与此景相见,他想喊一声师尊,却都不敢,哪怕明知在梦里。
      他不知道那人转过头来是怎样的一张脸。是自己十一岁时见到的那张带着慈爱的笑脸,还是日复一日愈发沉重的那张眉头紧锁的脸,又或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刻满失望和愠怒的脸。无论是哪一张,他都不敢看,更不知该说些什么,回答些什么。
      他是多么期待着此景入梦,就有多么恐惧。
      会怀念也好,会难过也罢,会后悔……不,他都拒绝面对,不是不会,而是不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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