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使记事》幻想症患者

9、记事七：俯瞰

　　柯尔特身体内的灼痛似乎永远不会消退。

　　抬起头，燃烧的视野中施别西卜冷峻的脸。他伸出一只手放在柯尔特的头顶，调和并削减他体内的魔力。

　　柯尔特感到身体中的灼痛浅浅消退，周身清冷起来，勉强撑着桌子站起身，对别西卜点了点头。“多谢别西卜大人。”

　　“坐下。”别西卜淡淡的说。“我的魔力这么进入体内不是这么好根除的。”

　　终于清醒过来后，柯尔特才有余力抬起头环视房间四周，发现除了别西卜，还有一个眼熟的人影。

　　“拉里？”柯尔特惊讶道。

　　拉里抱怨。“我本来以为追踪你就可以跟上路西法大人了，结果他直接把你扔下就离开了。”

　　“路西法大人让我处理好你的事情。”别西卜已经抽回了手。“所以正好就让拉里把你带到拉克苏利亚，我已经和莉莉丝打好招呼了。”

　　“我……知道了。”柯尔特脑子还不是特别的清醒，扭头就看见拉里某种不怀好意的笑容向别西卜挥挥手。

　　“放心吧，我会处理好路西法大人留下来的问题的，你去处理你的事情吧。”别西卜看着拉里，不知道信了他几分，但还是点点头直接离开了。

　　柯尔特盯着拉里几秒钟，终于开口。

　　“万魔殿的防御这么脆弱吗？”

　　“小柯尔特，你的思路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拉里笑嘻嘻的说。“万魔殿防御很强，不过默菲斯托是不会拦我的。”

　　柯尔特扶额，他的头还在疼痛，不过意识已经恢复正常了。“你刚才说路西法大人离开万魔殿了？”

　　拉里的表情一下子阴郁下来，冷冷的说。“路西法大人肯定再阿奇迪亚，可是贝利亚的领域实在是太难入侵了。”

　　“贝利亚？”柯尔特一愣。“你不是说他几十年没出现了吗？”

　　“只是对于其他人来说了。”拉里忧郁。“路西法大人一年只有几天住在万魔殿，其他的时间都在阿奇迪亚啦。”

　　“别西卜大人刚才是说把我带到拉克苏利亚吗？”柯尔特问。

　　拉里点点头，突然挑眉一笑。“拉克苏利亚紧挨着这里，我带你欣赏一下魔界的景象吧。”

　　“我可以拒绝吗？”柯尔特无奈。

　　“你会吗？”拉里阴冷的一笑。

　　“不胜荣幸。”柯尔特立刻回答。

　　“柯尔特啊。”拉里在万魔殿里穿行，扭头对着柯尔特，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和你同行还是非常愉快的，否则我才不会答应别西卜呢。”

　　“那还真是叫人感到意外啊。”柯尔特的确有些惊讶。

　　“大概是因为你和这个世界有一种距离感？”拉里淡淡的回答。“没有利害关系，没有感情羁绊，也没有切身体会，反倒让人想说一些平时不会说的话。”

　　“那你是有什么要说的吗？”柯尔特挑眉。

　　拉里一笑，紫色的眼眸微微眯起。“谁知道呢？”

　　“这里是个空间出口。”拉里停了下来。“坐上来吧。”

　　“什么？”柯尔特低头，看见拉里的腰下伸出一条粗壮的黑色蛇尾，微微泛着紫光，盘曲在柯尔特的脚边。

　　“——可以吗？”柯尔特怀疑的看着那条黑色的尾巴。

　　“有意见吗？”阴惨惨的笑容，果然一旦威胁就会放这个性格出来。

　　柯尔特以一种极别扭的姿势坐了上去，拉里的尾巴瞬时缠绕上了他的腰，微微箍紧，虽然有些压迫，但是并不难受。随即毫无预警的，柯尔特身体被拉里稳稳带起来，以不可置信的速度腾到空中。

　　向下望去，魔界的土地被瘴气掩盖，影影绰绰，但是视线并没有受到影响，可以清楚的看见下面。

　　“万魔殿。”拉里和他几乎并肩而行。“是玛门建造的。”

　　身下，一座纯黑但又光灿灿的宫殿巍峨而立。方形的简单外形，矗立在魔界的中心，驱散了周围的瘴气，内部是魔力构成的复杂的结构，不可质疑。向前望去，并没有柯尔特想像中的层叠的宫殿、建筑、或是繁荣的痕迹，只是一片黑红交织的景象。

　　脚下的大地上，有一条蜿蜒的血红色河流万分醒目，自东而西弯弯曲曲的蔓延，分出数不清的支流。旁边，橙红色的熔岩散发着高亮，缓缓流动，侵蚀并塑造着土地。间或在黑色的岩石层上会看见喷涌而出的火焰，并不像一般火焰般跳跃，而是扭曲蜿蜒着，带着不祥的气息。在遍地的高热与高魔中，间或星罗棋布的有魔界的城镇。房屋都由黑色或灰色的坚硬矿石开凿而成，与周围崎岖的土地融为一体。

　　“血池，横贯魔界的能量命脉。”拉里淡定指指下面解说。“魔界的岩浆和地狱火焰。当魔界还没有稳定的时候，这种景象几乎遍地都是。我还真是怀念以前在岩浆里泡澡的日子呢。”

　　柯尔特想像了一下，抽了抽嘴角。随即表情又沉静了下来，有些沉默的看着下面焦黑的土地。

　　“怎么了，小柯尔特？”拉里扭头一笑。

　　柯尔特摇摇头。“只是在想像中，魔界似乎会被改造的更……繁华一点。”

　　“像人界或者天界那样？”拉里温和的一笑，看着柯尔特。“魔界在混沌之中，地狱之内，这种高热与高魔的世界就是它存在的标志与本质。环境塑造魔界的存在，而我们又反作用于环境，不可能与其他的世界重叠或相像。”

　　“只是突然意识到……”柯尔特看着下面荒凉灼热的土地。“这的确是一个背弃了光明的场所，堕天使从天界来到这里，会不会有后悔和遗憾。”

　　在这一瞬间，柯尔特回忆起似乎很久远的人界，传道士温和的声音。在暗无天日的地狱里饱尝背弃上帝的苦果。在这个暗黑压抑的天空下回忆曾经的荣光。

　　“那是他们的选择，不存在习不习惯或喜不喜欢，也不存在怀念过去的余地。”拉里冷冷的回答。“没有希望，也没有悔恨，只是被这里的环境浸染，最后成为这里的一部分。在黑暗中选择，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柯尔特看着脚下蜿蜒的血池，翻滚的熔岩，以及星星点点的地狱火焰，在黑色的焦土上流动着不同层次的红色热度，莫名的有一种奇异的美感。魔力的流动在脸上擦出灼热的刺痛，却让人更加感觉到某种气氛，仿若刚才内脏灼烧时的欢欣。

　　“地狱就是地狱。路西法大人也从来没有试图掩饰或者改造。”拉里似乎换了一个性格，又似乎没有，表情出乎意料的相似。“没有精致的雕琢，也没有怜悯与温和，否则就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不过，”拉里抬头，表情柔和了一点。“当路西法大人展开所有羽翼的时候，就会照亮魔界的上空。”

　　柯尔特随着他的目光抬头，定定的注视着暗黑的、仿佛随时会把他们吞灭的天空——如果那可以被称为天空的话——突然有一点明白了魔界对于路西法的信仰。

　　无论是选择黑暗，还是追求光明，真的是那么矛盾的欲望吗？由存在中产生的向往，向往中包裹着欲望，到最后归为灵魂中不可磨灭的印记。柯尔特想起路西法指尖的触感，灼烧般的甜美。

　　沉默了一会儿，拉里又伸手指着下面的城镇的聚落。“那里就是堕天使的聚集居所之一，在血池之畔，地狱火焰的环绕之中，是他们最后所选择的落脚点。堕天使其实与高等魔族一样，有着某种纯粹的执着，至明或至暗，不会温和而妥协的生存。”

　　拉里加快了飞行的速度，魔界的土地在脚下飞速的略过。千篇一律，一望无际的黑色焦土与烈焰，从上俯视，仍是一片死亡之地。

　　“那边是玛门大人的领地。”拉里指着左边，被瘴气所掩盖，只能看见一栋隐隐约约极高耸宫殿的轮廓。“玛门大人的阿瓦路斯宫似乎是魔界最高的建筑，建在拉吉尔山的顶峰。有时候让人分不清是想要俯瞰魔界，还是怀念天堂呢。”

　　拉里的表情一变，变回了那种挑衅的笑意。“不过如果是那个玛门大人，就一定是前者吧。毕竟除了路西法大人之外，他是另外一个从来没有悔恨的存在。”

　　柯尔特看着拉里，受他慵懒样子的鼓动，不禁追问。“可是我看到的堕天使，似乎都对天界毫无留恋。”

　　“你所见的大多是地狱的魔君，最高贵的存在。即便有所留恋，也不可能让外人得知。”拉里的声音变得阴冷，咝咝的回答。“你所见渊狱的旁边紧接着的就是坦塔利兹，魔界副君、鬼王别西卜大人的领域，终年迷雾，但是据说他的宫殿和原来天界第五天的宫殿毫无区别。”

　　“那萨麦尔大人呢？”柯尔特突然问。

　　“萨麦尔大人怎么可能有那种软弱的感情。”拉里瞬间正色，随即显然又被另外一个性格挤了下去，幽幽的一笑，甚是妩媚。“不管是在哪里，萨麦尔大人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变，虽然遥远，但那已经在这里了。”

　　远处，终于隐隐出现了高大的建筑。

　　蛋白石的宫殿铺展开来，在黑色的土地上环环相扣。明亮的屋顶与其下熙熙攘攘的往来魔族，与周围荒凉形成了格格不入的鲜明对比。宫殿的上空有堕天使与魔神在盘旋，从伸展的屋顶下泛出各种流光溢彩。嘈杂繁华和周围的死寂仿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没有任何人有所在意。

　　“这里就是拉克苏利亚的宫殿？”虽然已经很明确的猜了出来，柯尔特还是问了一句。

　　“当然，欢迎来到拉克苏利亚。”拉里扭头，是魅惑的状态，微微一笑。“地狱里所存在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