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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汴梁序5-8 ...

  •   5,破斧沉舟
      满园的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犹如这后宫无数环肥燕瘦的韶龄女子回旋在命运的交响曲中。刘同珈望着自己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亲手做的糕点,散发着着浓浓奶香的桂花栗子团,酥松绵软的水晶薄荷饼,莲蓉如意茯苓片,双色马蹄糯米糍,樱桃芋泥红豆卷,一道比一道精致可人,可见费足了功夫。
      可是当她满心欢喜地拿去坤宁殿时,殿门口的宫人却推脱皇上在休息,连续数日被拒之门外,迟迟不肯相见。眼看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就大半个月了,她可以等,再久她都可以等,但是她肚里的孩子不能再等了。难道过度的奢望,往往只能换来空漠的失望,刘同珈觉得世界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又一次遭拒后,回到睿思殿的刘同珈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慌和无助,歇斯底里地发泄着压抑许久的情绪。她费尽心思做的一切,只是想和赵恒圆房,作为一个母亲想保住肚里小生命的天性。
      红木八仙桌上的瓷碗釉瓶,但凡是能摔的统统让刘同珈摔得满地都是,宫女方碧哆哆嗦嗦地收拾着碎片。
      “没有人可以救我了,像我这般罪孽深重的人,怎么配得到皇上的喜爱。”刘同珈喊得累了,扔得累了,幽怨着坐到了冰凉的地上,如同决堤的江河,“为什么上天那么不公平,要夺走我的一切,我只想要回来一点点都不可以吗?”
      方碧想着赵恒虽然没有见她,却对她起居关怀备至,安慰道:“小姐,皇上对您很好的。”
      刘同珈沮丧地扶着桌角站起来,喃喃自语:“我没有时间了,难道他的命真的这么薄……”
      方碧自然是听不明白刘同珈口中的他指谁,只能小心谨慎地陪伴着。
      窗台上盛开的水仙气味清甜,摇曳生姿,刘同珈深吸了一口气,好似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碧儿,去给我泡壶茶来。”
      晚风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悒鲛绡透,待方碧走后,刘同珈从衣衫中取出一小包堕胎粉,仿佛弥漫的空气都是苦涩的:“终于还是要用到这包药了,是娘咎由自取对不起你,你要恨要怨都可以,等娘完成心愿,就会去陪你和你爹了。”
      方碧进屋后见到刘同珈脸色苍白,痛得绞成一团,蜷缩在凳子旁颤动不止,吓得茶壶咣当落地。正在她手足无措时,丁易晓正巧前来派送首饰,当机立断一面派人通知了赵恒,一面宣召了太医。
      蜘蛛潜入庭院宫陌里,反复编织层层迭迭的牵挂,得知了此事,赵恒匆忙赶到,将气若游丝的刘同珈抱在榻上:“同同,你不要吓我,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和你姐姐交代?”
      刘同珈无力的眼神,空洞的瞳孔泛着灰色,发白的嘴唇微抿:“我以为你再也不愿意见我了,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忧心如焚的赵恒有些语无伦次:“不是,我想把你捧在掌心去呵护,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只要你不做傻事,我什么都答应你。先让太医给你看下病情。”
      刘同珈是断然不敢让太医诊治的,如果一检查,她所做的一切牺牲都付之东流了,她已经重重地输了一次,再也输不起了。刘同珈忍着疼痛从榻上撑起身子,倒在赵恒的怀里,喊着:“我不要,我不要看太医!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就不痛了。”
      赵恒焦急而又关切地说:“同同,这样不行,你不让太医检查,我不放心。”
      刘同珈优雅纤细的颈项泛起透明的玉光,轻薄如冰:“你刚刚才说什么都答应我,马上就反悔了。”
      “我是为你好。”
      无论赵恒怎么说,刘同珈不依不挠:“我只要你陪着我,你让他们走!不然我宁愿死!”
      选择一个人承受,注定一个人流泪;隐藏一个人悲伤,徒留一个人回忆。除了自己的心跳,哪怕近在咫尺的人也触及不到故事里装了多少寂寥,又有多少凄冷,那终究只是一个人的感觉。

      6,乍暖还寒
      数日后,赵恒拟立刘同珈为一品德妃,赐名刘娥。消息一传出,各宫纷纷送贺礼到睿思殿,唯恐失了先机,方碧清点着大量的首饰,欢天喜地地汇报着,有珊瑚东珠耳坠,宫妆千叶纹珐牡丹,镂金菱花嵌翡翠粒,宝石双龙纹玉镯,姬柳然慧心累丝珠钗,双层花蝶鎏金银簪等,刘同珈淡淡地瞄了一眼,不作声色,当初的家中变故,墙倒众人推的情景犹在眼前,如今只是一点风吹草动,便有如此多的达官贵人前来巴结,真是天大的讽刺。
      郭识蕴却越想越不是滋味,张心悠封了婕妤,阮飞舞只封了美人,刘同珈却要晋封德妃。当年太祖皇后的幼妹宋娥下嫁寇准,称为皇姨,现在要为刘同珈赐名刘娥,莫非是要认可刘环珈才是皇后,刘同珈就是皇姨。
      赵恒见郭识蕴态生两靥之愁,精神恍惚,连日来昏昏沉沉的模样,很是不忍,召来太医把了平安脉。
      太医开了些补气养身之药,道:“娘娘忧思成疾,血气不足,长期以往,怕会落下病根。”
      赵恒是聪慧之人,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回顾过往种种,郭识蕴从开始明知自己利用她依然执着地嫁给他,到后来专心相夫教子,母仪天下,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他,而他却始终对她只有感激,不由得歉疚臻首:“如果你不开心,那就不赐名了,封二品修仪吧。”
      郭识蕴顿时热泪盈眶,愁绪一散而空:“皇上,你笑一次,我就可以高兴好几天,我又看不得你为我难做。我真的不是如此小气之人,也不是故意针对她……”
      赵恒低垂着浓密的睫毛,温柔地将郭识蕴搂进怀中:“朕知道,是我不能给你安全感,你为我改变太多了,而我又为你做过什么呢?。”
      树荫聚集在时间的尽头,一瞬间遮住离合悲欢。赵恒为了让郭识蕴安心,立即当着她的面,亲笔写下圣旨,并交于丁易晓前去传旨。
      人逢喜事精神爽,笑上眉梢的刘同珈精心地挽了个双鬟望仙髻,簪着支翡翠彩霞钗,身上罩着银白色的兔毛斗篷,犹如朵浮云冉冉飘现,可是当圣旨传到睿思殿时,她整个人都僵硬了,不是说要册封德妃吗,怎么变成了刘修仪?
      “恭喜修仪娘娘,接旨啊。”丁易晓在旁提醒道。
      刘同珈恍惚地接下圣旨,动了动唇想谢旨,却发不出声音来,一瞬间小腹隐隐作痛,自从流掉了孩子后,虽然年轻,但没敢正规地调理过的身子一直很虚弱,本来今日心情大好,身体也像恢复了大半,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丁易晓走后许久,刘同珈都没缓过神来,方碧揪心地望着她,道:“娘娘,我去给你煮些吃的吧。”
      刘同珈用冰凉的双手擦去脸上的泪痕:“碧儿,你说这是为什么?”
      方碧犹豫道:“奴才不敢说。”
      原本弱柳扶风的刘同珈不知怎么来了那么大的力气,拉起方碧的手,道:“你知道是不是,你快告诉我!”
      方碧吓得断断续续道:“奴才听说……是……是皇后娘娘……要挟皇上,不让……立你为妃,更……不让赐名。”
      “你我都是名门之后,我缺的只是一点运气,你已经是一国之母了,还容不下我一个小小的妃子!”刘同珈攥紧拳头,目光中燃烧着一团火焰,静静坐在那里,眼泪划过的时候,浸湿了记忆,似乎有一种快感,痛的快感,“我要你为我的孩子负责!你要为你今天所做的付出代价!”
      细数门前落叶,倾听窗外风声,破茧而出的瞬间,是落皮撕裂的痛苦,彻心彻肺,那点点飘絮,似在倾吐着什么,是心酸,是害怕,是嘲讽?

      7,汴京三绝
      王钦若自认为是个勤政爱国的好臣子,自从被授于左谏议大夫、参加知政事后,连日来深入民间,亲自暗访,视察经济是否蓬勃,商业是否繁荣,以待改进工作。当见到汴京城内政通人和时,不禁得意地吟道:齐纨鲁缟车班班,稻米流脂粟米白。
      突见一老者,苍颜华发,好生面熟,打听之下,原来是他的同榜进士,恻然同情道:“为何以您的才华,会沦落至此?”
      老者感慨万千:“当年同试大明宫,文字虽同命不同。”
      王钦若扶起落魄的身躯,道:“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待我回宫,上奏朝廷晋升你为尉曹!”
      告别同榜进士,王钦若略显兴奋地走进汴京最有名的茶楼,眼前一黄衣女子令他眼前一亮,精致的鼻梁柔光若腻,纤薄的粉唇不点而赤,月牙般的双目顾盼生辉,实在是灵气逼人,周围站满了听她说书的人。
      “汴京城内有三绝,一是当今圣上的书画,形意兼得,尽脱凡俗,二是本朝宰相的才华,诗文双绝,儒风雅韵,三是,呵呵……”
      女子言语间笑得甚是轻蔑,围观的人纷纷问道:“快说是什么?姑娘别卖关子了。”
      “就是奸臣王钦若的口才呀!”
      一句话将正在品茶的王钦若呛得直喷了一桌子水,忍不住拍案而起:“同为天子办事,寇准就是忠心耿耿,他怎么就奸……臣了!”
      “他事事与寇大人作对,背后中伤,奸邪险伪,功揽于己而咎归于人!”
      “你有没有证据啊,这样子污蔑朝廷重臣是死罪啊!你有没有见过王钦若本人,说不定他长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像我这般……潇洒不羁……”
      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王钦若,哈哈大笑:“就你?”
      王钦若让她笑得从未有过的挫败:“姑娘大可考考在下的文采,若是在下学识不济,有丝毫不及那寇准,日后就搬个小凳子坐在茶楼天天陪姑娘骂王钦若这个无用之人!若是姑娘认为还看得上眼,就以身相许吧。”
      “哼,好大的口气!我古追纳兰到很想领教一下如此狂妄的人有多大本事,敢于本朝宰相相提并论!”
      “好说好说,古姑娘……”
      “我姓古追,不姓古!”古追纳兰哼道,“见识浅薄!”
      王钦若眼冒金星,有种踢到钉板的错觉,要不是对方是个娇艳女子,他完全可以当场以辱骂重臣之罪杀了她,但是他却觉得此女子十分有趣,还想陪她玩玩,于是道:“钦若定国。”
      古追纳兰脱口而出:“奸臣误国!”
      王钦若以牙还牙地嘻笑道:“王钦若,字定国,姑娘见识浅薄哦。”
      古追纳兰不服气地指着茶楼的一副对联“轩辕纳福,东方吐瑞”道:“就以这八字为题,你来对下句。”
      “古追慕钦,纳兰思若。”古追与纳兰同为二大复姓,正好对应了轩辕与东方,这对子又工整又别有用意,占尽了女子便宜,王钦若不假思索地大笑起来,惹得在场众人也跟着议论纷纷。
      古追纳兰涨红了脸,羞愤地指着王钦若:“你哪里是什么文人!你根本,根本是个淫贼!”
      王钦若生平第二次让人骂淫贼,这次可算是冤枉大了,连手都没动一下,只是逞了口舌之快,果然如古追纳兰所说,第三绝是奸臣王钦若的口才呀……
      “哈哈。姑娘等着我来娶你哦!”看着古追纳兰气急败坏的样子,王钦若露出得逞而又欠扁的模样,非常嚣张地走出茶楼。

      8,公私两利
      册封之事上,赵恒直觉无论是刘同珈还是郭识蕴,她们似乎都不开心,而边疆动荡不安,辽国骑兵随时可以南下饮马黄河,西夏又对大宋虎视眈眈,赵恒近日也无暇沉迷后宫,一下朝就在坤宁殿批改折子。
      从退朝至今,屋内的三支清香燃至了尽头,王钦若依然气愤难平地抒发情怀:“你倒是说说看,这天底下还有比寇准更讨厌的人吗!”
      赵恒玩味地挑眉道:“在你心里,应该没有了吧……”
      王钦若握紧拳头,仿佛寇准就在他的手心里:“哼,他这个庸人,居然敢搬出太祖遗训‘南人不得为相’来压我,论智谋论长相我有哪点不如他!南唐后主懦弱,南朝帝王荒淫,难道北方人士就没一个误国误民的!我王钦若发誓,定会成为这场三百年之久的南北政治势力斗争的最终胜利者!”
      此刻的赵恒认为最大的失策就是答应了王钦若那句“皇上,我有点私事要和你说”,但是又不好在他伤口上撒盐,只好应道:“对,看谁能笑到最后……虽然这个和长相没关系……”
      王钦若点着自己的胸口道:“我的心是透明的,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不像你什么都藏在心里,明明在乎的要死也不追回来,明明讨厌寇准,偏不直接表明态度。”
      赵恒承认自己不太喜欢寇准,而王钦若总是不分时宜地将他的心事说出来:“他心里除了天下苍生,黎民百姓,什么时候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过了。”
      王钦若喜不自禁:“就是啊,你怎么可能忘了他私放孟千月的事呢,要不我污谄他渎职罪,将他贬出京城,眼不见为妙!”
      赵恒坐在红木条纹的金边绵椅上,随手向王钦若扔了个桌案上的梨子去,斜睨道:“等我成了昏君的时候,你爱怎么办他都行!”
      梨子不偏不倚正中王钦若脑袋,他失声叫道:“啊……”
      赵恒悠悠地抿了口茶:“虽然你名义上还不是宰相,可朝廷上下谁不知道你和寇准已经平起平坐了,说到底他也救过我两次,以他的势力要是结党营私才是可怕,换个人来坐这位置,你我可有现在安宁?何况战乱四起,时局未定,就当为了天下百姓,你再忍忍吧。”
      王钦若忿忿地咬了口梨子:“忍字头上一把刀,既生准,何生若啊!”
      赵恒无可奈何地向他摆摆手:“你的所谓私事说完了吧,我还忙着呢!”
      王钦若这才反应过来,他忙着发泄郁闷,真正的要事还只字未提:“皇上,我是真的有事!”
      “说!”
      王钦若表情难得羞涩:“数日前,我看中了一位茶楼说书的姑娘,她的名字叫古追纳兰,人如其名,慧质兰心,国色天香,望皇上赐婚。”
      二十多年的知己,从王钦若的语气判断,赵恒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如果你们两情相悦,我自然成全好事,你确定她喜欢你?”
      “像我这般风流倜傥,博学多才,难得一见的翩翩公子,她可能拒绝吗?”王钦若的回答果然符合他一惯的作风。
      赵恒笑道:“那好吧,君子成人之美,我就给你颁道圣旨。”
      王钦若想了想:“下旨时留点神秘感,就说年轻有为的一品重臣就行了……”
      赵恒深深佩服着自己的耐心,一边答应着,一边打发王钦若赶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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