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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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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成帝将立卫国公之女卫镜书为后。显赫一时的卫家,现任家主卫临被罢官闲赋家中。风水轮流转,如今卫国公府来客络绎不绝,而卫临却独自埋在书房之中翻阅苦寻解决之法。
卫家书房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藏经阁,占据卫家半个宅子,楼阁高指天去,密密堆满了书。此前院中环境清静,流水潺潺,别有意境。
卫临原本是不着急的。然而此刻院中小猪奔跑,猪粪满地,哼哧哼哧不绝于耳,几乎逼疯了他,连夜翻找,终于在一日晌午爆发,冲到门外喝斥家丁:“让你把他们关起来!”
“可是老爷……”家丁一身猪臭,脏兮兮苦着脸,“陛下吩咐……关关关不得啊!”
说话之间,一只小猪飞着短腿直朝卫临欢快跳去,卫临怒红了脸,抬手掐了诀,一道蓝光闪去,将那猪呼飞老远,撞上了树,又将手头书砸在家丁头上,卫临怒极反笑:“跟你说句老实话,你把猪关起来,宫里那位杀不杀你我不知,但再让我看见猪乱跑,我捞了石头砸烂了你!”卫临咬牙说完捞石话,碰地一声关上了门。小猪哼哧哼哧,一瘸一拐跑了。
这是……捞石话?
另一边梁思玖批着折子,批得累了,便抬头看看床上的卫衍。
躺的久了不运动,肌肉容易萎缩,况且卫衍是有意识的,定然能觉到身子酸痛。于是便每日叫太医前来,给卫衍全身做按摩,他自己闲时也爱与卫衍说话,不管卫衍爱不爱听感不感兴趣,总归能起到解闷的作用。
“你这情况,在我那边,就和植物人差不多。人活着,不能动弹,不能说话,就跟植物一样。”梁思玖道,“我在那边时倒是听过几个醒来的例子,一个是儿子一直给她讲笑话,十几年后笑醒了。一个是好打麻将……打马吊,家里人每日在她床头冲她着喊三缺一,给她喊醒了。再有一个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朋友给她放了首……唱了首她最讨厌的歌,给她气醒了让朋友闭嘴别唱了。”
却有更多的例子,是被放弃,拔掉了管子,断了昂贵的医药费用,给了病人与身边人自由。少见的醒来的例子,笑话也好,真事也罢,都少不了亲友的坚持,梁思玖不由想,若他没有来过,此刻仍是杨齐,怕卫衍就只是一个人被扔在偏殿,吊着一条命罢了。
卫临那晚虽是气他,但梁思玖甚至可以肯定,只要卫衍还能用,没有人会管他能不能醒过来。如此待得杨齐浊气排尽,再不需要卫衍,便可将他扔出宫去,连个痛快也不会给,任他慢慢饿死。
梁思玖自嘲笑了笑,连卫衍自己都不觉得自己可怜,他在这可怜个什么劲。却仍不由道:“你这些日子,怕是你这辈子最清净的几日了。”没有父母冷眼,卫临作弄,杨齐使唤,以及梁思玖的欺负,安安静静躺着,什么也不必操心,吃喝拉撒有人伺候,还有推拿服务,算是因祸得福了。“过得这么惨对你来说却还算是轻松的,杨齐有什么好,让你为他活成这样。”
梁思玖说着却是一愣,才明白卫临其实心中是有一个法子的,只是宁可去翻阅书海,也不愿说罢了。
过了会高庸送来膳食,他边吃了,边问到:“册后的后袍可做好了?”
高庸答是。
梁思玖忽然起了兴致:“拿来朕瞧瞧。”
然而东西呈来了,梁思玖却又将人都遣出去了。殿中空荡,梁思玖取了凤袍,不知起的什么心思,抱着去扶起了卫衍,胡乱给卫衍披上了。
然而那衣服是为北镜书量身而作,卫衍身材高挑,北镜书到底是个娇小女子,身形怎么都差了一大圈,如何能穿得上?卫衍身子软着,梁思玖扶住已有些费劲,弄了半天,也没给穿上,甚至听到了线头被扯断的声响,才终于停了手。
“不配。”
梁思玖冷冷道。
“她不配。”
扯下来便轻易得多,梁思玖随手扔了那袍子,松开卫衍,卫衍又倒回去。过了会梁思玖拿着凤冠过来,放在了卫衍头上边,不知何时起他变得喜怒无常,看了会原本是心中欢喜的,却忽然冷了脸又将凤冠扔开了。
“我不会给你任何封赏,任何名号。因为现在我并不是我,我用的是杨齐的名义,你也不稀罕。何况杨齐本就什么也不会给你。”
梁思玖兴致缺缺,招了高庸进来,高庸一看,凤冠凤袍都被随手扔在地上,哪能知道这么一会梁思玖心情从春夏秋冬走了几个轮回,只道陛下不满这桩婚事,一时气愤,便无声收拾好了,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将东西拿下去了。
册封妃嫔不必举行典礼,而册立皇后之典则进行了整个上午。
当日日头毒辣,因册立的是皇后,名义上是皇帝发妻,为示君王敬重怜爱,且典礼之上,又有祭天之行,论本朝之例,皇帝当全程站着。虽然曾有位君王是坐着的,但那位天子权势之大,开疆僻壤,锄奸惩恶,以铁血手腕锻造一个盛世,成为本朝巅峰,后人难望其项背,子孙奉之为神话,功绩不足者,谁敢与之享同等之权?
梁思玖所立之处,虽皆有鸾仗司为之遮住阳光,但一个上午耗下来,又是天气炎热,难免体力不济,面色发白。
钦天监无了卫临,换的是位年迈老者,须发皆白,口齿亦有些不清,长长的祭文念得慢吞吞催眠一般,耗得梁思玖额头青筋直跳,几次就要按捺不住打断了他。
北镜书俏面亦有些挂不住,面上汗珠一道道滑下却又不能去擦,妆容都洗了几遍。
但她能坚持。她将是一国之后,纵然她注定无法得到皇帝的心,她也是皇后。这个宝座,不付出些代价,哪能轻易得到?这是她走向后位必须经历的,同那宝座之贵比起,这炎炎烈日,漫长仪式又算得什么?
所以她面露微笑,等待那凤冠来到。
梁思玖虔诚听着催眠的祭文,然后是司礼官捧着金册宣读册文,目光偶尔飘向北镜书倾国容颜,嘴角一抹浅浅笑意。
大家都在演戏。是真是假自己琢磨。
传言皇帝对北汉典之女一见钟情,一直等待北镜书到了年纪,才迎其入宫。此间后位空悬数载,只为伊人。皇帝与北镜书通信频繁,却悄然瞒过了众人,甚至与卫国公北汉典,也直到今日才同众人一起恍然发觉,原是为护北镜书安宁,不欲教众人叨扰非议。
至于此前与天子往来亲密的国师卫临,此刻因皇后入宫,也被罢了官职闲赋家中,终日借酒浇愁,郁郁寡欢。
而卫临的同胞兄长,相貌与卫临一般无二,本是统领禁军,近身保护皇帝,此刻也被远调边疆。
卫家数代公卿,一朝失宠,门可罗雀,实为惨淡。而北氏一族恩泽福禄子息,北汉典暗中协力查案有功,北镜书入宫为后,北家子侄频频升迁,有如日中天之势。
北镜书入宫成为朝中一次洗牌的标志,而下一次的洗牌,同样也将以她的谢幕为标志。
北镜书跪受凤冠,梁思玖上前,温柔将她扶起,彼此对视之时,梁思玖眼中是无限的温柔,望着她盈盈双目,暗暗立誓。
当晚四妃自然也知无缘面圣,皇帝既深爱皇后,不管是真是假,大家听到的是这样的情况,那么皇帝一定会表现得重视皇后,这第一晚又怎会让皇后一人独过?于是叹一口宫中夜冷,自此常守,便也吹灯入梦了。
然而梁思玖却在大殿中候着卫临。
梁思玖的传声纸鹤飞到卫临府中,说完密诏便自己燃尽,落在案头一团灰,尾巴烧着时一抖,弹了卫临一鼻子灰。未有多久,大殿之中卫临拂袖现身,施施然理着衣摆,看着梁思玖。
神行千里,用在平时与杨齐相见,倒是颇有情趣。杨齐批着折子,他蓦地现了身夺过杨齐手中奏折,要么拿着笔在杨齐脸上画上一道。
梁思玖笑道:“猪养肥了?”
卫临淡定道:“还没。”早做好心理准备了。
卫临摇身一变,变作了杨齐的模样。
梁思玖不吝夸奖:“我喜欢我自己的脸,卫临,你现在顺眼多了。”
片刻后“杨齐”传轿,出了殿直往凤和殿去。而偏殿之中,卫衍床头凉风拂过,梁思玖坐在了床头。
北镜书早早接到传话,皇帝今晚要来,故而卫临到时,北镜书已盛装打扮,候在殿前相迎了。
卫临下了轿,温和扶起北镜书,北镜书穿得单薄,却也动人,卫临则蹙眉看到一旁大宫女,“入夜凉,怎么不说给皇后多批件衣服?”
“陛下别怪她,臣妾想着陛下要来,不觉得冷。”北镜书声音柔软如水。
卫临莞尔,他虽变作杨齐的模样,笑容中却仍旧带着他独有的不羁,比起梁思玖的冷,更多一份张扬。他解下了外袍,披在北镜书身上,揽着她进了殿。
殿中红绸满目,一片新婚喜庆。皇后亲手为夫君做了一桌宵夜,卫临兴致挺好,两人颇是浓情蜜意,互相夹着菜。
不得不说这北镜书人美声音美,厨艺都这般好。到了后来吃得投入,卫临都顾不上再去跟北镜书互动夹菜了,只埋头吃,看得北镜书吃吃地笑,卫临夹起一碗中最后一块糖点,“这个好吃。”说着便将那块往北镜书那夹,后者面上欢喜,卫临却忽然停了会,犹豫片刻,又收回来自己吃了。“就不让给你了。”
杨齐年纪还轻,又是俊朗无匹,帝王英气,如此柔情,令北镜书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是真是假。
“镜书。”卫临深深看着她,“我与你父亲的事,到底与你无关。你既是已是朕的皇后,就是朕的人,朕不会将你当做外人。朕虽还不能立时喜欢上你,但朕定会好好待你。”
“陛下……”北镜书虽早知晓一点父亲与杨齐的恩怨,到底没料到皇帝竟会直接点出来,一时想信又不敢信,疑心皇帝要收买了她对付她父亲。她垂下头,潸然泪下,“臣妾无能,只是一介妇人,不能为陛下分忧。”
卫临一见这人眼泪说来就来,嘴角抽抽,奈何他不吃女人这套,又最不待见人哭,却也只能将北镜书揽在怀里,轻拍着背安抚,“朕本无意教你伤心落泪,别哭了。”
北镜书就止住了声,靠在卫临怀里。卫临想了想,气氛刚刚好,便低下头,吻了吻她额头,将她抱起。
“啊……”北镜书身子悬空,吓了一跳。
“念着皇后的宵夜,朕对你好点。”卫临莞尔,放下了朱色的床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