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夫难下》颜莫兮

7、叶其妍，你想干什么

　　说实话，对于秦楚的态度叶其妍是有些无措的，以至于她上课时好几次莫名其妙地停顿。
　　哦，忘了说，叶其妍其实是有工作的，且还是特别体面儿的，大学老师。
　　这所大学有“西进集团”的投资，作为一名校股东的妻子，叶其妍的课程很轻松，时间也比较自由。按理说选修哲学是比较冷门的课，但是叶其妍的课却总是爆满，且以男生居多，其中原因不言而喻。
　　今天她刚好有课，来不及整理好那些复杂的心绪，便让司机送自己去了学校。
　　偌大的阶梯教室，并不因为人数众多而显得喧闹，伴着窗外叽喳的鸟鸣声，女人柔和婉约的声音异常动人，衬得窗内外相得益彰。
　　“在娅芙逝世之前，她这样对她的女儿说，‘我爱的那个人好像是亚努斯，不幸的是，我永远只看到一面。’那么下节课我们再来讲两面神亚努斯。好了同学们，下课吧，午餐愉快。”叶其妍合上手中的书，不忘和学生们笑着说再见。
　　原本安静的空间沸腾起来，男生女生，交头接耳，嬉笑打闹，叶其妍看着不由会心一笑，果然，在一起，都会是好时光呢。
　　“叶老师，我们想请你一起吃午饭，可以吗？”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叶其妍默默叹了口气。
　　从教选修课开始，这种事情就层出不穷，有请吃饭的，有请看电影的，甚至还有更大胆的，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交往。对于这些怪诞有趣的要求，叶其妍都是一笑而过，久而久之也就少了。
　　今天竟然又来了，应该是新同学吧，她这么想着，视线向女孩儿身后看去，猛地撞进一双墨黑的双眸里，猝不及防，叶其妍有些尴尬地收回目光，笑着说：“不好意思……”
　　“老师你答应我吧答应我吧，是连珏拜托的事啊……”边说边回头望着那群人中最突出的一个男孩子，年轻的脸上满是期盼。
　　叶其妍自然是懂了，正烦恼如何应对呢，手机便响了，正好，她晃晃手里的手机，抱歉地笑笑：“看来是真的不行咯，快去吃饭吧。”
　　忽略掉后面的哄闹声，她接起电话，夏倾辰闹腾的声音响起来。
　　“七仔，你下课了？快快快，我在校门口等你。”
　　叶其妍不解，大中午的，身为孕妇的夏倾辰不乖乖在家还能出来折腾什么？
　　这样想着，她也疾步向校外走。
　　望着黑色轿车旁悠哉悠哉的某女时，叶其妍无奈地朝她走去。
　　夏倾辰眼睛一亮，一晃眼就到了叶其妍面前，“七仔，快上车。”说着边去拉她。
　　叶其妍心里一颤，“小祖宗，你慢点儿呀，又想被禁足么？”果然收到预料中的效果。
　　夏倾辰刚怀起那会儿，一点孕妇的自觉都没有，顾西莫怕她出事儿，横了心，给这妞关了禁闭，后来她安分不少，也就重获自由。
　　司机把夏倾辰送上车后，又过来给叶其妍开车门，叶其妍笑着说了声谢谢，余光却又瞥见那双墨色眼眸，正直直地盯着她。
　　叶其妍低头坐进车内，心中不禁思量：好漂亮的男孩子。
　　以为是要做什么，结果只是夏倾辰闷得慌，想拉着自己去串串场子罢了。
　　“倾辰，我还是觉得不太好，要不先通知顾大哥一声吧。万一……”
　　叶其妍坐如针毡，却又拿夏倾辰毫无办法。
　　“哎呀，七仔，你就是太听话了，秦楚才那样欺负你。咱们女人，用句老上海话说，侬以是能顶半边天的咯，好伐？”夏倾辰安抚叶其妍。
　　叶其妍脸一红，说了句“他没有欺负我……”便不再说话了。
　　夏倾辰和叶其妍去得早，一会儿和这些个千金小姐们聊聊时尚，一会儿又和那些个名媛淑女聊聊家庭。好不热闹。
　　只是没多久夏倾辰就像是霜打的茄子——焉儿了。
　　顾西莫站在她身后，一脸寒气地盯着夏倾辰，今晚上这个席他本就不打算来的，念着家里有个因为怀孕而脾气见长的孕妇，谁知道驱车回家，管家说他的小妻子带着球去参加宴会了。他那个气啊，差点儿没把车子当飞机开。
　　“还不过来。”这边厢顾西莫咬牙切齿，那边厢夏倾辰正低着头像犯错的孩子。
　　叶其妍不忍心，想去安慰安慰她，却被她一个手势打住。她笑笑，心下了然。
　　顾西莫叹气，有个妻子却像是养了个女儿，他这小爸爸当得着实憋屈。
　　他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搂住倾辰，“又不乖，回家好不好，家里比这儿舒服，嗯？”说着便不自觉放柔了语气。
　　夏倾辰见好就收，小幅度地用头撞着顾西莫的胸膛，嗫喏道：“七仔还在这儿呢。”
　　顾西莫抬眼望去，果然见叶其妍正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角，手撑着头，望着窗外。
　　遗世而独立，大抵也就如此。
　　他走过去，“阿楚一会儿就来，我先带她回去。”
　　叶其妍点头，倒有些抱歉没能劝住夏倾辰了。
　　夏倾辰一步三回头地走着，突然叹了口气，“莫莫你说，七仔可怎么办呐？”
　　顾西莫曲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戏谑地说：“得了吧你，自个儿都还没整利索还想管别人？”
　　夏倾辰一撇嘴，大骂资本家黑暗。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顾西莫能做的也就只这么多了。
　　在叶其妍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口处不大不小的骚动令她只能继续坐着了。
　　秦楚苏浩一身正装，在这种富丽堂皇的装潢的映衬下，越发的高贵灼眼起来。
　　叶其妍一眼就看见了秦楚，一般来说，长得好看的男人的总会是焦点，他当然不例外。不断有人涌上去和他交谈，大概是秦楚的表情不太好了，苏浩又给那这个人使了颜色的，渐渐的也就没几个人了。
　　但是叶其妍真正注意到的，还是秦楚旁边那位妩媚动人的女伴。
　　女人穿一袭亮黄色的晚礼服，精心打理的头发拨到一边搭着，脖子优美的线条便显露出来，脸上是无可挑剔的妆容，以及眼里微微的骄傲。
　　叶其妍惊觉，她竟能将一个从未见面的女人分析至此，而那个女人，此刻正挽着自己丈夫的手，言笑晏晏。
　　人生可笑至此。
　　苏浩眼尖，瞟到角落里，顿时内心大呼不妙。
　　秦楚就走在他身旁，自然是听到了，眼里的光一闪而过，抬头仍旧是不温不火的表情。
　　“小嫂子？你怎么也在这儿？”苏浩丢下女伴，一脸惊异地走过去。
　　叶其妍冲他笑笑，并不动，只说：“和辰辰一起来的，不过她先回去了。”
　　停了几秒却又说：“我也准备回去了。”目光停在很远的地方。
　　苏浩回头，又连忙转过来，心下只道太刺激，就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叶其妍想不通秦楚的想法，但她也是知道他们这个圈子都是这样的，觥筹交错，混乱却遵守规则。
　　就像现在，他明明在跟人聊天，她却收到他的短信，只两个字：等我。
　　然而她便真的坐着。
　　她忽然鼻酸，在这样热闹的环境。
　　有女人的地方总会有话题，这不，三三两两的女人就围了上来，你一句我一句地揶揄着。
　　“唉，咱们女人哪，就是命苦，这放外面儿去吧，什么都不会，免不了撞南墙，你说待屋里吧。连自己老公在外面干些什么都不知道。”一雍容华贵的女人坐在叶其妍身边语重心长地“安慰”。
　　“谁说不是呢，就我家那个，还不定外边儿有多少呢，不过呀我也看开了，男人嘛，谁没个偷腥的时候呢，到底儿我才是正牌嘛。”另一妇人也附和。
　　你一言我一语的，叶其妍自然是听出了端倪，不过是拿自己取乐罢了，她沉默，脑子混乱不清。
　　“叶老师。”一道男声响起，一圈人都抬头向发声源看去。
　　年轻的男孩儿嘴角是散漫的笑，如墨石一样的眼睛被刘海微微遮住，左耳上黑色的耳钉熠熠生辉。
　　漂亮。这是唯一能形容他的词语。
　　叶其妍惊讶，居然又见到他了？
　　看是熟人儿，于是夫人们都散开了。
　　“连珏？”她对他说。
　　被叫连珏的男孩儿轻轻颔首。
　　“谢谢你，你知道我被她们吵得快疯了。”叶其妍玩笑地说，看到男孩儿嘴角扬起。
　　“秦楚是你丈夫。”连珏说道，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得叶其妍不知所措。
　　“你还好吗？”他又问她，仿佛刚才的那句话是不存在的。
　　叶其妍笑笑，“他，就是亚努斯。”
　　连珏不再说话，只是站着不动。
　　叶其妍忽然想到外面去透透气，起身的那一瞬间脑袋昏昏沉沉，没走几步就倒在熟悉的怀抱里。
　　她模糊地看见秦楚焦虑紧张的表情，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晕倒啦晕倒啦---------------
　　叶其妍喜欢的男人应该是温润谦和的，不会对世界步步紧逼，于是她等呀等，等来了秦楚。
　　哲学书里的爱情似乎不太对，她对他有太多的奢望与期待。
　　她嫁给他时，是她漫长岁月里最矛盾的时光，她一面因为家破人亡陷入绝境痛苦不堪，一面又因为秦楚的救援心存欢喜。她羞愧不安，却又暗自欢喜。
　　因为她嫁的人，叫做秦楚。这个男人有着令女人着迷的身材，脸型完美到不可思议，偏淡的瞳仁嵌在眸子里，淡漠却令人想要靠近。脸上的表情总是淡淡的，看起来无害的模样。他的嘴唇很薄，有时候叶其妍会想起老人家常说的话，“薄唇的男人最薄情”。然后感叹果真不假。
　　其实叶其妍知道秦楚娶她不是因为爱她，她都还记得，那时他是这样说的：
　　“我可以帮你，但是我不需要情人或床伴，我需要的，是一个秦太太，叶其妍，你敢吗？”
　　秦楚不愧是秦楚，说话做事都是雷厉风行，一周内，叶其妍从一个被巨额赔款逼到绝境的千金小姐转眼成为许多女人羡慕嫉妒的秦太太。
　　但那时候她想，青春如此长，岁月这么多，她还可以等很久。那时光阴若诗，读来一字一句都灿烂。只是人的心，哪能一直被摔得粉碎。
　　刚结婚的时候，秦楚从不碰她，却时常逗她，天真如她。还以为他对她也是有些特别的，只是她有幸见过秦楚疯玩的样子，“One Minute Stand”，他玩得那样熟练，妖娆的灯光和肆意的笑声里，女人被撩得面红耳赤，表情难耐，而始作俑者却能云淡风轻地在结束后有条不紊地漱口，擦手。叶其妍自嘲地想，她是不是该感到幸运，因为至少他每次接触到她没有急着消毒？
　　她转身，身后的小女佣一脸忿忿不平。
　　然后叶其妍才知道，年少时爱上一个不肯为你停留的人，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事。
　　记忆混沌不清，一张张脸重叠在一起，扰得沉睡的人不得安宁。
　　睁开眼，天花板白得刺眼，滴滴答答的声音告诉她，她正在输液。
　　秦楚站在窗边，逆着光，看不太真实。
　　“秦楚……”她开口唤他，嗓子嘶哑难听。
　　平稳的脚步声，秦楚的脸渐渐清晰起来，依旧冷静自持，没来由的，叶其妍心口闷闷的。
　　“醒了？很难受？”他将水杯递到她面前，她就着吸管喝了几口，果然舒服很多。
　　抬头时秦楚已经站得笔直，双臂环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叶其妍，“早饭没吃，午饭没吃，叶其妍，你想干什么？”他说着却笑了起来，看她的眼神变得极其温柔，像是安抚任性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