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人篱下》血腥蓝

3、3.

　　[三]
　　“艾因…你又在想他了吗？”一个声音把我拉回到现实中。我回过头，看到码码坐在桌旁用手撑着头，忧郁地望着我。他早已不是回忆中那个有着可爱包包脸大眼睛的小孩子了，唯一相同的是那双黑的眸和柔顺的黑发。只是……原先热切纯净的黑如今已不再带着希望，混杂了许多许多，变得混浊而冰冷。
　　“恩。”只一个音节，牵动松弛的声带发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了。所谓的斗转星移、物是人非，用现在的景况来形容最贴切不过。

　　我们生活在一个纷乱的世界里，波鲁族早已成为一段被人们所遗忘的历史，在这个星球上，已经找不到任何一块净土，恐怕也不再留有任何一个纯净的种族。这样也好，我们不用躲藏也不用伪装，虽然随时可能在各族的纷争中丧命，但生活就是这般，不过不失。

　　我活着，仍在恪守着那些约定。
　　和码码平安的活下去；以及，等那个人回来。

　　“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他是魔族了吗？”码码忽然问。
　　……我知道吗？之前的那个做出约定的声音已经给了我提示，我却始终无法确定什么。我倒一直希望那声音只不过是我的幻觉，而他的出现仅是一个巧合。但是……那样的“巧合”是不可能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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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了几天的跋涉，我们终于来到了沙漠边缘的城市——里米亚。与高度文明的波鲁国比起来，里米亚是个相对冷清的小城市。没有特色也没有种族的限制，仅仅是一个供往返穿越沙漠的人休息补给的驿站。这样的一个地方，正适合我们歇脚。

　　“终于到了！让我们用牛奶代替酒来庆祝一下吧！”努格特泊好车，拎着大包小包冲进了我们住宿的旅店。
　　“牛奶？”我盯着他放在桌子上的一小桶乳白色的液体。
　　“牛奶。码码还是小孩子，不可以喝酒的吧！”他重重地点头，就差说‘看我想的周到吧？！’了。

　　其实……码码的年纪比我还大。虽然他看起来只是小孩子，不过这正是波鲁族人体质特殊的地方。心灵越纯白的族人外貌看起来越年幼，从我被国王收养起，码码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而现在我已经二十二岁，码码还是这个样子。

　　“码码喜欢牛奶，谢谢努格特！”码码开心地爬上板凳，望着小木桶。
　　“看看，他果然喜欢吧？亲爱的开心一点啦，别老愁眉苦脸像个老头子似的。”努格特变戏法似的拿出几个杯子开始倒牛奶。
　　“抱歉，我早说过我就是这种性格。”
　　“码码喜欢哥哥！”码码从凳子上爬下来，抱住我的脖子。

　　“码码……”我低头看码码仰起的小脸，他的眼睛像黑玛瑙一样纯净。心里有一种暖暖的感觉涌出来，笑意也随之爬上了嘴角；我伸手摸摸码码的头发，他像只小猫似的闭上眼睛。
　　“你们……竟然直接无视我……”努格特端着木桶阴风惨惨地说。“我不和你们玩了……555……”他放下桶，捂着脸跑了出去。
　　我几乎当场石化。
　　“哥哥，努格特不喜欢喝牛奶吗？”单纯的码码仰着脸一脸迷惑地问我。
　　“……不知道……他不喝就我们喝吧……”
　　“好！！”
　　…… ……

　　原以为他只是开玩笑的，但是那天晚上，努格特一直没有回来。安排码码先睡，我点着灯坐在桌边等他。迷迷糊糊之中，在沙漠里弥留之际听到的那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你们已经平安到达这里，应该遵守你的约定了吧……”

　　原来这并不是幻觉，而是现实？那么，我应该付出的，是我的身体……可是，如果失去了身体，身为人类的我只有死路一条。码码……他的心理状态只是一个纯真的孩子，若是留下他一个人……我放心不下。

　　“你想毁约吗？那损失可是相当惨重的……”那声音提醒到。

　　我明白，既然当初答应了，我就不可以反悔。我的命并不重要，只是就这样丢下码码，我对不起已故的波鲁族人。
　　“延期可以吗？起码等到亲眼看码码长大，自立一些……”
　　“等码码长大？”那个声音停顿了几秒钟，接着冷笑了一下。“愚蠢的人类，我答应你的请求。不过交换的筹码也要改变，这次的交换物是……你的灵魂。”

　　我几乎可以肯定，我在和魔鬼定下契约。一旦达成，我的灵魂将万劫不复。但是那又如何？未来的事情原本就不在我的掌控之中，我生存的使命似乎就是为了别人，没有自我，再次投生又能如何？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可以。”于是我点头。
　　“记住了，我们的约定。”那个声音里有着得意，高高在上的语气轻易把对方踩在脚下。

　　“你真是个傻瓜，一点都不懂得珍惜自己。”声音消散的瞬间，我被人从背后搂住。银色的发丝和熟悉的气味……是努格特，他回来了。
　　“你应该高兴，我帮你完成了一桩交易。”如果他现在出现，显而易见，他是与我订立契约的那个人的使者。
　　“高兴？跑腿的本没什么利益可图，况且……”他凑到我的面前，垂下的发掩住了美丽的眼睛。“……我不希望收你的灵魂。”

　　“个人有个人的命，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淡然的笑，轻声说。
　　“傻瓜！”他撑着我的膝盖吻上了我的唇。热烈的几乎要把我吞噬。但是无论怎样，我的决心已下，没有后悔的余地。
　　“你的选择只会让你更加难过罢了。我宁愿就那样离开永远不再回来……”他不舍地离开，视线与我纠缠。“我下面要做什么，你知道么？”揪住我的领子，他问到。

　　“……尽快让码码长大。”我仍是微笑。
　　我怎么会不知道，每一种得到都会付出更惨重的代价，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是真理。成长是痛苦的，对于波鲁族人更是如此；但是以码码现在的状况，留下他一个无异于死路一条。
　　到底哪一样更重要？生命？亦或是短暂的快乐？我无法替别人做选择。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你大可以舍弃一切的。何必一辈子寄人篱下一辈子为了报恩还债而活？你这样永远也不会快乐。你这个傻瓜……”努格特捶打着我的胸口，幽绿的眼里满是怨意。

　　“你也大可以不必管我。我早说过我的性格就是如此……”
　　“是哦，我干吗要替你这个人类伤心难过？！我这个神经病。”他推开我，拉了张椅子坐下。“我可以有长久的生命和美貌，你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老，消失……可是你这种短命的家伙还偏偏这么固执！枉我十年前就对你倾心，还找了关系接手你的CASE，你却……算了！你爱怎么就怎么！不过不要忘记了你和我的约定。”

　　“我……和你的？”我故意皱眉，眼神迷离。我似乎已经欠下太多，为了还一个愿于是许下另一个，这样下去恐怕真的要万劫不复。
　　“你和我主人的约定我不管，但是在你死之前，都是我的人。”他幽幽地说，眼里快要冒出绿光。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这个条件的？”我的眉头深锁，手抵住下巴。

　　“……你……我不管！反正你就是说过！你要是毁约，我不保证你不在码码长大之前灵魂出壳。”他跳将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我，气势汹汹。
　　“魔族果然卑劣啊……”我摇摇头，举手投降。
　　“我哪有企图毁约的某人一半的卑劣。”他凑过来咬我的耳朵。“都是有凭有据的，我向来不随便捏造契约。”
　　“知道、知道！不过你也不要忘记，如果觉得我无趣，就给我自由。”耳朵被咬得又热又痒，忍不住想笑。
　　“……你果然记得……老是给我装蒜！罚你！继续给我睡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