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使记事》幻想症患者

2、记事一：羽翼

　　堕天使原本是上帝的使臣，因为被罪恶引诱，羽翼染黑，坠入暗无天日的地狱中，永远品尝着背弃神的苦果。柯尔特回忆教会的说法。似乎除了羽翼染黑，没有太多的重叠之处。

　　“不要太惊讶。”玛门说着，没有再管愣愣的柯尔特，看向萨麦尔。“新酿的血池葡萄酒呢？”

　　萨麦尔黑着脸。“我已经让罗弗寇给你带了很多了。而且你不用每次来都剥削我一次吧？”

　　玛门笑了起来。“这是招待客人的基本理解啊。那我只好自力更生了，别西卜？”一直没有说话的堕天使摇摇头。

　　玛门一翻手，从空中凭空拿出一个水晶的酒杯，倾倒着慢慢的暗红色半透明液体，转身递给柯尔特。“要尝一口吗？”

　　“玛门，别闹了。”萨麦尔无奈。

　　玛门伸手将酒杯优雅的送到柯尔特眼下。“主人邀请的时候，至少要象征性的喝一口吧。”

　　柯尔特回过神，在玛门的笑容中连忙伸手接下，犹豫的说。“……多谢。”

　　“柯尔特。”萨麦尔无奈。“魔界准则之一，永远不要相信玛门。”

　　但是柯尔特已经把酒杯递到嘴边，轻轻的抿了一口。下一秒，仿佛一条火舌流进身体，他的五脏六腑瞬间燃烧起来，翻滚、灼痛，口腔血肉模糊，鲜血从嘴里无法抑制的流出来。玛门敏捷的伸手借住落下的酒杯，略带笑容的看着单膝跪倒在地的柯尔特，在鲜血慢慢止住的时候向他伸出一只手。

　　“抱歉，还是忍不住试了一下。果然是魔力全免的体质。”玛门一笑。“小柯尔特，这是第一个教训。以后接过魔界食物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哦。”

　　柯尔特正努力从刚才的灼痛中恢复回来，皱着眉没有办法回答。

　　“玛门。”萨麦尔冷声。“人是我带回来的。在不清楚他身份的时候，你难道不应该收敛一点吗？”

　　“身份？”玛门惊讶。“难道他不是阿斯和某个人类的孩子吗？”

　　“你怎么敢如此断言？”别西卜第一次出声。

　　“看来没有错。”玛门冲别西卜点点头。“对一个商人来说，情报素来是很重要的。”

　　柯尔特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词语，禁不住插嘴。“那个，我的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玛门耸肩。“不用担心，我已经把他叫来了。”

　　萨麦尔动怒。“玛门，你还要私自做多少决定？”

　　玛门摊手。“顺应人之常情而已。人类应该对自己的父亲还是很在意的吧？倒是萨麦尔，你不应该这么悄无声息的行动吧。”

　　萨麦尔挑眉。“人类的灵魂本来就是我的管辖范畴。”

　　玛门淡淡回答。“即便如此，这种存在模式也不是路西法大人喜闻乐见的吧。”

　　萨麦尔的脸顿时阴了下来。“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玛门灿烂一笑。“只是善意的提醒而已。”

　　“阿斯蒙蒂斯。”别西卜的声音终于结束了这种无意义的来往。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不知道何时又出现了一个黑发堕天使，正默默的看着房间中央。

　　“阿斯，你来了。”玛门点头。

　　“事实上，阿斯蒙蒂斯，我并不是因为你带他回来的。”萨麦尔开口。“当然，如果你认为他有你的力量与血统，要把他带回拉克苏利亚，我们也许也能达成一个不错的共识？”

　　阿斯蒙蒂斯沉默了一下扭头。“玛门，这就是你说的重要事项？”

　　柯尔特看清楚了他的脸。的确和自己有七分像的面容，与其说是英俊不如说是俊美。水蓝色的长袍，黑色长发柔柔的束在身后，蓝色的眼睛低垂，并不正眼看人。

　　玛门扭头对柯尔特一笑。“这就是阿斯蒙蒂斯，七魔君之一，你母亲的露水情人。我个人认为你最好称他为父亲，会比较划算。”

　　萨麦尔咬牙切齿。“玛门，我还以为你会更靠谱一点。”

　　玛门一笑。“我以为你足够了解我？”

　　阿斯蒙蒂斯皱眉。“别西卜，你为什么在这里？”

　　别西卜一愣。“我过来联系萨麦尔，有什么问题吗？”

　　阿斯蒙蒂斯回答。“我刚刚把阿加雷斯和瓦沙克调给你了。”

　　萨麦尔无奈。“为什么有你的地方就会有混乱？”

　　玛门耸肩。“我向来支持大家多交流感情。”

　　别西卜点头。“我知道。最近魔族暴动的厉害，还多谢了。”

　　萨麦尔扭头。“除了南部还有其他地方吗？”

　　玛门插嘴。“渊狱最近并不平静，你难道不考虑去看看吗？”

　　别西卜回答。“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边界不够稳定。”

　　阿斯蒙蒂斯淡淡的说。“玛门，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玛门挑眉。“阿斯，你怎么对这种小概率事件这么没兴趣？”

　　萨麦尔愤怒。“玛门，你能不能不要把我的研究当谈资？”

　　阿斯蒙蒂斯扭头。“还是由你处理吧，萨麦尔。”

　　“对不起。”

　　柯尔特终于在人界语和魔界语的交杂中忍无可忍的开口。“如果真的像你们认为的那样，我有一些话要说。”

　　玛门一笑。“哦？这个眼神比刚才有意思多了。当然请讲。”

　　柯尔特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阿斯蒙蒂斯开口。

　　“我的母亲是艾薇尔.拉弗尔。我不知道她是怎么遇见你的，但是她住在人界北部的克里斯。”

　　别西卜的淡漠，萨麦尔的玩味，玛门的笑意都集中在他身上，但阿斯蒙蒂斯还是垂着眼，好像在听，又好像不在听。

　　“她在大约19年前遇到你，那是一个春天，她二十岁。为了这件事，我的母亲背负了无数的质疑、责难和轻蔑。她在12年前已经去世，但是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怀念着你。”

　　“一切都已经过去。我知道人类对你们微不足道。但是我只是希望你回答我一些问题。为什么你要以永恒的生命去往人界？难道人类就那么的有魅力吗？为什么你要在母亲的生命里留下印记？在遇到你之前，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你得到了瞬间，她却付出了永恒。我只想知道，感情不算，你有一刻想到过这个问题吗？”

　　“正因是瞬间，所以我从来没有记起。”阿斯蒙蒂斯开口，冷清温柔的声音，无情的话语。

　　柯尔特突然抬起头。“你真的不记得吗？19年对你应该只是弹指一挥。如果你忘记了她的名字，看着我，我继承了她的发色和双眼。你还记得她独一无二的橄榄色双眼吗？据说她年轻的时候总是带笑，人们说她仿若春之女神。”

　　玛门的笑容突然加深了。

　　阿斯蒙蒂斯抬起头，双眼直视柯尔特。他蓝色的眼睛里荡漾着层层叠叠的波纹，专情、温柔、忧伤、求索，仿佛隐藏着一个人类在爱情里所能希求的全部。柯尔特突然恍惚起来，看着阿斯蒙蒂斯张开黑色六翼，走到他面前，离他只有一步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下一瞬间，柯尔特的意识仿佛被面前的双眼占满，那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仿佛成为了他生存的唯一目的。

　　他在看着我，柯尔特想。

　　“你母亲叫什么？”阿斯蒙蒂斯问。

　　“艾薇尔.拉弗尔。”柯尔特回答。

　　“薇尔呀。”阿斯蒙蒂斯点点头，用手指轻轻拂过柯尔特的睫毛。

　　“你叫什么？”他问。

　　“柯尔特。”柯尔特回答。

　　阿斯蒙蒂斯微微一笑，仿佛春日湖水荡漾。“好孩子，现在笑一笑。”

　　在理智反应过来前，柯尔特已经仰头对阿斯蒙蒂斯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

　　阿斯蒙蒂斯静静看了他两秒中，收起笑容和羽翼，瞬间退回原位，恢复了忧郁而阴冷的表情。

　　“所以？”玛门挑眉。

　　“体质非常有用，调教起来没有那么脆弱。”阿斯蒙蒂斯回答。“资质在人类里也不错，我可以考虑收为莱吉利亚的专属契约者。”

　　玛门若有所思的点头。“的确，人类的成本一直很高。如果还能把这种体质找到推广的方式，你的要价也不会那么不合理了。”

　　“那是因为你的地价太高。”阿斯蒙蒂斯面无表情的回答。

　　萨麦尔忍无可忍。“我们能不能考虑一下其他的问题？”

　　阿斯蒙蒂斯扭头。“当然，如果你想留下他，我没有意见。”

　　萨麦尔欠身。“不胜感激。你没有受玛门的影响真是幸运。”

　　玛门这时走到依旧沉浸在只有阿斯蒙蒂斯的世界里的柯尔特面前打了个响指，笑着说。“准则之二，不要随便和阿斯对视。”

　　柯尔特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一样回到现实，环视四周，有些错愕。

　　“不用这么惊讶。”玛门耸肩。“他刚才把你变成奴隶你或者让你自杀你都不会犹豫一下。阿斯的魅惑术在别西卜身上都差点成功过，不是什么能抵抗的东西。”

　　“玛门。”别西卜威胁的开口。

　　“那么……”柯尔特犹豫着开口，突然意识到什么，如坠冰窖，双眼中燃起怒火。“你——”

　　“如果你坚持问的话。”阿斯蒙蒂斯突然开口。“我没有在你母亲身上使用过任何力量。我不在人类身上使用力量。”

　　“你刚才就用了。”柯尔特冷笑。“还是说我不算人类？”

　　“你的确不是人类。”阿斯蒙蒂斯毫无犹豫，柯尔特一愣。

　　“我记得你母亲。如果你想，我可以道歉。那只是一场意外，责任在我的意外。”阿斯蒙蒂斯冷冷开口，不顾柯尔特错愕与愤怒的眼神，瞬间消失在房间中。

　　萨麦尔看着阿斯蒙蒂斯的方向，神情竟然微微有一点担心。“十九年前……吗？”

　　“果然。”别西卜突然说。

　　“到底怎么了？”柯尔特突然转头。“什么意外？”

　　玛门摇头。“小柯尔特，耐下心来。有些事情，当你在这里多停留一段时间，就会自然而然的懂得。”

　　“所以还是这么一个含糊的回答吗？”柯尔特问。

　　“不是含糊，是事实。”玛门一笑。“学会这里的沟通方式吧，不要像人类一样急躁。”

　　“我似乎并没有打算放弃人类的身份。”柯尔特回答。“我只是想为母亲正名，而我确信我并不属于这里。”

　　玛门保持笑容。“真的吗？这里是魔王的宫殿，没有人类曾经踏足过这里，也没有人类能在这里存活。”

　　“不要在我的宫殿里用主人的口吻说话。”萨麦尔淡淡评论。

　　“我到底对你们有什么价值？值得你这么说？”柯尔特轻笑。

　　“对啊，到底有什么价值呢？”玛门似笑非笑的看着萨麦尔，调笑的语气和表情。

　　“玛门，你给我现在、马上、离开。”萨麦尔气极反笑。“你还记得阿德尔的开采计划吗？”

　　玛门几乎是迅速站直，注意力转回柯尔特。“你有着媲美天使的相貌和超越高等魔族的自愈能力，所以，准则之三：在这里，用你的堕天使灵魂，而不是你的人类躯体活着。”

　　柯尔特摇头。“我从来没有什么堕天使的灵魂。”

　　玛门挑眉。“任何事情，不到最后都不会得出一个结论。”他转身，黑色的羽翼与长发和红色的长袍交相辉映，掀起一阵冷风，身影消失，声音还在空中回荡。

　　“多谢，萨麦尔。还有，再会，小柯尔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