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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修) ...

  •   1947年冷战爆发,世界处于崩坏的边缘。

      1954年世界首例肾移植手术在波士顿布里格姆医院获得成功。

      1963年世界上第一条克隆鲤鱼出生在中国,中苏关系开始迅速恶化。

      1964年新疆罗布泊引爆了中国第一颗原子弹,从此打破美苏核垄断。

      1986年苏联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发生严重泄漏及爆炸事故,大约有1650平方千米的土地被辐射。

      1991年苏联解体,中国第一座核电站落成。

      1993年英国克隆羊震惊了世界,成为人工改良基因的开端,同时,信息技术的飞速发展预示着世界性新纪元的到来。

      平行的经纬在时空里交错,编织了世界。

      然而这些都是与我们不相干的。

      我们只是活在这个巨大世界里某个小小坐标里,一个小小的普通人,出生,哭闹、吃饭、长大、工作、生活……

      **********************************************************************************

      六年前,陈子博18岁,北大法学院的一年级新生,带着透明无框的树脂眼睛,干干净净的衬衫,黑色板寸头,清清爽爽的清秀男生,和他哥哥陈泰宇一样,站在一群男生之中,艳压群芳、鹤立鸡群。

      那一年4月5号,清明节,他穿着正装从北京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转成赶回老家上海祭祖。祭祖是陈家人的大事,不管是多高多大的树,总要有根,有个扎实的根,生命才能以延续。所以不管生意做得有多大,人不能忘本,每年的祭祖便是头等大事。

      两天前,陈子博接到老爸电话了。整个长江三角洲最大的律师事务所,“正宇律师事务所”的董事长,陈正生,亲自打电话,让他回去,参加今年的祭祖。

      于是他就这样忙不迭地回去了,以为这么多年的努力是没有白费的,终于得到认可了。

      可是当爷爷陈年华拄着拐着颤巍巍地从医院赶回家里,为的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一棍子将他手里端着的一杯清酒打落在地时,他感到了一种绝望般的悲哀。

      清澈的黑眸子里起了一层雾,抬起头看着爷爷生硬冷漠的脸。

      “你滚,你要是还认你的妈,你就滚!陈家没有你这么一号丢人的东西!跟你妈,一起滚回枫泾县,唱小曲去!”老头把拐棍死命地敲打着地面,环视陈家众人,声若洪钟,不可置否:“我陈家泰字辈里,只有陈泰宇一个人!”

      陈子博趴在地上,痛哭流涕,他转头看向爸爸,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

      他脸上那是什么表情?冷淡?无所谓?他甚至都不睁眼瞧他!他撇过头去什么意思?

      父母之间的恩怨已经没人弄得清楚了,大家唯一知道的是,叫黄晓梅的女人,给鼎鼎大名的陈律师生了一个婚外子。

      陈太太曾经告诉过陈子博,只要有她一天,他们母子就上不了陈家的户口本,他陈子博就是个没名没份的私生子。

      “陈子博!你给我出来!跟我走!”她母亲还穿着饭店服务员的工作服就这样冲进陈宅,把地上的陈子博死命往门外拖。

      “妈!你别这样!爸爸总归还是爸爸,我总要认祖归宗的!”

      “认祖归宗?”女人抬起手狠狠打在他背上,揪着他的领子,一脸狰狞,“陈子博,你给我记着,你没祖没宗,你就是我黄晓梅的儿子!现在跟我出去!”

      祭奠堂里闹开了锅,站在边上的众人脸上挂着讽刺而静默的笑容,对着厅堂中心的母子二人冷眼旁观。

      人群之中只有陈家正牌长孙,陈泰宇一个人微微皱起眉头,起先看了一阵子,最后实在不堪忍受家里出了这样的闹剧,快步走过去,拉起陈子博,不由分说往外拉,力道之大,无从抵抗。

      他把堂上闹事的母子拽到门口,然后默默塞给陈子博一张支票,面无表情地下了通知:“你出国吧,别再回来。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想,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这样对你最好。”

      “呸!陈泰宇,你叫你爹亲自出来,不然这钱不我们不拿!我凭什么拿你陈家的钱?……”女人疯叫着,拿起钞票就要撕,被陈子博一把夺下撞在裤兜里,红着眼睛看着自己妈。

      “陈子博,我怎么教你的!你要是还有一点自尊,就再别来陈家!现在就去给我把名字换了!你别姓陈!当年我是瞎了眼看上陈正生!王八蛋!瘪三!十三点!”说着她还要抢那张支票。

      “够了!”陈子博冲着她妈大吼一声,气得喘不过气来,胸腔里像是要爆炸似得起伏着,“自尊心,自尊心!自尊能当饭吃么?要不是爹你交得起我的学费么?你连火车票都买不起,你还跟我谈什么自尊心!妈!别犯傻了,你儿子还认你这个妈已经就从来不把自尊当回事了!”

      女人看着他,眼泪哗啦哗啦就淌下来,甩手上去狠狠给了他一个巴掌!

      陈泰宇看着眼前的闹剧,无所谓地冷笑一声,蹲下身,羞辱性地拍了拍陈子博白皙的小脸蛋,抛下一句话:“陈子博,清醒一点,陈家不是你呆的地方,痴心妄想会害死你,明不明白?”

      然后他站起身,走进门里去。

      一声沉闷的响动,厚重的木质大门在他眼前被狠狠关上。

      他捏着手里的手里的支票,撇下母亲,踉踉跄跄走在街上。刚才打碎的瓷质酒杯碎片还扎在他腿上,暗红色的血液被黑色裤子黑色的布料所掩盖。

      天又阴沉下来,下着不干净的雨,带着酸腐的气息。街边的响起“乌拉乌拉”吵人的警铃,一群摊贩,扛着麻袋、推着三轮车拼命在街上奔跑着。后面的警车紧紧跟来,落过的时候溅起一滩黑乎乎的脏水,溅在陈子博白色的衬衫上,变成眼泪的模样。

      这个世界只有高尚的人群,干净的脸庞上才会流下晶莹剔透的眼睛,蝼蚁般活着的人,眼泪永远是浑浊不堪的。

      那一晚他没回家,在黄浦江边呆了一宿,看着江面来来往往,挂着闪烁着霓虹的游轮,想了很久,然后买了火车票回了北京,没再往家里打一个电话。

      几个月之后,还在餐厅刷碗的黄晓梅接到儿子最后一通电话——他要出国了,既然谁也不想再见到他,那他就滚蛋,再也不会来。

      ##

      两年后,陈子博在英国接到上海警方的电话,说是他母亲疯了,突然在餐厅里摔盘子,砸伤顾客若干。

      他拿着电话久久没有出声,最后压抑地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知道了,我考完试就回去。”

      于是他又在伦敦呆了两个月,直到圣诞节,才定了回国的机票。

      再一次见到母亲的时候,她躺在疗养院的病床上,两眼空洞而呆滞地盯着墙上的挂钟,嘴里不清不楚地哝哝着数字。

      “妈。”他伸手轻轻搭上她瘦弱的臂膀,那与她极不相称的名贵玉镯子,如今已经可以撸到她胳膊肘处,相容枯槁的妇人,看起来像一具干尸。

      妇人像是突然受了惊吓一样,突然回过神来,一把抓住陈子博:“你去求你爸把我给放了,我不要呆在这里!他们软禁我,想害我!子博!妈求你,放了我,放了我……”

      “妈!别闹……”

      他吞了口吐沫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满眼的泪水,踏进了“正宇律师事务所”的大楼,诚惶诚恐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你来做什么?”陈泰宇手里拿着一沓子文件瞥了一眼坐在走廊的沙发上干等的陈子博。

      “我想见见爸,可他们不让我进去。哥,能不能帮帮忙?”

      陈泰宇盯了他两秒,最后答应:“跟我来。”

      第一次踏进陈正宇的办公室,那种感觉很奇怪,好像这一切跟他有关似得,感到熟悉、可亲。进门便是一扇梅竹菊兰四君子的水墨屏风,往里走,厚重的红木的书架、打磨光滑的大理石台面,还有简约的黑色皮质沙发,都透露着陈家在法律界的那不可动摇的势力和威信。

      两年没见陈正生,他似乎没什么变,不苟言笑的脸,一丝不乱的头发,正襟危坐在桌后,抬起眼睛,扫一眼陈子博,放下笔,从容地走到书架上拿出一本厚重的书,翻开,看着书页,波澜不惊地问了一句:“找我什么事?”

      “我想带着我妈离开上海。爸,您放了她吧,这么多年,您要折磨她也够了!我带着妈离开,再也不回来了。爸,我求您,放了我妈,也放过我!”

      “放过你,从何谈起?子博?”

      “爸!”陈子博噗通一声给面前冷峻的中年男人跪下来,“爸,您这么多年一直拿胡萝卜吊在我面前,却从来不给咬着一口,您难道不是在折磨我么?我妈那么恨你,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离开上海的理由是什么?无非是你一直不放手,一直在折磨她,折磨我!”

      陈正生突然笑起来,那笑声无比尖利,像一颗毒蛇的獠牙,扎进陈子博心里。

      “陈子博,你这么聪明何必再来求我?你有本事出国,两年对你吗不闻不问,就别回来啊,我为什么要放过你们?乖乖回去,挣扎反抗只会适得其反。”

      代表公平正义的律师此时面带地狱般狰狞的笑容,像永远看不到黎明的暗夜,笼罩在陈子博的周身。

      他父亲扭曲的目光里折射出的,是一颗变态的内心的冰山一角。

      那个扭曲的变态还端端正正坐在那大理石的方台之后,操控着这个国家的是非曲直。

      ##

      他浑身的力气像是快要被抽干一样,大脑一片空白地回了家,上海市郊那个曾经和他母亲蜗居过的一个小弄堂里一间小屋子。阴暗、潮湿、永远带着带着一股子霉味。

      半夜他在家附近一家小小的咖啡店里,浏览回伦敦的机票,在走与不走之间来回犹豫着。玻璃外的一盏路灯忽明忽灭。

      打着响板,叫着“小心火烛、关好门窗、防偷防盗、注意安全。”的大叔,骑着自行车,慢慢进幽深的巷子,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他双手插在裤兜中,慢慢踱步出去,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

      旁边站了一个男人,蹲在路边默默吸着烟。

      陈子博走过去,犹豫了一下,张口问:“可以给我一根么?”

      那男人笑了,递给他一根,帮他点着了。他吸了一口,呛得直咳嗽,把眼泪都咳出来,头昏脑胀,蹲在路边,对着窨井盖干呕。

      男人呵呵笑着,教他:“呐,想我这样,两指夹住,慢慢凑上去,小心烟飘进眼睛,然后轻轻吸一口,先放在嘴里,慢慢咽下去,再试试?”

      子博喘气点点头,茫然看着眼前有点面熟的男人,又试了一遍,然后自己便昏昏沉沉,眼皮子重得要命,似乎连两步之遥的咖啡馆都在打着转,最后他闭上眼睛,落入一片黑暗。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满身的疼痛,趴在地上,一个眼睛似乎是肿得睁也睁不开,四周充斥着一股汽油混合血液的气味。

      眼前模模糊糊的景象里,一盏昏黄的吊灯在头顶摇晃着,忽明忽暗地照着周围躺着的几个人。

      在他还没完全清醒之际,恍惚间听到门外传来警车的鸣笛声,然后被几个人架上警车。

      ##

      到了警局,脑袋还昏沉着,坐在一排排日光灯下,头痛的想要裂开,被问了将近一个小时莫名其妙的问题。

      他一句都听不进去,也不明白他们在讲什么,说什么怎么跟王局家公子认识的,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拉帮结派在废旧的工厂群殴、火并……总之与他不相干的,像一盆子屎,一股脑儿扣在他天灵盖上,洗都洗不掉。

      刘科长的儿子已经变成一个不能说话的植物人躺在医院。一个有暴力倾向的女人的儿子,有暴力倾向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最后以故意伤人罪,陈子博被判了三年。

      可这不是事情的结束。被关进监狱的陈子博两个月都没见到母亲一面,最后见到她时,她已经站在了被告席上,原因是她把一柄削苹果的水果刀捅进了陈正生的心脏,一刀毙命。

      派给他母亲的律师是个年轻姑娘,当时陈子博见过一面,娇柔瘦小,她说,她叫石清浅。

      “一审结果,死缓两年。”她与陈子博面对面坐在探监玻璃的两侧,拿着话筒,低着头,情绪低落。

      陈子博嘴角苦笑着,不知道这时候应该安慰谁,抬起眼睛,盯着她稚气未脱的面容,避开他母亲的案子不说,跟她聊起天来:“听说你没上过大学?自考律师?”

      “这与案子无关。”她咬唇,眉间微耸,“你信不信任我都无所谓,我会一直上诉的,不到最后我不会放弃。”

      “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无论如何,妈是故意伤人这一点不会改变,以前我也学过点法律。死缓,已经很不错了。”他眼里绝望的深狠,穿过探监的玻璃,刺进石清浅的眸子里。

      她站起来,眼里有些生气了:“这种安慰伤人自尊的,不过我早就习惯了就是。”然后背上自己的双肩包,一个宝蓝色的包,下面挂着一个粉色的Gloomy熊,一晃一晃,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二审判决,黄晓梅因过度防卫、过失杀人罪,加上黄晓梅的轻度精神疾病,被判13年有期徒刑。

      判决书下来不久后,黄晓梅便在监狱里自杀了。

      石清浅把他母亲唯一的遗物——一个玉镯托人带给狱中的陈子博,以后也没有再去见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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