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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为谁和泪倚阑干(思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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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琅自忖,她这是怎么了?她并非如此急于解释之人,却在天宫寒月询问后,如此编排理由。
长长的夜晚,安静的皇宫,却还是有辗转的窸窣轻碎叹息。
无法安眠的韩琅,不知是因为将要入西风国为妃子,还是因为自己于三个月来经常围绕自己身边的他不安,总是无法安眠。
索性,坐起来,吐纳呼吸,蓄养真气,凝神修习着已然步入第五层的“倾天诀”。
凤后睁开眼,看着疲惫入睡的女皇,伸手抚了抚她轻皱的眉心。
暗暗下定决心,再不亏欠那个孩子了。
天还没有大亮,女皇习惯地早醒,伸手却探不到身边人的温度,着忙瞪大眼睛,四处寻找。环视一圈,除了玉漏的细沙声,真的再无他人。
“来人!”女皇大喝一声,一扫夜晚的柔媚,俨然是高高在上的王者。
宫侍内监鱼贯而入,捧着早早齐备的一应洗漱用具,个个垂眉敛目,连呼吸都清浅到不可闻。
“凤后呢?”女皇不看那些流光溢彩的首饰衣冠,而是焦急问道。
打头的宫侍左右看看,上前一步,低头恭敬回道:“回陛下,刚刚凤后陛下去了神殿,说是去寻大祭司,也不许奴婢跟着,更不许打扰皇帝陛下休息。说您昨晚累着了,让您多睡会儿。”
玲珑宫侍的一番话,让女皇转怒为喜,嘴角衔笑,好看地堪比明珠灿灿,声音亦带了笑意:“给朕梳洗,去神殿请凤后和大祭司。”
晨光中问政殿百官云集,等着早朝的女皇,却不知为何今日女皇姗姗来迟,身边跟着很少出现在朝堂上的艳冠绝色盛宠不衰的凤后。
文武百官虽不语,却以神色相问于他人,屏息诧异之间,女皇凤后皆落座。
凌厉凤目横扫堂下,百官肃然,马上停止了猜疑,只等着女皇训问。
南火国正值多事之秋,一个不寻常的变化,都可引起轩然波动,不忍看着国破家亡,但女皇的固执却已根深蒂固,无人撼动,无奈之余只能听之任之,人人自危。
女皇把众人的心思瞧了个遍,声音一贯的冷然。
“西风国愿意停战和亲,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一句话抛下,真如一粒石子投入静湖,荡起涟漪细浪,堂下顿时窃窃私语。
女皇不予理会,而是问向右侧为首的白面杂须男人。
“文丞相,你是百官之首。且说说,你如何看待此事。”
长着一脸忠厚之相,约莫五十上下的黑白须男人,一脸恭敬地撩摆跪拜,沉声回禀。
“陛下,臣以为。和亲是最好不过。西风国国主终于知晓我南火国厉害,才如此盘算,妄图以和亲平息征战。陛下宽宏,许他和亲,方能显我大国气度。”
女皇点头微笑,而身侧的凤后却蹙了蹙眉,看着跪拜的文海,不喜地投去一丝恼意。
他从不干涉朝政,却也不时听闻权倾朝野的文丞相一张巧舌如簧,翻云覆雨,颠倒黑白,无所不能,而最为关键的是,他能哄得女皇大悦欣喜,由此最得器重。
凤后按住脱之于口的愤怒,只是拿眼瞪着“掩耳盗铃”“夜郎自大”的文海不语,而对女皇那同意的刚愎却选择了无视。
“文丞相所言极是。各位爱卿意下如何。”女皇凤眼扫视,百官自然不敢直视天颜,而又不知该如何回答,有的只是习惯性地沉默认同,还有心里惯有的叹气。
先帝早崩,女皇年幼登基,曾经的薛丞相是耿直忠正之人,却因十五年前儿子被女皇带走焚烧,妻子疯癫,而带怨辞职。由得面相忠厚实则狡诈的文海取悦女皇,朝堂更是逐渐混乱,谄媚之风日炙,许多耿介之臣,更是备受排挤陷害,纷纷离职下狱。留下的除了同样阿谀奉承之辈,便是聪明自保之人。
自然,女皇的话刚问完,一片盛赞声迭起,山呼女皇英明,南火昌盛。
女皇很是满意地听着满朝的赞誉,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几个月来的屈辱和不解,才能忘却战争带来的瘟疫流亡饥饿惨况。
自欺欺人,无外乎此。
女皇明知国家不堪一击,除了几百年来牢不可破的凤凰神的崇拜不变,那些繁华盛世早就悄然隐退,但她就是不愿承认自己把曾经屹立不倒的南火国治理地如此不堪。
她自然是不愿承认的。
所以甘愿听那些违心虚假的话,好像这般,便真的觉得自己是个明君圣主,国家依然昌盛,西风国真的是畏惧了,才和亲求饶。
“很好!既然诸位爱卿同意和亲,朕便答应西风国。好巧,朕三月前寿辰,二皇子送了朕一个女子,那女子长相奇美,和朕的凤后有几分相像,朕看着也是喜欢,便想着,封为‘璎珞公主”,一来,慰藉朕和凤后早年失子的痛苦,二来,正好应承西风国的和亲之求。一举两得!爱卿们,意下如何?”
自然又是一阵“陛下英明”的呼声。
皇宫里突然多了个“贵客”,这么多时日,百官中自是有人知晓,也很快得知是二皇子献上的美人,却没想到,此女子命运真好,居然能被封为“公主”,且赐了女皇失去的孩子“朱凤璎珞”一样的名字。
这运气福分真是不浅!
在众人对所谓的横出公主,心里津津猜度之时,大祭司位出,拜请道:“女皇陛下,受封之事不容差池,皇族血脉,又岂能外人混淆?臣恳请陛下三思。”
凤后看着堂下大祭司,微微颔首,似有一抹笑从眼里荡漾,却很快隐进,沉入波澜不惊的井底。
“哦?”女皇挑眉,显然不悦,“祭司大人,以为不妥?一个和亲公主罢了,未必非要是真的皇族血脉,你也太过较真了。”
女皇淡然幽冷的话,并没有使得大祭司退回左列,而是梗着脖子继续道:“若是西风国主知道,我们拿一个非皇族的贫贱女子愚弄他,定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还不如从其他宗室旁支抑或大臣之女中寻得佳人,这样,西风国自然知道我们的诚意,才能修睦和好,达到和亲目的。而不是再给对方挑衅的理由。”
一席话说得在情在理,饶是打定主意决心远嫁韩琅的女皇都无法反驳,纵然气恼,却不能宣布,韩琅真的就是皇族,真的就是她的女儿。若是那样,整个局势将翻天脱于手掌。
女皇暗咬银牙,怒气慢慢从瞳眸里喷薄,压抑得整个朝堂,安静如大雨来临前的闷沉,让人喘息艰难。
文丞相嘴角不屑地挂着笑,跪禀女皇:“陛下,臣下以为大祭司所言有理,不如在宗亲中选和亲公主,来昭示我国的慎重懂礼,而大祭司家中不正有才貌双全的女儿吗?”
大祭司闻言诧异抬头,正好迎上文海递过来的幸灾乐祸的目光,他赶紧垂目,想到早上凤后的那番话,很快平静下来,面色如常。
文海没有看到大祭司的恼怒,反而有丝丝不安,拿不准大祭司朱凤旸的心思。
南火国任何人都不会舍得把女儿嫁到他国,哪怕为最最贵的皇后,都是不肯的。原因只是因为南火国的女子根本不能生育,去了只不过是沦为他人的笑料,被遗弃而已,而在南火国,女子为尊,可娶男子为妻,甚至可收纳许多男妾,生儿育女。
而身为皇亲宗族的神殿大祭司朱凤旸却是一脸平静,他显然毫不担心自己那才貌出众,是南火好儿郎的意中人上上人选的女儿被选为和亲公主。
女皇略为思忖,沉声道:“也好。那就依爱卿所言。从皇族大臣中慎重选择和亲之人。”
大祭司朱凤旸却再拜,说道:“陛下,不如让凤凰神选择。凤神选择的公主,才能称得上我南火国的公主。”
女皇愕然,没想到大祭司突然如此请求,精光在脑中一闪,她看向身侧的凤后,用询问的眼神不相信地看向那个柔媚潋滟的男子。
凤后朝女皇点点头,算是回答了女皇无声的疑问。
他有拜神的习惯,女皇早上不见凤后,也没多做猜疑,而此刻,听闻大祭司的话,才恍然,凤后一定是对大祭司说了她最害怕的话。
若是……若是他告诉了大祭司韩琅的身世,那……那……
女皇的手有些颤抖,不敢相信凤后居然会如此,他不知吗?若是韩琅身份被凤凰神验证,那么他必然就要祭神,必然性命归天。
堂下众人面面相觑,不明为何女皇惊慌失色,威严的天容居然覆上了冰霜,寒冷地吓人,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女皇。
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文海丞相也是不解,好像有他不知的内幕,他皱眉狐疑。
而大祭司却平静如水,等着女皇的示下。
凤后伸腕握住女皇颤抖的手指,力道不大不小地捏了捏,浅笑盈盈,如夏日池塘中盛开的莲花,在夕阳中蕴藉着柔美,和说不出的淡淡哀伤,令人美到想落泪。
后唐李煜的《捣练子》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
云鬓乱,晚妆残,带恨眉儿远岫攒。斜托香腮春笋懒,为谁和泪倚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