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5、花向今朝粉面匀(远嫁) ...
-
暮色四合,天宫寒月回到所居的青楼,依旧住到隐秘的奢华小楼。鲜有人至的清净和雅致,也是被手下打理地分外舒适。
于浑浊声色青楼中,却有这样的清净,着实难得又奇异。
他屏退了来报的手下,捻着手中的玉杯,思忖着连月以来的种种。
这本是他设置的局,把韩琅设计其中,打破南火国的僵,牵动西风的乱,却不想,好好的一个局,生出来无数变故。使得他不得不淹留此地长达四月之久。
越是靠近那个女人,他发现地越多。
也不是要探究她的隐秘,只是受不了她的故作神秘,让一向自负骄傲的他生出挑战的乐趣。在步步紧逼,以武功利诱之下,她还是不信任他,防守着自己。
没想到,却是他要把她推到至高无上的女皇之位时,她却哀求自己,成全她远嫁。
她许诺,她的一切都是他的,若是他能帮自己。而他却嗅到了真相的味道,要挟她,若是不相告缘由,他不会相帮。
而她终于没有说出了让他惊骇的秘密,至今都无法相信的秘密。
他许她,若是相告,他定会帮她。
而她就此信了他。
天宫寒月,仰头喝下清冽的醇酒,计算着他的谋划。
西风国的扶风天启,野心勃勃,他本想扶植韩琅为女帝,再励精图治,把南火国的朝政从内到外,清洗一遍,相信韩琅不负期望,会成为一个好皇帝。因为他知,她分外聪慧沉稳。可她却不愿要这些人人垂涎的权势,而心甘远嫁为一个区区的妃子。
哼!天宫寒月冷冷想着,韩琅和扶风天启的爱恨纠葛,家恨而非国仇,让她选择到他身边,说是复仇。可杀一个人,何其容易,依韩琅目前的武功毒术,再加上他授予的易容术,杀一个皇帝,太简单了。
扶风天启虽武功不弱,可研习蛊毒成痴的韩琅自有办法让他悄然死去,能做到滴水不漏无迹可寻。她为何选择最笨的法子,当什么妃子,要和仇家琴瑟和鸣吗?
他不懂女人的心思,更不懂韩琅的心思。
他把那些疑问说出时,她只是淡然地说,不能让他死得太容易。
有什么区别吗?
她到底要做什么?不去想了!
天宫寒月边想边饮,不觉已把整壶的酒喝尽,有了几分醉意,对那个他看不懂的女子,他不想去思考了。
那个女人,何去何从,大抵和自己无关才是,为何他总是忍不住去管,忍不住去想?
天宫寒月有些怕,平生没有畏惧过什么,却怕自己这不能分明的心思,为何如此。这是怎么了?他按住自己的心脏,把韩琅的音容从脑子中驱除。
那么个倔强冷漠甚至疯癫的女子,何须值得自己念想?
他安慰着自己,却是徒劳的。
情根深种,不是此时,而在更早,便已经种下,如今只是破土而出,而根系却扎进了土壤,拔出不了。
纵是理智冷漠的他,都难以净除那扰乱心神的种种不安。
明知那个女人像毒,他却忍不住靠近,忍不住品尝,然后成瘾。
夜色浓得如文豪笔下的泼墨,在宣纸上洇透,渐渐盖住了所有底色。几颗暗淡的星子,还有朦胧晕黄的残月,无不暗示着明日的惨淡。
天宫寒月睹着外面的浓黑,压抑地皱紧了英挺的眉。如画如玉的男子飘飘欲仙,却也贪恋了俗世的情爱。
却不知情何时起,又缘何而深。
而被念想的某个女子却于金华帐中吐故纳新,专心修炼着内功。明日就要远嫁,而现在却没有半点做新娘的喜悦和紧张,而是安之如素,依旧清冷如夜风。
真气徐徐归元,功力好似又长了一点,她喜地眉梢微挑,嘴角轻勾,一张艳丽娇媚的容貌在秾娆中多了层慧黠。
翌日清晨,护送军队准备完毕,等待出发。
迎亲使臣带着若干人等早就恭候皇宫之内,公主殿之外,等待回国。
天色果然是预期中的不好,一片灰蒙蒙,欲雨欲风,酝酿着压抑和阴沉。韩琅把手拢在金线绣就的凤袍里,微微仰头看了一眼乌云暗压的天际,无谓地抿了抿唇角。
她根本不在乎,天气好不好,更不在乎什么良辰吉日之说。这样的日子出嫁,也不错。
而身边的宫女清荷却小声说道:“殿下,你看……这天气。要不依钦天监所说,下月初十再……”
韩琅打住了清荷的低语:“不用!没有什么黄道□□。信那些作甚!你真的愿意跟着我到西风国?最后问你一遍,你不后悔,以后也不会后悔?”
清荷目光坚定地望着韩琅,重重点头道:“殿下,清荷出生卑贱,要不是凤后陛下爱护,早就……奴婢这条命是凤后的,现在……现在就是公主殿下的。”
韩琅微微点头,心中一动,脸上有些动容。凤后,这个身体的父亲,为她安排了很多,可是却不是他理想中的结局,她终究要远嫁,虽然是她自愿。
“好,传命下去。出发!”
一声令下,三千护送军士,五百人陪嫁随从,包括近身侍卫、贴身丫头、燕喜婆子、粗使针线、厨房等女皇为她挑选的得力助手,以帮她在后宫立足,不至于被疏冷孤立。
再加上西风国来的使臣队伍,共五千人的队伍,护送着金銮轿中的公主,和数不清的珍宝陪嫁,浩浩荡荡朝城门而去。
如此阴沉的天色,但城中好事又消息灵通的百姓还是早早围堵着,好一观传闻中的“公主”——女皇当年夭折的孩子,也就是命定下任的女皇。在他们心中,此公主无疑是凰神转世。
见韩琅的仪仗走进,纷纷自动跪拜,口呼“凤凰神灵,保佑南火!”大家都相信了,此去和亲能解救万民于战火。
几个月的烽火连天,不仅丧失了很多南火士兵,还耽误了春耕,再加上天不佑护,本多雨的南火却多风少雨。
百姓理解为,这是凤凰神的愤怒,是惩罚当年凤后的自私,而今凤后引咎鲜血自焚,承认了所有罪责。有祭神殿大祭司颁布的告示,言明了一切,百姓愤怒感慨之余,全都寄希望于新的公主,却又听闻,公主决议远嫁,要为南火解除祸患根由,缓解两国关系。
百姓对“公主”的崇拜更加了一层,不惜舍弃皇位,不惜自己性命,只为了百姓谋福。
而韩琅也没有料到,轿子外传来的声声虔诚的呼喊,她撩开轿帘,看了一眼,黑压压都是跪拜的脑袋,无人抬头,却恭敬地好像膜拜上天的神仙。
她叹了口气,放下帘幕,闭目敛神。
这些,本不是为了他们。又如何受得起这样的跪拜?内心突然感到愧疚和不安。她是为了私仇,而去和亲。可她毕竟是带着南火国公主的身份而去,若是她……
若是她给南火带来更大的灾难,那该怎么办。
没来由地,向来冷酷的她心中升起一股惶恐。她此去莫不会害了他们吧?
耳中是不断的呼喊恭敬之声,心中是擂鼓阵阵,搅得韩琅坐立不安。
她觉得自己何其自私无情。眼睁睁看着师父夙愿不能达成,她本能做到让神医谷医术发扬,却致力于学习蛊毒以便报仇。再次看到亲人为自己而死火中殒命,她本能按照那人的遗愿做个千古的明君,却选择了和亲来报仇。
是啊。她真是自私。
为了自己,不顾授业恩师的夙愿;为了自己,不顾“父亲”的期望。且,她还无耻地利用了天宫寒月。
想到在这场布局中的“反攻”,她既得意又鄙视自己。
她被动地入局,在天宫寒月布置的局中,按照他的预设一步步就要登上女皇的位置。但是那不是她的所愿。
他教她武功,教她易容术,作为限她自由的补偿。却不知,那些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东西。
她不按照他的规设走下去,而是反抗着,乱了他的局。
他恼怒地质问她,为何放弃女皇之位?她亦是恼怒地反问,你有什么资格安排我的人生?
僵持局面之后,他问她可有信服的理由。
她问他,若是有,你肯帮我?
他淡然问道:若是帮你,我能得到什么?
她笑着回答:我的全部。
沉默。思量。沉默。
韩琅眼中眸光暗淡下去。天宫寒月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他却默许了她的决定,没有阻拦。而她却相信,若是那人有心阻拦,她一步也离不开南火皇宫,也必然当上那个人人觊觎她却无心于此的皇位。
他只手能通天,她以前不信,小小一个天城城主,怎么可能在偌大的南火掀风起浪。但是几月相处下来,她却信了。那人的能力绝对不容小觑,而他的手眼到底能到了何种程度,她亦是无法揣测。
只是能肯定,他若是帮她,那她报仇,简直太容易。
可他却没有答应,不是?
是的,她的全部,在那人眼中也什么都不是。她冷笑着,是我自己高估了自己吧。而天宫寒月对自己毫无兴趣。
他的亲近,无非是想她登上女皇之位罢了。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不想看到一个国家的百姓被他国奴役,不想看到一个昳丽四百年的国家从此消失。
可是,为什么?他如此,到底为何。这是韩琅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天宫寒月此人像个谜一样。出神入化的武功,精密严谨的布局,玲珑聪慧的心智,还有妖孽艳丽的容貌。如神祗一样的存在,他目的何在?
韩琅不耐地抚了抚衣袖,看着身上欲飞的金线凤凰,又想到,此去要见的那人,期待中更多了曾冰寒的冷意。
官道上,一派红服黑甲的护送仪仗,威严整饬地行进,朝着本该落日的地方。但没有太阳,而是乌云黑压,风雨欲来。
标题出自宋代辛弃疾《浣溪沙·偕叔高子似宿山寺戏作》
花向今朝粉面匀。柳因何事翠眉颦。东风吹雨细於尘。
自笑好山如好色,只今怀树更怀人。闲愁闲恨一番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