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使记事》幻想症患者

73、记事四十二：烈火

　　“这是怎么回事？”米迦勒皱眉。

　　“玛门体内的魔源是经过压制的，否则他无法承受。”路西法回答。“现在要用神的意志加强他的灵魂，让他身体里的力量不受灵魂强度约束的散发出来。”

　　“路西法。”声音从玛门处传来，但玛门却没有开口，是新神的声音。“你知道的果然很多。”

　　“保护好柯尔特。”加百列低声提醒兰斯洛。

　　下一秒，玛门周身的魔力暴涨，黑红的光色隐隐泛起，神殿微微晃动，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面前，路西法的结界张起，挡住了袭来的力量。

　　“玛门还有可能保持理智吗？”加百列开口。

　　“不知道。血池之源的强度不可估量，玛门能压制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连路西法都摇摇头。“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我相信他的执念。”

　　声音又一次出现。“看起来如果要销毁你们，就只有毁灭天界了。路西法，你到底为什么要一次次的违抗神。”

　　玛门周身的魔力暴涨，眼底血红，似乎还维持着清醒，又似乎已经成为了力量的容器。第七天隆隆倾倒，空间破裂，和第六天生生碰撞。加百列、米迦勒又是下意识的两道结界，把几个人包裹其中。

　　“我一直想知道。”路西法开口。“既然智慧之书预言了我们的毁灭、你的降临，那么它到底是如何描述而让你这么确认的呢？”

　　声音轻笑。“当然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我会建立的世界，一个你们和旧神都不存在的世界，而那将是智慧之书的终结。”

　　“据说，智慧之书连神也看不到终结。”米迦勒回答。

　　“那只是一种传言而已。”声音笑道。

　　“的确。”突然，从角落，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玛门再空中缓缓扭转，看向那个方向。梅塔特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间的角落，依旧是被圣光笼罩的面容，飘渺的声音，身侧悬浮着一本摊开的书，是柯尔特反复看到的那本拉结尔之书。

　　“梅塔特隆，你终于出现了。”加百列的笑容有点疲惫，随后看到梅塔特隆手中的书，突然一愣。“智慧之书已经被我摧毁了。”

　　梅塔特隆似乎在微笑。“这可以说是智慧之书，也可以说不是。”

　　“所谓智慧之书显示过去、未来、现在只是传言的。智慧之书是拉结尔借用神的意志写成的，表现的是神看到的未来的必然。”他淡淡的继续。

　　“你是说你的神预见了他的覆灭？”声音笑道。

　　“可以这么说。这是所谓的必然。”梅塔特隆轻轻点头。“但是更主要的是，当拉结尔之书拥有了神的一部分意识，而拉结尔又自毁天使之躯，将灵魂注入书内后，经过神，也包括你的翻看和确信，已经开始拥有了自己的力量，更加强了这种必然性。”

　　“如我所想。”声音回答。

　　梅塔特隆低头看着身边的书。“这本书的确是智慧之书，但是是由拉结尔灵魂复制而成的另一本存在。可以叫做拉结尔之书，但也可以叫：等待被书写的智慧之书。如果拉结尔借用神的意志预测未来，那么灌注神的意志与天使灵魂的拉结尔之书可不可以扭曲未来。”他抬头一笑，淡淡的说。“这正是我想知道的。”

　　“怎么可能？”声音轻笑出声。“哪里有这么不可思议的改变未来的方式？梅塔特隆，你比我想像的要愚蠢。”

　　“那么，哪会有智慧之书这么荒唐的书？”梅塔特隆淡淡的反问。“从加百列毁灭智慧之书的开始，我就在一直不断的试验，影响、重写、甚至创造不同的未来。从柯尔特得到这本书开始，到他和路西法的相遇，这一切是我书写的。因为在所有的预见中，他是没有被提及的人。”

　　“那么你写下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未来呢？”却是路西法的问话。

　　“不到最后，永远不知道结局。”梅塔特隆回答。

　　梅塔特隆轻轻走到玛门的旁边，抬头静静的看着他的脸。

　　“玛门。”他轻轻的说。玛门却并没有回答。

　　“没有可以改变的未来。”声音开口。“我的耐心已经耗尽，下一步，就向你们展示崩坏的天界吧。”

　　玛门周身的力量立刻突然暴涨，血池之源的威力似乎第一次展示出来，黑红色的光芒映在周围的宫殿上，第六天的支柱也轰然倒塌，空间接连着崩毁，虽然有路西法、米迦勒和加百列的三重结界维持，也一直崩坏到了第四天。

　　“玛门……”加百列有点惆怅的垂下了眼。玛门对梅塔特隆的迷恋天界皆知。现但在，玛门双眼几乎红的滴下鲜血，黑翼流着诡异的纹路。脸上失却了笑容，像没有生命一样的悬浮在空中，即便梅塔特隆站在眼前，也再没有那种疯狂却又温柔的神色。

　　“还是……不行吗？”

　　路西法没有开口，定定看着前方。

　　梅塔特隆却摇摇头开口。“和力量无关，他已经禁锢住了你的神格。”

　　这回连路西法都微微挑眉，惊讶的看着悬在空中，被包围在黑红色光芒中恍若祭品的玛门。他的双眼依然毫无焦距，不知道他是否还有意识，还只是下意识中的执念。

　　“无法夺取的，不仅仅是力量。”梅塔特隆轻声说。“纵使你能毁灭天界，你已经无法恢复完整的神之意志了，而是会在这里消亡。”

　　“这就是弑神的第二种方法，把神变成人。”路西法轻叹。

　　梅塔特隆并没有展开羽翼，第一次轻轻抽出了他似乎没有存在过的武器。薄弱轻纱的光剑，恍若无物的浮在空中，对准了玛门的胸口。玛门血红的眼中颜色翻涌，魔力越来越外溢，似乎新神正在里面剧烈的挣扎。

　　玛门对着梅塔特隆，红色的双眼竟然真的慢慢流下了恍若血池的泪痕。

　　“梅塔，我……看不见你。”

　　这回不是神的声音，而是玛门缓缓在出声，艰难而清晰。还是光滑流畅的音色，慢慢吐露，恍如哀歌。

　　梅塔特隆没有再开口，只是周身的光芒陡然亮起。

　　“等一下。”

　　在无声的节点上，贝利亚突然冷冷的开口，吸引了所有目光。梅塔特隆没有收回光剑，淡淡扭头。

　　“你似乎忘了，我和梅塔特隆是双生天使。”贝利亚冷冷的说。

　　一时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下文。梅塔特隆并没有否认或肯定，只是扭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贝利亚。“所以？”

　　“玛门是唯一一个我都无法从第六天宫殿驱逐的天使，不要低估他的执念。”贝利亚抬手，把众人的目光引向还悬浮在角落里、结界之外的拉结尔之书。第四天的墙壁已经被黑红的力量侵蚀，空间崩毁，但拉结尔之书仍然毫发无伤。他的声音第一次如此斩钉截铁。“那并不是主动防御，而是玛门的攻击真空。”

　　梅塔特隆摇头一笑。“不愧是双生天使，还是被你发现了。”

　　“你……不是梅塔特隆。”加百列开口。“你是谁？”

　　梅塔特隆样貌的人没有回答。

　　“神。”路西法淡淡说，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冷厉。“是你吧，那个造物的神。”

　　“路西菲尔。”面前的人开口。

　　“我早已经抛弃了那个名字。”路西法挑眉。

　　“可是我从来没有抛弃你。”面前的人回答，仍是梅塔特隆的嗓音。

　　“那和我无关。”路西法回答。“让我们帮你扭转未来吗？不错的想法。”

　　面前的人摇头，神情恍若哀伤。“连神也无法避免错误，而又往往只能袖手旁观。我只是不想让这个世界陷入黑暗，总然任何牺牲都让人悲痛，但有时重新开始，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那是你自己的代价，你自己去偿还吧。”路西法一笑。“你创造人类，却从未指引；你旁观堕天，却从未惩戒；你在地狱留下痕迹，却无法控制。贝利亚的迷茫，阿斯蒙蒂斯的愤恨，加百列的寂寞，拉结尔的纠结，玛门的痴迷，梅塔特隆的冷漠，你全知全能，却不言不语。直到慢慢走到这一天，世界崩毁，你好借你自己造物所拥有的执念挟制住翻涌的黑暗，清洗失控的一切，让世界重新开始，逃避所有责任，不是吗？

　　“我还从来没有听过你说这么多话呢。”面前的人微微一笑。“但是神只能旁观，而无法改变，你又不是不明白。你以为我不痛心吗？你以为我没有努力吗？力量与世界，路西菲尔，不是像你想像的那么简单，没有存在能够担当起这份责任。”

　　“无法担当，却非要自成为神。”路西法点头。“你还真是比我想像中堕落的还要多啊。”

　　“我消灭这个要毁灭你们的伪神，又有什么不好？”面前的人问。

　　贝利亚冷冷的开口。“一旦这个意识被消灭，你就可以立刻重新控制天界，力量重新占上风，再将意志蔓延至三界。世界已经被这个神的崛起毁坏殆尽，只要轻松抹除一切，你就可以轻松重新开始。”

　　“如果不消灭这个神的意志呢？”米迦勒开口。

　　“世界一样会崩毁，在神的碰撞之中。”加百列回答。“其后的结果，就与我们再无关系。”

　　“无解……吗？”米迦勒皱眉。

　　“这是必然的结果，是世界循环的选择。那么，路西菲尔，如果你宣称可以藐视神灵，我给你一个作出你认为合理选择的机会吧。”眼前人的光刃还停留在玛门的胸前。

　　“所谓必然，只是恐惧的另一种说法。”路西法回答。“何况，你已经给出答案了。”

　　“哦？”面前人问。

　　“弑神的第二种方法，就是把神变成人。”路西法回答。

　　“神的意志无法削减，是因为它无声无形，凌驾于万物之上，是一个完全纯粹的存在，无法被外界影响。但是现在，你为了未来的结果而进行着一系列的计划，想要逃避最终陨落的命运，甚至不惜以天使的形象出现，就意味着你的终结已经从存在堕落成了生存。只要是生存着的个体，就必然挣扎；只要必须挣扎，最后总会迎来死亡。”

　　“真像是你的理论啊，路西菲尔。直到最后一刻，你还会是我最完美、也最失败的造物。”面前的人笑了起来。“但是，你不也一直在挣扎着吗？生存着吗？没有什么能永远凌驾。所以，回答我的问题：你的选择是什么？”

　　“稍等。”又一个声音响起，一模一样。

　　拉结尔之书的上方，梅塔特隆缓缓升起。和所谓的神一样的身形，脸却没有被圣光笼罩，和贝利亚一模一样，但是更加清冷明丽的面容。

　　“……果然。”米迦勒喃喃。

　　眼前的人回头。“梅塔，你太慢了。”

　　“我有一些必须完善的东西。”梅塔特隆一欠身。“对不起。”

　　果然，眼前的梅塔特隆并没有支起结界，而是淡然的走在魔力的洪流中，仿佛确信不会被伤到一样。玛门几乎是潜意识中的保护本能让所有的攻击都绕过了他，连飘荡的白袍在巨大的能量激流中都毫发无伤。

　　“这种……执念。”加百列苦笑。

　　“第四天就要塌陷了。”梅塔特隆开口。“事不宜迟。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

　　“是什么？”两个身形一模一样的人面对面，梅塔特隆仿佛比神显得更飘渺。

　　“让我亲自动手。”梅塔特隆说出来的话让所有人都一愣。

　　“果然是最冷漠的天使吗？”一片寂静中路西法轻笑出声。“几百年来，也难为玛门了。”

　　“结果会有什么不同吗？”面前的人颔首。

　　“当然不会。”梅塔特隆摇摇头。“但是他会在乎。也算是……我给他的最后赔礼。”

　　光刃果然撤离，人形降临的神向后退一步，看着梅塔特隆毫无阻碍的走到玛门面前，轻轻抬头，靠着玛门的耳朵说了一句什么。可惜玛门仍是似乎毫无知觉，双眼毫无焦距。

　　梅塔特隆没有再犹豫，金色的光刃直直没入玛门的胸口，没有任何余地。玛门的身前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辉，黑红色的光芒与金色的光芒交织，脚下的第四天轰然陷落。黑红的光芒收敛，光辉的力量暴涨，似乎又要重新掌握一切。

　　玛门轻轻倒在梅塔特隆的怀中。

　　“多谢了，梅塔。”面前的人把手轻轻放在他的头顶，似乎要收回什么力量，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现在神的意志并不完全，有一部分在梅塔特隆的精神中。”加百列喃喃。“果然，否则他是不可能书写拉结尔之书的。”

　　“但是似乎收不回来了。”路西法淡淡评价。“我从来不知道梅塔特隆这么看重玛门。”

　　梅塔特隆看着面前的人，摇摇头。“不是我的执念，是……他的。”

　　异变已经升起，从第一天开始，浓烈的地狱烈火正在升起，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能量从何而生，只是沿着天界的一切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吞噬，让人措手不及，也无法阻止。天界的世界砥柱瞬间崩塌，一切似乎都陷入毁灭一切的熊熊业火中，光明的力量被包围、吞噬。

　　“到底是怎么回事？”加百列看向路西法，但路西法脸上也带着惊愕。但是他并没有沉默几秒，就迅速开口。

　　“加百列、米迦勒，还有梅塔特隆带着玛门，迅速到万魔殿。”路西法回头，眼神终于冷厉下来，收起了慵懒。“兰斯洛，我需要柯尔特留在这里。”

　　兰斯洛看着他，只是摇了摇头。“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其他的选择呢？”他的怀中，柯尔特的双眼依旧紧闭不醒，仿佛力量与灵魂仍在冲撞。

　　米迦勒没有犹豫的挥起火焰圣剑，从地狱火焰的包围中打开一条跨界通道，直向魔界而去。刚刚出跨界通道，就看到远处玛门的宫殿依然屹立，站在山的顶峰，是魔界离天界最近的位置。

　　平时仅仅是环绕着高塔的地狱火焰已经完全包裹住了塔身，阿瓦路斯领地内的黑曜石建筑顶端亮起，连成一个巨大的网状结构，仿佛在源源不断的向上供给着能量。宫殿的正上方打开着一个不见底的跨界通道，地狱火焰就这样顺着塔身一路燃烧到天界。

　　巴尔的身影正浮在塔顶，似乎在调控着火焰的走向。回身的黑衣被幽红的火焰所包裹，连黑色的眼瞳也烧成了亮红。他看见了从通道中穿刺而出的几个人，并没有说话，只是身边的火焰跳出一条火舌，指向万魔殿。

　　幽幽的红光照亮了混沌中的暗夜，地狱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集中、这么汹涌的地狱烈火——也许就是故意集中积攒的，在魔界的这几百年，为了最后灼烧掉整个天界，神最重要的居所，梅塔特隆被禁锢的地方。

　　梅塔特隆抱着被光刃穿透胸口的玛门，金色的结界笼住周身。第一次迅速下降到了魔界的黑夜，虽然属于地狱的混沌早已不复存在。能量的交织与混乱中，玛门体内血池的力量慢慢抽回，显然神的意志已经真的消亡。他的黑发竟然慢慢变回金色，一双湛蓝的眼睛缓缓睁开，对着梅塔特隆一笑，仿若初见。

　　他的嘴唇动了动，虽然四处轰鸣，但是梅塔特隆仍然能够清楚的听见他的声音。“我说过，梅塔。谁也不能从我身边把你带走，无论是神，还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