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易冷》季舒夜

6、李煜

　　门外传来宫人那特有的似掐着嗓子叫出来的尖细声音，“郑国夫人，皇上有请。”
　　怪腔怪调，听着就让人来气……我起初是握着茶盏的手忍不住抖起来，复又全身不可遏止地颤抖起来。
　　而旁边木椅上的那个男人，垂着头敛着目，不知道想些什么，我看着他他却浑然不觉。
　　浑然不觉？怎么可以浑然不觉！
　　“啪呲”一声，手里的茶盏被我猛力掼在地上，这才似是惊醒了尚在沉思中的他。
　　“李重光！你！”还来不及说其他，泪已夺眶。
　　罢！
　　我能说什么呢？
　　毅然转身抬足跨出门槛，顿了一顿，听身后传来低声压抑的啜泣声，我狐疑地转回头，他猝不及防对上我的目光，慌忙别过脸用袖口拭了拭眼角。
　　懦夫。
　　我冷笑一声。

　　彼时我还在宫中应付赵光义那只老狗，见宫人行色可疑地进殿里来，赵光义挥手让我走到一旁。那宫人从袖子里掏出一片纸，赵光义看了神色大变，沉吟片刻，做了个手刀向下的动作。我心下一惊，看他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狰狞可怖，一种极深极强的恐惧擒住了我的心，仿佛什么大事就要发生了！
　　不！
　　重光！
　　我疯了般扑到赵光义跟前抱住他的胳膊，他猛一甩我便摔倒在地，不顾其他，紧着爬了几步抱住他双腿，眼泪已不受控制落下。
　　“皇上……皇上可否饶重光一命……”泣不成声。
　　“你知道他写了什么吗？”他的声音仿佛从天边来，带着彻骨的寒意，“你的夫君，可是一个好词人呢。”
　　我不知道他写了什么，我只希望他……活着。
　　是啊，活着。
　　我怨他什么呢？无不是亡了国连自己连我仅仅两个人都护不住，无不是让我受了赵光义这老狗的羞辱，无不是辱没了他自己的高贵与骄傲……可我忍了这一次又一次又是为了什么呢……
　　重光……你能不能让我再见你一面……让我告诉你……我爱你……
　　可是晚了。
　　我不顾一切惊惶地回到小楼，却见他痛苦地蜷着身子扭曲成我不可思议的姿态。颤抖着双手去探他的鼻息，却一片冰凉……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我一字一字念出他最后的这首词，心如死灰。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我的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