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桃花》柳下夜姬

1、楔子 碧血染就桃花

　　苏茜醒过来的时候，正遇上浅笑着的柯政。苏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裙，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但是痛觉仿佛消失了般，苏茜抬起眸子，看向柯政。
　　“送你的礼物，喜欢吗？这覆灭的王朝，你的哥哥姐姐们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了啊，苏茜。”柯政拿着匕首，“你们当年怎么对我，我一刀一刀在你身上还回来。你不是不问红尘世事么？如今也舍得出门来，来看这个破碎的天下么？”
　　“多谢。”苏茜冷冷抬眸，“柯政，如果有来生，别忘了我会从地狱爬出来，拖你下去。”
　　“你不会，苏茜。你爱我爱到了极致。”柯政浅笑，白色华服上血光点点，“可是我今夜便将迎娶苏家八小姐苏薇，我爱的，只有她。你，别妄想了。”
　　“是吗？”苏茜笑道，“我爱的，终只是当年的那个少年。”也许曾经是爱过，只是爱到极致怕是说不上，柯政这么自恋的勇气，从何而来？
　　“那伪装出来的东西你也当宝？”柯政伸出手，拎起苏茜的领子，将她拖到城墙上。苏茜的眸子被额上的鲜血染得血红，一身白纱，就这样站在城墙上。
　　城墙下千军万马的厮杀，鲜血溅满了苏茜的白衣。苏茜淡淡坐在城墙的竹椅上，还自顾自拿了一杯已冷的茶，不动声色的饮着，就这样睥睨着这黄沙纷飞的天下。
　　苏薇水粉色的华服出现在墙角，柯政忙迎过去，心疼地问道：“怎么自己出来了，谁让你出来的！”
　　“阿政不要杀妹妹好不好”苏薇泪光点点地靠在柯政怀里，眼神却向苏茜飘去。苏茜只是不动声色地饮着茶，淡淡地看着城墙下的一个人影。
　　城墙下一抹紫色的人影拿着一柄大刀，紫色的铠甲被血水染成了赤金。那人微微抬头，向城墙上喊道：“苏姑娘，可安好？”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冷峻的脸，左眼角还有一颗泪痣。苏茜认出那是黎宿。虽是一个男子，但这幅比女人还要妖异的容颜，也着实羡煞旁人。他却生生地在脸上划了一道疤。
　　苏茜微微向竹椅靠去，不答话，闭目微微笑着。城墙下黎宿的头盔被打掉，一头漂亮的紫色长发散落开来。黎宿很拼命，那一把大刀下的亡魂不计其数，苏茜微微颔首，眼角划过一滴泪。
　　城墙上，挂着她十三个哥哥的头。
　　黎宿向来与自家哥哥交好，年纪轻轻却是御前大将军，官拜一品。苏茜曾听说他的传闻，有人不服他一副绝美的长相，他当即在脸上划了长长的一道疤，血就顺着他的鼻尖嗒嗒地往下掉，再也没人不服他。
　　在自己与柯政订婚前，苏茜也见过这位大将军几次，都是他到家中与十三位哥哥或是商议政事，或是下棋，或是过招。他与她好几次擦肩而过。她也曾羡慕过他那比女人还好看的容颜，只是心中装着柯政，对其他人也看不上眼。
　　苏茜合上眼，如今这个一身白衣的柯政，却再也不是当初在胭脂湖畔见到的那个少年了。柯政救下湖中挣扎的她，微微道：“这位姐姐小心。”那眉眼，就跟万千少女心中幻想的白马王子无异。
　　可是他处心积虑接近她，同她订婚，不过是将她当作垫脚石，他将所有不得宠的怒气，都撒在了她家。
　　柯政是缙朝皇子，本该立为太子的他，被丞相苏岸几句话，生生拉离了太子之位，在宫中既不得宠，还饱受非议。他处心积虑接近苏岸的小女儿苏茜，就是要让她爱上他，再狠狠地让她尝尝从天堂到地狱的落差感。他弑父登基，杀光了苏家所有男丁。不过苏茜的十三个哥哥其中的几个，倒是他一早就已害死，还生生地从棺材里挖出来，将头骨斩断挂上了城墙。苏家的女儿，除了苏薇与苏蔷，他全将她们送到了青楼。苏茜的大姐苏茉当即撞墙而死，也算个烈女子；二姐□□自小习武，不仅拆了三座青楼，还灭了他一队卫兵，最后被乱箭刺死在找他报仇的路上。他没有想到，一个女子也有这样大气的男儿风范。三姐苏柠和四姐苏檬不仅从青楼逃了出来，还抢走了苏岸和他夫人苏林氏的尸体，只是后来被抓住，还是个斩首示众的下场。五姐苏玫在自己的房间悬梁自尽，六姐苏卿也是个女中豪杰，竟将姐妹们的尸首都偷了去埋下，还想去救苏茜，被柯政亲手刺死在苏茜眼前。
　　苏茜当即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醒来便是开头那一幕。
　　柯政看了看苏薇，苏薇是苏茜的八姐，苏薇和七姐苏蔷是苏岸的另一个妻子苏李氏所生，是双胞胎。他宠着苏薇，自然会放过苏李氏和苏蔷。
　　苏茜便是最小的女儿，排行第九。
　　苏岸的十四个儿子，十三个出自苏林氏，一个出自苏李氏。大儿子苏昂，三儿子苏溱，五儿子苏落，六儿子苏双，八儿子苏晖，九儿子苏芷早在他登基之前一个一个被害死，只是苏茜太过单纯，不仅没怀疑到他，还心善救过苏蔷和苏薇好几次。
　　苏蔷和苏薇是虎与狼。苏茜微微挑起嘴角，她自己养虎为患，引狼入室。苏茜看了看手腕上的红线，城外的天渐渐黑下来。
　　塞外大概是柯政的军打败了忠于先皇的兵，在夜空中放起了烟花。苏茜的脸色苍白，望着漫天绚烂的烟花，轻轻笑了。
　　柯政心中没有太多报仇的快感。她应该哭着后悔，后悔爱上他，这样才能满足他心中的复仇感。可是她没有。她这般云淡风轻地笑着，凝望着漫天烟花。
　　那张清秀完美的脸庞上只有浅浅的笑意。
　　苏茜是没有想到，这个只见了几次面的年轻将军会只身前来救她。他浑身都是血，紫色的铠甲上一片赤金，连他漂亮的紫色长发，也微微泛着金光。
　　那是血染上去的光。
　　他已经精疲力竭了啊。苏茜微微抬眼，站起身来，一身染血的白衣被风吹起，一头披散的青丝被风吹开，露出额间一点朱砂，所有人都看着这般芳华绝代的她，她眼中却是这片血染的江山。
　　天下被倾覆了，家被灭亡了。苏茜微微一笑，黎宿明明知道只身前来只会是一个结局，还这样拼命。苏茜踏出一只脚，在漫天烟花中，像只折翼的白羽鸟，直直地坠下了城墙。
　　柯政和黎宿的声音同时响起，那般撕心裂肺：“苏茜！——”
　　可惜她听不见了。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城墙上的十三个人头，仿佛就像生前哥哥们都注视着她。
　　黎宿看着空中白裙漫飞的人儿，一把扔掉手中的紫金琉纹刀，冲向苏茜下坠的地方。那地方有几株桃树，正开着粉嫩嫩的桃花。黎宿没有赶到，桃花上已溅了一痕碧血，看得黎宿心惊。
　　城墙上的柯政只来得及伸出一只手，却什么也没抓住。
　　塞外升起一轮明月，照亮了天涯。黎宿跪在苏茜面前，轻轻抱起像个支离破碎的娃娃般的苏茜，一步一步走到他扔下的紫金琉纹刀前，将苏茜放下，拾起刀，生生地，笔直地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柯政呆呆地站在城墙上，望着一片血迹斑驳的桃树。
　　苏茜雪白的手腕上的那根红线缠在了那一片碧血桃花枝上，随随夜风轻轻摆动着。
　　明月仍是那般明，漫天烟花仍是那般绚烂。黎宿紫色长发蜿蜒在地上，与苏茜的青丝缠在一起，在月光下犹如流水的光泽。
　　安宁二十三年，却并不安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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