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迹》寒若微夏

3、第 3 章

　　5 疯狂
　　这是我在Eliom上班的第三个礼拜。今天依旧是被Eva的电话叫起来的，她机器般的声音穿过北京灰白色的上空直达我的耳膜，“萧若希，你最好在十分钟之内赶到公司来，刚才慕先生公寓的门童通知我他已经出发了。”我挣扎着翻身下床，瞥见床头的闹钟——才刚刚七点。
　　我早该料到慕辰是个工作狂的。他为了工作方便，已经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分别买下了几套高级公寓，这样无论他在哪里，都可以回一个最近的家休息。而我为了能在北京这种整日堵车的城市准时上班，也只好搬出郊区的山庄，到公司附近买了一套公寓住下。
　　当我看到Eva那张被彩妆很好地修饰过的脸时，她的眉心已经开始有些不悦，“快一点，慕先生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有什么事吗？”我一边整理着因为匆忙而皱起的裙子一边问道。
　　“我只负责通知你去他办公室，其他的我并不知道。”作为慕辰的首席助理，Eva总是保持着她职业化的问答方式。她简直就是穿着高跟鞋能徒手爬上电视塔的女超人，跟在慕辰身边五年竟还能生存的这样好。
　　我悻悻地搭电梯到公司顶层，37层的高度让我莫名的有了一种不安感。我走到慕辰办公室门口，轻轻叩了叩门。
　　“进来。”慕辰低沉性感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我推门走进去时，慕辰正站在落地窗前出神。他背对着我，千万道阳光正笼罩在他身旁。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每次他站在阳光里，我都会觉得寒意逼人。那是因为他的存在，让他周围的阳光都变得黯淡而晦涩，仿若冰冷。
　　然后,他就是那样的光彩夺目。
　　他应该是比Andre更好看些吧。他那种不染尘世的精致，更像是寒冷国度里特有的冰冷。与世界无关，似乎所有的喜怒哀乐嬉笑怒骂在他看来都不过是一片片雪花，落在掌心便就都化了。
　　但是这一切的美好都在他把一叠文件扬到我面前后像打碎镜子一样哗的裂开了。慕辰冷漠的声音劈头盖脸落下来，“这样的报告，我随便找一个小学生都写得出来，还花钱雇你来做什么。”他冷笑着拿起桌上的手机，在我以为那手机就要丢在我头上的时候，他说，“我是不是该打到哥大去求证一下，你的学历是不是真的？”
　　“重写。”他再次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下班之前不能ok的话，你下周就可以不用来了。”
　　我灰头土脸的从那间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销售部的经理，他也是一脸铁青，看到我之后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萧助理，怎么着？咱爷心情不好？”
　　我扬扬手上的报告，“喏，都打回来重写了。您说呢？”
　　他伸手抚了抚额头，“哎，这年头给人打工都不好打了！行吧，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说着伸手敲了敲办公室门。
　　我听见慕辰叫他进去的声音，回身对他做了个保重的手势，目送他大义凛然地走了进去。
　　下来的时候Eva拦着了我，她看看我手上的报告，脸上露出了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你先过来，我跟你讲讲老板的脾气和风格，免得你到时候还要再重写。”
　　Eva讲了好多，我记住的没多少，倒是有一件事，不知道为什么，我记得清清楚楚，好像是我亲眼见过的场景一般：
　　慕辰每天都喜欢在黄昏的时候站在落地窗前喝一杯酒，透过巨大的玻璃看着夕阳映照下这座城市。一家竞争对手破产消息传来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Eva把报告送进他办公室，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什么都没有说，甚至都没有回头，只是平静的抿了一口酒，好像他早就知道了这个结局，已经给他带不来任何的惊喜了。“他是斯蒂芬克之谜，我们这种凡夫俗子怎么能猜得透呢。”Eva这样对我说。
　　我再一次走进慕辰的办公室的时候天色已经都暗了下来，房间里灯光却依旧把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我看见慕辰的那张脸，白色的光线让原本就冰冷的脸显得更加苍白，如同现实版的死神。我把新的报告递上前，他接过来，看都没看就放到了一边。
　　我怔了一下。“慕先生……”我试探着问道，“那个报告……”
　　“你先回去吧。”慕辰连头都没抬，随口吩咐道。
　　“可是……”我下意思的反驳回去，接着就看到门外守着的Eva明显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成了铁灰色。
　　“可是什么？”慕辰幽幽的抬起头来，那双深邃而明亮的湛蓝色眼眸，眼底的幽蓝似乎有贯穿人心的力量，几乎要把人生生吃掉。
　　我仓皇的逃离了慕辰的办公室。
　　当晚我收到了Eva的简讯，“恭喜，慕先生叫你下周继续来上班。”
　　我突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也许是到现在我才好像真实的触摸到所谓家族的意义。

　　6 痛心
　　这几天天阴的厉害，Eliom大楼的巨大采光玻璃在这灰蒙蒙的世界里显得格外的刺眼，远远地看上去像是整片灰色中被挖去的一片空白。我站在落地窗前朝下面望去，底下的人和车都小成了一个个黑色的点。无数的黑点在城市的高架上来回穿梭，或急或徐，仿佛契合着这座城市呼吸的节奏。
　　手机“叮”的响了一声，是景席的简讯。这些天来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遍。我把手机重新扔回口袋，克制自己不去想他，不去想那条短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鼻头还是忍不住酸酸的，最后把眼泪都酸痛了下来。我只得重新掏出手机，蓝幽幽的光照在脸上，晃得我有些晕眩。我死死的盯着屏幕，那几个字看得太久，似乎都不认识它们了。良久，我缓缓的触动屏幕，删除？确定。
　　若希，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即便删了又怎么样，印在脑海里的，这辈子都删除不掉，不管你重启几次，该在的都还在。
　　对不起。
　　那一晚我睡得很不好，醒醒睡睡的折腾了一宿，结果导致第二天上午我坐在办公桌前对着电脑不住的磕头，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弄得眼泪直流。眼皮上像是搁了个巨大的铅球，怎么睁都睁不开。到中午的时候我实在撑不下去了，就趁慕辰去开电话会议的空当，偷偷跑到楼下的星巴克买了杯咖啡，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
　　倒是难得的午休。
　　我实在是太困，以致于景席进来的时候我完全没有察觉，直到他也端了杯咖啡坐到我对面。
　　“若希，你回来以后为什么不来找我？”他微微蹙起眉心，“一定要让我通过别人才能知道你的状况吗？”
　　我望着景席，他还是如年少时那般干净好看，好像阳光中泛着彩色的肥皂泡，耀眼而纯净。他该是每个女孩都曾幻想过的初恋对象，那种在校园中穿白色衬衫、干净球鞋的学长。我想起一句歌词，“宽厚肩膀，手指干净而修长，笑声像大海，眼神里有阳光”——那就像是专门为他写的一样。
　　我别过头去看向窗外，“我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答案你是知道的。”我不敢看他，好怕他的样子会让我不知所措。
　　“即便我爱你，也没有一点回转的余地吗？”他的声音沙哑，紧绷的几乎要爆炸。
　　我感到我的身体正在被狠狠的撕裂，眼前景席的轮廓渐渐模糊，但我依旧对着那个模糊的轮廓强说着，“我的确喜欢过你，但那是过去了。”
　　高中的时候我们是人人都羡慕的一对。那时候的爱情，干净的就是一杯透明的苏打水，咕噜噜冒着小小的气泡、似酸似甜，却让人感到踏实。那个时候，我坐在草地上看他打球，晶莹的汗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年轻而朝气。那个时候，我跟他逃课翻墙出去，坐在路边的大排档吃他喂过来的辣炒年糕。那个时候，他在寒冷的冬天把我包裹在他张开的大衣里，让我可以听见他温暖有力的心跳。那个时候，我跟他的幸福就只是在放学后能迎着阳光在操场上牵着手疯狂地奔跑，跑累了就一起躺在草坪上看着对方哈哈大笑。
　　然而一切都只是那个时候，现实将我们侵蚀的体无完肤。
　　我突然想起那个冰冷的雪夜，他在街边找到离家出走的我。他紧紧把我拥在怀里，温热的嘴唇轻轻覆上来。我颤抖着睁开眼睛，看到他肩头停留的晶莹的雪花，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梦幻般的光芒。
　　“让我走，景席。”我颤抖着闭上眼睛，感觉到睫毛湿漉漉的贴在脸上，柔软却冰凉。他紧紧抓着我的手，几乎要将我捏碎，“我不会那么轻易放你走的。”他站起身，将我拉进他的怀里。我像一个布娃娃，任由他拥着，不作任何抵抗，我甚至没有力气再跟他说一个字，好像掉进了沼泽，越挣扎越无力。
　　那个时候我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眼神绝望而哀伤，如同母亲离去的那一刻。
　　“放开她。”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司艺踩着高跟鞋走近的声音，我从初中便开始听，到现在我甚至可以听得出她穿的是几厘米的高跟鞋。
　　“我叫你放开她！”司艺把我从景席的怀里一把拽出来，“你给我滚。”
　　景席不会那样好惹。他知道司艺的脾气，自然不会怕她。景席的手攀上司艺的肩膀，“司艺，有话好好说。”
　　司艺的嘴角明显的抽动了一下，这是她被惹火前的征兆。
　　公司楼底下人多眼杂，我生怕会惹出什么事来，趁两个人对视的时候我赶紧拉住司艺，“司艺，咱们走吧。”
　　司艺转过脸了瞪了我一眼，即便如此她也明白我此刻的意思，于是恨恨得扯了一下嘴角，转头对景席说道，“你记住了，最好离若希远一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司艺拉着我穿出人潮离去的时候，我偷偷回头看了景席一眼。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我只觉得那一刻的景席，像极了那晚拥着我的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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