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异闻录之荒山迷踪》牧野洋洋

28、第二十七章 绝路

　　第二十七章绝路

　　午夜，昏迷的黄小蛋突然开口说话了。
　　闭着眼，絮絮叨叨，似乎在说着什么梦话。
　　能说话就好！说明他的意识开始恢复了！黄三虎见爸爸快要清醒了，差点喜极而泣，然而医生检查后，却告诉他各项指标不容乐观。
　　“黄先生……”医生将黄三虎叫到角落，“这样说可能难以接受，但还是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怎么会……怎么会……你再检查一下……”
　　“黄先生，请冷静点。”医生拦着要冲到病人身边的黄三虎，“黄总现在还有心跳，但瞳孔开始有扩散迹象，而且……血压非常不稳定，时高时低，心脏随时会停顿。”
　　“可是……他现在在说话啊！”
　　“黄总可能看到了幻觉。”医生叹息，他见过很多类似的病人，在临终的一刻突然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看见一些其他人看不见的人或事物，有些人看到好长好长的路，有些人看到一黑一白的两个陌生男人，有些更是见到已故的亲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当人走向生命中最后一个阶段时，伴随幻觉，身体还会产生一些奇怪的变化，黄小蛋的皮肤已经呈现出不祥的灰白色，种种迹象表明，老人大限将至。
　　“也许……会是在清晨，我很抱歉，请……节哀……”医生拍拍哭成泪人黄三虎，朝护士们挥挥手。
　　医生和护士守留门外，将空间留给了黄氏父子。
　　“你……来了……啊……”黄小蛋发出含糊的声音。
　　“爸，我在！”黄三虎紧紧握着爸爸的手。
　　“让你久等了……”黄小蛋居然睁开眼，露出一抹笑意。
　　“爸……我没等多久……呜……”黄三虎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了。
　　“我……还不能走……”黄小蛋微微摇摇头，“我要……带他们……回去……咳咳咳……”
　　唾沫从嘴角淌落，黄三虎小小地用纸揩干净。
　　五龙和六马也是昏迷着没醒，黄四兔和雷霆在二十七栋发生了一些事故，两人都送去了医院，北山里所有担子全落在了黄三虎身上。
　　就连送爸爸最后一程，也只有黄三虎一个人。
　　黄三虎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握着爸爸的手，陪他度过最后一个夜晚。
　　黄小蛋用力握紧了儿子的手，喃喃道：“你要等我啊……”
　　“嗯，爸……我等你。”
　　“我一会就……过……来……”
　　“爸……”
　　“翠花……”黄小蛋喃喃叨念了个名字，头一歪，又沉沉陷入昏睡。
　　黄三虎妈妈的名字。
　　泪水一滴滴打在老人的手上，黄三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裂缝扩大，崩塌出大片虚空，雷霆牵着万钧又绕去另一边。
　　林子已经消失了大半，陆地正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剧减，两人来到一段完整的路上，正要快步走过，一道小缝蜿蜒而至，下一刻却塌陷出巨大鸿沟，雷霆及时扯了万钧一把，两人眼睁睁看着割裂出的地面像是海中的小岛，越飘越远……
　　绕来绕去，能走的路越来越少。
　　雷霆片刻不停，有路就走，十一栋的陆地还连着，并没有切割开，反正朝着十一栋的方向走就对了！
　　一阵摇晃，脚下地面开裂，雷霆及时缓了一步，却被冲过去的万钧带着身子一倾！
　　“哇啊啊！”
　　万钧被雷霆抓着，吊在了半空！低头一看，下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笨蛋！急什么啊？！”雷霆整个人趴在悬崖边，气得直咬牙。
　　“不知道啊……好像有人推了我一把。”万钧一只手被拽着，只好用另一只手托起姗姗，还好，魂魄并不重，若是真人，万钧可真没把握能单手举起她。
　　雷霆伸手一捞，抓小鸡似的拎起姗姗放到一边，攀着的地面开始崩裂碎石，雷霆固定着身子，却迟迟没有把万钧拽上来。
　　“呜……你好重啊……”
　　“再坚持一会。”万钧顺手抓上岩石，却不料岩石突然碎开，雷霆被他带得往下一沉。
　　万钧赶紧寻找落脚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踩上一块石头，稳了身子，雷霆顺势将万钧的手拽至悬崖边，万钧借力一撑，半个身子终于爬了上去。
　　“呼……好险……”
　　汗流了一身，万钧趴在地上呼呼直喘，雷霆一手拎着姗姗，一手用力将万钧拖离边界，万钧的身子刚移开，那块地面突然断裂，陆地又少了一块。
　　“走！”
　　雷霆扯起万钧就跑，万钧忽然拽停他，指向不远处的别墅：“你看，蛋总的别墅附近还完整，可以从那里穿过去！”
　　黄小蛋的别墅外有条主干道，只要沿着主干道一直往下走，就能到达十一栋！
　　但没等他们到达别墅，眼前的地面突然断裂抬升，这次的裂缝特别大，横跨了整个别墅区，悬浮的陆地被硬生生被分离成两半，变化来得太突然，再不过去就没机会了！雷霆将姗姗往万钧怀里一塞，手诀变换，两手一合一展，风咒在两人身边盘旋汇聚，但同时天空上翻涌的云海也起了变化，仿佛有看不见的龙卷风，卷出的气流如倒挂的石笋砸向地面，雷霆见天生异象，只得放弃御风而行的想法，及时停了风咒，悬在头顶上的石笋状乌云这才慢慢飘散开。
　　法术会给动荡的空间带来异变，这个空间已经再也承受不起任何多余的能量了！
　　“我们跳！”万钧拽上雷霆，陆地渐渐远离，但还是能跳得过去的距离。
　　万钧默默估算着距离，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一定要带他们跳过去！
　　至少……也得让雷霆和姗姗过去！
　　万钧沉着地牵着雷霆起跑，盯着越来越远的陆地，正要纵身一跃时——
　　“嘻……”
　　突然被一股力量拉扯，万钧整个人被拖倒在地，他及时松开雷霆和姗姗，然而那股力量还没停，一直拖着万钧滑向悬崖，万钧眼疾手快，一把抱上悬崖边的小树。
　　“万钧！”
　　“别过来！”万钧脸色铁青，他的下半身已经落在了悬崖外，要不是千钧一发时抱住这棵树，那他可能就直接掉出去了！
　　到底是……谁在拉我？！
　　万钧感觉到那东西正沿着小腿爬上了他的背。
　　淡淡的胭脂味飘散开。
　　是她……是她！！
　　淡淡的人影从万钧后背冒出。
　　“赫连东惠！”
　　雷霆又急又怒，攥紧的拳头上华光大盛，脚下的地面承受不起浩瀚法力，顿时凹陷崩塌，裂缝一直延伸到悬崖边，大地再次震动，雷霆回过神，及时收招，边沿的地面还是大块大块地蹦裂，那棵树一歪，再次往深渊倾斜过去。
　　“嘻……”
　　那个淡淡的影子发出嘲笑般的声音，挑衅地看着飞奔而来的雷霆。
　　比雷霆更快的，是昏迷在地的姗姗。
　　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拖着姗姗滑向深渊。
　　磕磕碰碰，忽然一盒小东西从姗姗兜里掉落，被风吹动，咕噜噜地偷偷滚远。
　　在姗姗掉出悬崖的一刻，万钧腾出一只手及时一捞。
　　重量徒增，小树啪一声折断。
　　连着一层树皮，万钧这回真的是被吊在了半空！
　　“嘻……就算我走不了，也要你们一起陪葬……”像是情人间的绵绵情话，轻柔的女声在万钧听来却是毛骨悚然。
　　空间崩塌，谁也没法活下来！
　　树皮断裂，一只手伸下来，稳稳抓上万钧。
　　“雷霆，把姗姗带上去……唔……好重……”
　　手都酸了，却举不起姗姗。
　　转头看去，半透明的手臂正拽着姗姗，不让万钧托上去。
　　“雷霆，你去拉姗姗，别拉我……”
　　“已经太迟了。”雷霆苦笑，万钧这才看清，一束半透明的头发正卷在雷霆的脖子上，雷霆也正被她缠着往下倾斜。
　　陆地崩塌得越来越快，几道裂缝穿插，又是一块地面割裂，缓缓飘移出去。
　　十一栋的陆地已经越来越远，除非有翅膀，否则……

　　小纸鹤飞出十一栋，被乱流吹得翻了个跟斗，膨胀变大，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
　　到处都是漂浮的小岛，乱糟糟，上面有，下面有，前后左右都有……
　　低空掠过一栋栋别墅，细细辨认着道路。
　　时间已经不多了，再不出去，通道就要关闭了呀！
　　他们到底在哪？
　　“喂——！”
　　有人喊。
　　咦？
　　纸鹤东张西望。
　　“这里啦——！”
　　老人在阳台朝它招手，见它飞过来，连忙把昏迷的五龙六马放到它背上。
　　“哈哈，听翠花说，地府有种纸鹤模样的交通工具，原来还真是纸鹤啊？”黄小蛋哈哈大笑地摸摸它，“……咦？你的脖子怎么有个洞？”
　　纸鹤摇摇头，抖抖身子，将五龙六马抖去一边，空出一个位置。
　　黄小蛋却摆摆手，心愿已了，身形渐渐变淡。
　　“我不回去了。”
　　一条不知延伸到何方的路与眼前的景物重叠，两边是一排排笔直的树，黄小蛋又看见了她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
　　她站了起来，朝丈夫微笑。
　　“我呀，要走了。”
　　纸鹤不解，扇扇翅膀，要去哪？我带你呀。
　　“翠花在等我……唔？！”话音未落，大地又产生震动，黄小蛋一下没站稳，跌倒在地，纸鹤果断低头一啄，等黄小蛋回过神时，已经被纸鹤叼着升到了半空。
　　咦……这……？
　　黄小蛋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任凭纸鹤叼着在别墅上空兜了一圈，深渊里忽然吹上一阵劲风，纸鹤身子一歪，扇动翅膀马上恢复平衡，它执拗地在飓风中穿梭，从这个陆地飞向那个陆地，从这个小岛看向那个小岛，妄想能找到雷霆和万钧。
　　但是……
　　不断有小岛消失，完整的陆地也不断地分离出一个个小岛，所有道路都混乱了，没法分辨哪儿是二十七栋。
　　深渊喷出的雾气越来越浓，背上传来五龙六马的呜咽。
　　通道即将关闭，已经没办法了！
　　纸鹤不甘心地掉转头，宛如一颗流星，裹着一层雾气往十一栋冲去……

　　“要是有会飞的东西就好了。”万钧想起小纸鹤，不知它跟张警官出去没有呢？这边实在太危险，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雷霆，你用符叠个翅膀呗。”
　　雷霆气极反笑：“那我还不如直接叠个任意门，想去哪去哪。”
　　“好啊！”
　　“想得美！”
　　万钧的手被雷霆抓得发疼，尝试着寻找踩踏的石块，赫连东惠的虚影却抬脚往崖壁一蹬，万钧的身子顿时被荡在半空，飓风一吹，雷霆又被他拖出一截。
　　“不到最后，别轻易放弃！”雷霆身子倾出大半还不忘鼓励道。
　　雷霆身后只剩下一栋孤零零的别墅，他们在的地方，已经崩裂成小小的岛屿。
　　赫连东惠伸手一探，卡上雷霆的脖子。
　　“一起下来吧。”她发出咯咯的笑声，从虚空吹上的劲风扯着万钧，几乎要将他卷入深渊。
　　“万钧……抓稳啊……”雷霆苦苦支撑，紧紧抓着万钧不放。
　　雷霆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影。
　　万钧瞪大了眼。
　　“陆艳花！”
　　“什么？！”雷霆回头，还没看清，后背就被一脚踏上。
　　老太婆纵身一跃，勾着赫连东惠的脖子挂在万钧背上。
　　万钧身子一沉。
　　赫连东惠突然爆发出凄厉的尖叫。
　　老太婆像只发怒的狮子，扯着赫连东惠的头发，对着她又抓又咬。
　　“啊！！你这个疯婆子！！”赫连东惠被扯得后仰，万钧觉得腰都快断了。
　　“臭女人！臭女人！！”老太婆抬手给了她几个耳光，赫连东惠的脸都被打肿了，当即怒火攻心，抬脚往老太婆踹去。
　　两只鬼疯狂地厮打，又是踢又是咬，万钧被她们弄得风中凌乱，赫连东惠无暇顾及万钧，拖拽的力量松了一松，万钧趁机将姗姗往上送去，雷霆默契地伸手拎住，随手放到身边。
　　悬崖的碎石大块大块崩落，飓风呼呼地吹，万钧晃来晃去就是掉不下去，赫连东惠伸手一探，顺着万钧的手臂抓上雷霆，开始发力往下扯，同时另一只鹰爪般的手抓上赫连东惠，一发力狠狠将她扳开，等赫连东惠再伸手，下一刻手又被扯开，连续几次，赫连东惠终于发现，老太婆是要把她扳下去！
　　“你这个臭老太婆！！！”赫连东惠扭动身子，这可苦了万钧，好不容易找到落脚的石块，被她一动，脚下打滑，直接把那块石头给蹬碎了。
　　“你别动呀……”雷霆手都快断了。
　　“我也不想呀……”
　　甩来甩去，老太婆就是黏在背上，还抽空甩了赫连东惠几巴掌，赫连东惠被老太婆缠得烦透了，腾出手去抓她，老太婆瞅准时机，在万钧背后用力一蹬，万钧顿时被蹬趴在岩壁上，身上的重量消失，手脚并用，在雷霆的牵扯下成功攀了上岸，回头看去，老太婆骂骂咧咧地扳着赫连东惠往下掉，瞬间被虚空吞噬，连影子都没留下。
　　顺着风，飘来一丝淡淡的胭脂味，小盒子在悬崖边上，一只透明的手正缓缓冒出来。
　　“靠！借物附体！”雷霆大骂，也不知那胭脂盒是什么时候溜到那边去的，距离太远，要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一声枪响，胭脂盒炸开，粉末被风一卷，与碎石一起消散无踪。
　　身后的别墅轰然塌陷，大地崩落，小岛又缩减了一圈。
　　“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万钧看向四周，略略估算了一番，笑道，“我住的公寓，大厅也是那么大。”
　　雷霆鄙视：“真小，还不如我的卧室。”
　　“你家很大？”
　　“大，而且空房间还很多。”
　　“在市区吗？”
　　“在昆仑。”
　　“噢……”万钧看向远处的小岛，十一栋已经变得遥不可及。
　　“真远啊。”
　　“是啊，真远……”雷霆也往十一栋看去。
　　十一栋也逃不过崩塌的命运，一点一点坍塌，滚落至虚空化成粉末。
　　“雷霆，我很高兴你能来。”
　　“哼！”
　　“改天请你去看电影，我有票，前排的哦。”
　　“局里发的吧？”
　　小岛发生震动，一道巨大的裂痕过后，小岛又分裂出一块。
　　面积越来越小。
　　万钧笑出声，顺势坐到地上：“你居然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警局福利那么好，猜都能猜得出吧？”雷霆坐到他身边。
　　“噢……那还去吗？”
　　“不稀罕。”
　　“呃……局里的餐厅也不错，免费任吃的呢，等出去了，带你去尝尝。”
　　雷霆淡淡瞄了他一眼。
　　“不到最后，别轻易放弃。”万钧牵紧了雷霆的手，同时也感觉到对方的手紧了紧。
　　但一切已经结束了。

　　急救室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雷霆嘴角淌落一丝血迹，很快被护士揩走。
　　医生检查完大腿上的伤口，眼里满是不解，手术明明很成功，伤口缝合好，但为什么病患突然生命垂危？
　　难道还有什么没检查到？
　　医生看向心电图，心电图的起伏越来越平，几乎归于一条直线。
　　不可能啊……
　　医生翻着检查报告，各项指标都很正常，肩上有伤，腿上有伤，全都处理妥当，没有什么并发症，那现在这个情况是怎么回事？！
　　黑白无常站在床边，低头看着雷霆苍白的脸。
　　十一栋的通道已经关闭，最后救出来的是黄小蛋和他的儿子们，当问起雷霆和万钧的下落时，小纸鹤垂着脑袋，豆大的泪水随着摇头一颗颗滚落。
　　他们没有回来。
　　空间崩塌，最终将归于虚无，万钧这个人再也不存在，雷霆的魂也会跟随空间而消失，魂魄没了，身体当然也……
　　“这是……天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