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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浓睡觉来慵不语(执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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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轻轻拂过窗棱,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进入床榻上无眠人的耳际。他微微睁开眼,看着映照在帷幔上的摇曳灯影,心底轻叹了口气。
“睡不着?”枕边的人惊觉到男子的轻叹,关切地问道。
“嗯”男子轻轻回应着,转过了身子,对望着身边人的眼睛,俊美的眉毛拧着,心事不言而明。
“担心她?你觉得我对她太狠了?”女子问道,有些埋怨男子的口气。
男子沉默了一下,定眼看着女子,好看的唇瓣轻启:“卿卿,她毕竟是咱们的女儿,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储,更是下任的执掌皇权者,你怎么可以……可以将她嫁到西风国呢?”
女子的凤眼冷了一瞬,随即伸出玉臂,揽住了男子的腰,哄劝着:“你不是不知道,我对她有心结。正因为她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所以才不能容许她在南火。我给她个‘和亲公主’的身份,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卿卿,你是怕我被祭神才这样做吗?卿卿,我不怕的。”男子亦是伸出手揽住女子的肩,感激又诚恳地说。
女子往男子怀里靠了靠,闷着声音道:“是的,我舍不得你。后宫中虽然还有三位男妃,但你也知道,那都是为了权衡朝政,不得已纳的。你我是自小长大的情分,我最宠爱的只有你。为了你,我什么都舍得。哪怕做一个最无情的阿姆,也要保住你的命。”
男子动情地搂紧怀里的女子。他何尝不知她的情意,但是要牺牲女儿的皇位和幸福,来成全自己,想到此,男子心里便发堵,心尖上好像放了一把尖刀,刺啦一下滑过,身子也跟着抖了抖。
“我懂。我懂……”男子轻声呢喃,吻了吻女子的额发。
女子搂着男子腰的手不安分起来,翻身压住了此时已经合上眼的男子。
床幔外,红烛静默地燃着,椭圆形的光影轻轻晃动,被窗外偶尔吹进的夜风打搅。光是温的,但是风终究是凉的。
韩琅听了天宫寒月的话,毫不犹豫地吐出“妃子”二字。
话一出口,心里的念头毫不遮掩地清冽而出,被天宫寒月恰巧捕捉到。
他若有所思的试探:“你认识那个人?”
“谁?”韩琅警惕起来。她太不小心了,怎么可以这样亟不可待?失策。
天宫寒月唇角一勾,无声而笑:“你和扶风天启有何过节?我听闻他并不经常出宫。你何时认识的他?”
韩琅的背不觉挺直,紧闭着唇,不想说话,但是知道逃避只会引起这人更大的兴趣,他就是一只千年的狐狸。
“是有过节!我师父惨死北冰国,而西风国却要和北冰国联姻,便也是我的仇人,他们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我恨他们!”
韩琅随口一诌,勉强着把理由说出,但那狐狸一样的天宫寒月只是眼眸含笑,明显不信,他却沉得住气,等着韩琅继续编下去。
等了一会儿,韩琅等不到意料中的回音,便提高了气息,问道:“怎么?不信?其实当一个不看好的女皇,腹背受敌,还不如当个强大男人的妃子,顺便报复一下北冰国那些可恶的皇族,岂不痛快?再说,女子不都得嫁人吗?嫁给一国之主,难道不好?”
韩琅好像也是为了说服自己,所以边说边点头,很赞同自己的想法。
“嫁人?”天宫寒月终于有了回音,“嫁给皇帝,当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难道很好?”
韩琅想了想,低下头,看着自己素白的手指,慢慢曲起,冷淡回答:“无所谓。反正我不会喜欢他,他自然伤不到我。我只要……只要……有自己的时间,研究研究一下医术,做个自在散人,隐藏在后宫中就行。”
天宫寒月哼了声:“你不信我?何苦编排这里理由来?不如不说。”
韩琅心中突突直跳,让她怎么说,说她是扶风天启的皇后,她要回去,只为了报仇?说实话,她真的不相信这个狐狸一样的男人,他太危险,太诡异,太难把握。
于是,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是的,我不相信你!”
天宫寒月面色冷了下来,眼底也闪过一丝落寞还有期待的落空:“那你什么时候才会相信我?”
此话一出,二人都是一惊。
韩琅沉吟道:“你在乎我对你的相信与否?”
天宫寒月轻蔑道:“自然不在意,只是随便问问。好了,天色不早。既然你打定主意要去和亲,我也无话可说,毕竟这这样做,可以保全节节败退的南火国,说不定还有机会再回来,拿回你应得的东西。”
韩琅不知该怎样回答。而天宫寒月并不想听那些言不由衷的话,一闪身,便消失了。
夜风从窗户的缝隙中灌入,吹动着轻纱帘轻微晃动。她盯着那摇摆的瑰色艳丽,心头无由地一阵发闷。
三个多月来,天宫寒月总是这样不时地出现,又突然地消失,好像随时都在,又似乎并不存在。韩琅轻轻捏了捏颈项上佩戴的玉佩,心里几转,竟然还是猜不透,他的目的。
一心扶植我为女皇,于他可有好处?
这是韩琅一直思而未决的问题。
本以为天宫寒月只是以她为诱饵,寻南火国什么珍奇异宝。可三个月来,他在皇宫出入自由,根本无需韩琅这个“公主”身份的掩护,而他远非常人,怎会觊觎皇宫中那些俗物?
珍宝不是,那权势?
韩琅冷嗤,怎么会?四国之中心,又离四国之远的天城城主,还想要执掌天下权势?
天宫寒月那样的心性,什么都难以入得了他的眼,怎么会和扶风天启一样野心勃勃?
野心?欲望?权利?
韩琅摇摇头,虽然相处短暂,但她却不以为,天宫寒月在意这些。他性子冷淡甚至轻佻,和那个一心为江山社稷,总是满目疲色的男子不一样。他心中根本没有这些,自然不愿费心去经营。
可是,为什么呢?
韩琅不解的是,他从她身上能得到什么。
南火国立国几百年,根系庞大但无奈兵力确实薄弱,战场上不堪一击,也是必然。而引以为傲的护国蛊术,却被轻易化解,想必是出了内鬼。
每一个战前讯息传来,女皇总是皱眉紧蹙,神色忧抑。
依此推测,南火国灭国也不过是旦夕之间,为何西风国的那人却想到和亲?而不是乘胜而上,把南火收入囊中?江山,一直不都是那人的梦想吗?
看着万里河山图纸,羡慕南火的丰饶,曾豪言,总有一天这些都是我西风子民的。那人的男子,怎会突然停下刀剑,眼睁睁看着筹划已久的南火好好屹立?
韩琅久久不寐,活了两世,重生为人,却还是不懂,猜不透扶风天启的心思。
无论如何,既然女皇也打算把自己“献出去”,而那人也愿意“娶回去”,那么,她干嘛不顺水推舟,到他身边?
杀了他,抑或折磨他?
韩琅摇摇头,我只想让他悔不当初,方能慰藉那些逝去的无辜,还有……
他最不该做的,就是那些虚情假意,那些许诺的美好。一旦破碎,就是汹涌的绝望,那些把人的灵魂都摧毁的绝望,他应该也要尝尝。
你最爱的人,一个个在你面前死去,你却无能为力的绝望。
说最爱你的人,一夕变脸,恩爱全无的冷漠凉薄,渗透到骨子的伤,如万箭窜心,刺透最柔软的心尖,没有血的残忍,无外乎此。
所谓偿还,从来都不是一命抵命,这么简单,不是吗?
韩琅冷酷地想,再回到你的身边,看你经历那些我曾经的绝望,才能抚慰我被你伤害的种种。扶风天启,再相见,你不会再认得我,因为我早不是当年那个眼里心里只有你的女子。
真正成为他的女人,一直是曾经韩琅的梦想,没想到,世事无常,再次梦想成真,韩琅却没有多少欣喜,她甚至觉得一阵阵悲凉从脚底蔓延。
五代冯延巳的《鹊踏枝·清明》
六曲阑干偎碧树,杨柳风轻,展尽黄金缕。谁把钿筝移玉柱?穿帘海燕惊飞去。
满眼游丝兼落絮,红杏开时,一霎清明雨。浓睡觉来慵不语,惊残好梦无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