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Chapter 60 雷克雅未克的圣诞II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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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寻极光的当晚天气晴朗。夜空被洗净一般的干净、清澈。
离开城市时天空依稀挂着几颗星，等到大巴渐行渐远，银河如同漏开一个缺口，星星流淌出来，散落整个夜空。
薇拉把头轻轻靠在休米肩膀上，手里抱着毛茸茸的外套，身躯小小缩成一团，贴着休米，脑袋时不时动几下。
“冷不冷？”休米把她手握住。薇拉天生静脉循环不佳，到了冬天手脚容易泛冷。此时休米握着她的手，感觉到她两手冰凉冰凉，不自觉把她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脑袋转过去，看见她小小地缩成一团。
薇拉摇摇头，看见休米耳朵里的耳机，问道：“你在听什么呀？”
休米笑笑，摘下一只耳机塞进她耳朵。平缓的音乐顺势流入薇拉的脑海，她闭上眼睛，听见管乐之下大提琴的低语。
“薇拉，别睡着了。”看薇拉戴着耳机，听着听着，整个人靠了过来，眼睛轻轻闭着，两个人的距离足以让休米听见她平稳的呼吸声。
薇拉被他一提醒，立刻坐正，拿手揉了揉眼睛，拍拍脸颊，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一转头就能看见休米近在咫尺的脸庞。挺拔俊美的轮廓被窗外透来的光勾勒出一个影子，鼻尖小小的弧度，像阿尔卑斯山的一道山峰。
薇拉看着看着，忍不住伸手上去摸。休米本在一片昏暗当中凝视手机，忽而被她这么一摸，立即抬起头来，看见薇拉懵懵懂懂的表情，坐在一边，望着自己的手发呆。
“一会儿下车记得把围巾围上，晚上外头冷，别冻感冒了。”
“知道，知道！”薇拉连连点头，从背后扯出压成一团的围巾，毛毛躁躁往脖子上绑好，转过头，得意洋洋地看着休米笑。
休米被她逗乐了，露出无奈的表情，也侧过身，帮她把系得乱七八糟的围巾解开，重新系了一遍。这时她的金色长发落了几撮到他手背，软绵绵却有些瘙痒的触感令休米不自觉停下了动作。只是一瞬间，薇拉感受到他的停顿，不解地看向他，他很快反应过来，却不作解释地笑了笑，末了收手时顺路带过她软软的脸颊，最后在她脑袋是轻轻拍了拍。
大巴无声停了下来。
“我们今天晚上将在这里等候极光。”
导游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冰岛人，和欧洲大多数人一样，他在这个年龄头发已经略显稀疏。眼神和轮廓依然精神，灰色的眼珠总是有神而坚定地注视眼前的一切，但是由于过于笃定，总给人一种不太亲切的感觉。
抛开这一切，薇拉觉得他是一位好相处的冰岛人。
下车时薇拉哆哆嗦嗦地裹着围巾帽子，牵着休米的手一步一步下楼梯。导游看见她畏畏缩缩的样子，笑着跟她打招呼，问道：“你冷吗，小姑娘？”
薇拉抬起头，一张脸只有一对大眼睛露在外头，湛蓝的目光如同晴空下的海波，她瑟瑟发抖地点头，忍不住又往休米旁边缩了缩。
“要是怕冷可以回车里等哦，极光来了我会叫你们。”
薇拉谢过对方的好意，依然执着地拉着休米，和他往前方的空地走去。
他们来到一片空旷寂寥的草原，四周满是星星。圣诞清晨的大雪将草悉数埋没，往更深处走，一抬脚踏进雪里，雪深没过膝盖，脚踩下去，簌簌的雪花压紧声混合败叶折断的声音，在寂寥的草地显得格外清晰、明了。
这时薇拉抱紧了休米。
前方有人在奔跑，有人在雪地跳。有人大笑着向远方，有人留在原地张望。极光的身影模模糊糊潜藏在云的那一端，无垠天际被几朵飘来的云割出一块深邃、通透的区域。冬季罕见的大片星光洒落，像夜晚荡漾的湖水撒入萤火虫的身躯。云层仿佛水潭的石壁，夜空是粼粼水面，石壁后头散发淡淡绿光。
像未知、神秘的记号。
休米就像那道光。
当意识到这一切时薇拉立刻扭头去看休米。他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一只手搂着薇拉，麂皮外套包裹的身躯此刻正安静而坚定地立在雪地，成为她温暖、笃定的依靠。
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低下头，眼波流转一刹那，方才嘴角妥帖温顺的柔情攀上眉梢，顿时从他紫色双眸倾泻而下。
他是那么俊美，世上最优秀的雕刻家雕不出他万分之一的精神，达芬奇的笔触亦无法记录方才那一瞬间直击心灵的目光与爱。他就像世间存在的感觉与情绪，张开触手紧贴湖面，只能感受他一瞬间的震颤，随后水波荡漾，一环环都是遗落的背影。
无言以述，无笔可绘。
一种真实存在却似是幻象的无可替代。
“一直以来，我都特别喜欢北欧。”正在这时，休米轻柔缓慢的语调响起，毫无打碎宁静的夜的违和感，像是抽出一碗深黑墨汁，悄无声息融入寂静的夜空。
“黑夜、寒冷……比起焦灼的夏日，漫长无声的冬天似乎更胜一筹。躲在寒夜里，每一个细胞的话语都会被放大。哀鸣、思考、情绪……我在六岁时第一次意识到寒冷带来的情绪无限放大更能触动心底的弦，原来我讨厌酣畅淋漓的夏天，我想活在北欧死在北欧，深埋在漫无边际的冬天，身上落满雪花……”
他说这段话时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平静、温和地像叙述一件家长里短。而他却的的确确在诉说死亡，诉说曾经那一瞬他察觉到的悲鸣、痛苦、绝望与人生。因而哪怕他的语气平缓、毫无升伏，那股淡漠、通透的悲哀依旧透过薄薄的冰凉空气，从身体每一个缝隙传来。
薇拉没有意识到，她在试图读懂他的悲哀。
一直以来休米之于她像一个混沌的黑色球体，她迫切地想要抱住他，却发现他的棱角似是而非，每次触摸都让他跑得离自己更远。
从未有过一个时刻，他像现在这样，如同脱壳的蝉展开透明的翅，微微颤动、挣扎，又像滴入琥珀度过数亿年后，放在手里晶莹通透。
薇拉感到他是透明的，他是认真且真实的，他是能够被理解与体会的。
他是这样一个人。
于是她更加紧地拥抱他，言语在此时似乎难以表述内心汹涌荡漾的情绪。休米大抵明白，话语落下后便转身张开双手，将他们之间绵长的拥抱，加紧、加深。
他们彼此只是拥抱，在寒冷的雷克雅未克夜晚。不提夏日、不提蝉鸣，不提西东。
就在这时，极光来了。
像女神的裙摆，像欧若拉的吟唱。极光抖动明媚的绿色在不远的天际跳动、低语。漫长的群尾拖出一地变幻莫测的绿色丝绸，笼盖头顶平静无垠的夜空，仿佛烟花炸开的一瞬被无限延长，光影泼洒得四处都是，又像土里沉睡多年的花苞，在这夜晚猝不及防开了花。
极光便是如此不约而来。
“薇拉，极光来了。”
他们抬起头，看见头顶跳动的光芒，一闪一闪，哪怕并不刺眼，却依然让人觉得照在眼睛里，满是情绪的酸涩。
薇拉想起十岁那年夏天，日本的夜晚，头顶清晰明亮的猎户座。
灿烂得像十年之后，雷克雅未克的极光。
她突然想起这一切。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Chapter 60 雷克雅未克的圣诞II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