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春风》迟书

7、7

　　那个冬天比以往更冷，山外的国度改名换姓，城池烟火连天空无一人，颠倒众生的女人缢死在荒坡枯枝上；有秘密的军队在纯阳宫见建造别院。之后日夜派兵驻守维护皇嗣血脉。
　　他虽然很怕冷，却还是在华山住了数年。闲置已久的云鹤斋堆满了杂物，被他腾出来作了药房。他带走了万花谷内的大半药典经书的副本，还有许多药种。
　　他听说谷内曾有一个女子，同样为了一个纯阳宫内的道长死在了华清宫中。他知道她叫谷之岚，万花谷在不久之后封谷，断绝了一切与外界的联系。
　　他甚至知道如今那个时常站在前殿长台上远望的道长便是那个最后服了绝情丹的痴人。
　　云鹤斋的酒窖从来没有空过，每年冬天他总是能从那个酒坛子里喝到清甜冰凉的梅酒。但他再也没有见到楼彦。
　　闲暇的时间里他曾骑着马走过纯阳几乎所有的驿站，每一次的无疾而终里，沈子岚还是想着楼彦那小子一定又被师尊罚去扫哪个角落里的雪或者，在他不知道的某个峰头带着一群弟子守护着门派。
　　后来，山下有人送来了一套破旧的道袍，沾满了血迹与污泥。送来衣骨的天策军士说，他无法马革裹尸，唯有衣冠还乡。
　　自己泡的梅酒总是很苦。
　　沈子岚喝着苦涩的梅酒，想着那一方浊土究竟有什么好，可以叫千千万万人为其赴死。
　　密林别院外的相思子应该已经成熟，他骑着马摇摇晃晃行去，还没到门口就见一个年轻小姐青锦白裘站在栅栏旁，身后站了几个侍卫。女子见了自己微微颔首。他下了马，到她面前恭敬行礼。
　　“微臣拜见公主殿下。”
　　“起来吧。”公主手指微动，身后的侍卫顿时不见踪影。
　　汝阳公主最近与他走的颇近，他常常得奉旨“请”公主陪自己采药。哀愁苦闷是深闺女子的通病，更何况是宫闱之中。初来时公主曾大病一场，所幸沈子岚正在山中居住，便前往为她看诊，又因为懂得分寸，颇得公主喜爱，他借着花草能为公主调剂心情的理由，在别院里里外外种上了自己从万花谷带来的药草。而那一片相思子，却是他与公主合种的。
　　他知道那是公主的心结，故而从不拒绝公主对它们浇水施肥的照料。
　　春雪消融的小院中，一丛丛新生的绿芽摇曳着，土壤中的种子已经饱满红润，掌心中一粒一粒，惹人相思。
　　寡言的公主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沈子岚捧着掌中几颗相思子，无意间抬头，却蓦地怔住。
　　不远处别院门口，一个军士正从马上下来，身形熟稔面容清俊，堪堪将他定在原地。
　　“怎么了……？”汝阳公主疑惑地看过去。
　　梅酒的微醺让沈子岚的视线有些模糊，他也不怀疑其实是眼角的水汽作怪，那一刻里他能看见的就只有那个军士，以及他腰间斜挎着的缠满布条的旧剑。
　　他是不会认错的。
　　“沈先生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倾国的女子见他苍白的脸色，忍不住流露关切。
　　“我没事。”沈子岚连忙拦住汝阳的好意，同时目光追随着那个军士转身消失在楼阁间。
　　“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个旧友。”
　　他看着手中被无意识捏坏的相思子，红色的汁液星星点点，染红了掌心中一处陈年旧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