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春风》迟书

3、3

　　很久之后，沈子岚依旧对庄远山十足厌弃。但更令他气闷的，是所谓的尘世。
　　那一方浊土究竟有什么好，可以叫他舍弃了平静清明的修行毅然投身？
　　牵着马走在华山的路上，他止不住的思索这个问题。
　　纯阳宫坐落华山之巅，去时已是暮春，但华山仍披覆着苍雪。宫门前的积雪被小童扫开，积出两个雪堆，露出青石的地面，十分干净，似乎并没有多少人拜访的痕迹。
　　他向引路的年轻道士出示了名帖，随着拜见了宫内主事的女道长，江湖传言三圣之一的于睿。他只记得那是一个清丽的女子，白色道袍肃穆华贵，使她看起来出尘脱俗，不可方物。学道的人似乎都有这般气质，凝神物外清明透彻，看在沈子岚眼中颇为熟稔。
　　沈子岚将那支青木簪交给于睿，说明了来由，请她辨认这是何人的木簪。
　　青木簪的样式普通，坠端是一个太极团，内侧极隐秘地刻着几个小字。于睿告诉他，这簪子应是给静虚门下的大弟子，楼彦。
　　当时的沈子岚并不知道在清心静修的道门之中同样也存在势力倾辄，他策马而去，在老君宫侧的一间简斋前看到了正在为红梅除雪的楼彦。
　　那青木簪原是楼彦的师兄，庄远山所有。
　　得到了师兄托来的信物，楼彦欣喜之余，特意请沈子岚来尝自己的新酿。
　　虽是宫中辈分较高的二代弟子，楼彦却似乎没有相应的地位，常被不知情的师弟找去做些打杂的事情。更不用说会有在太极广场上与一干大弟子上早课这样的待遇。沈子岚与他坐在云鹤斋旁的巨石顶上，远望着不远处广场上练早课的弟子们，带早课的大师兄紫气东来剑气贯虹，一招九转归一破发出的凌厉剑势让沈子岚怔滞了两秒，回过神来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当日庄远山击退雪狼的招数。
　　梅酒冰冽清甜的口感激荡心神，酒气过后梅香淡淡化开，恍惚间似乎有梅花在唇齿间绽放。沈子岚不禁纵情叹道：“好酒！真是好酒！”
　　楼彦见他如此夸赞自己的酒，也端起来喝了一口。
　　“这酒用的是初绽未彻绽的新梅所酿。”他说着，遥指石下枯枝，“梅花是师兄亲手所栽的，如今已有十三个年头。以前我与师兄经常下了早课便来这花下饮酒。”
　　猩红的梅花攀满了枝头，在青石白雪之间分外惹眼。时而有小道士勾肩搭背从花下经过，笑声倾洒一路。沈子岚不禁想象他二人是否也是这样，亲亲热热饮酒畅谈，眉宇间的明亮清净如同华山之巅上终年不化的雪。
　　楼彦又酌了一杯，唇齿间的回味令他惬意得眯起眼睛。
　　“沈先生既是师兄的救命恩人，于我自然也是抵命之交。”
　　他抚摸着手中的木簪，看着沈子岚的目光有些飘忽：“以后这酒我每年都酿，为先生你备着。”
　　“一人独饮了几年的酒，实在是有些无趣啊。”
　　那是他第一次喝到楼彦的梅酒，之后他回到万花谷，挥剑斫断了谷中那株新栽的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