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桥绝歌》夏染Katherine

1、第一章（1）惊鸿一瞥

　　我被珠儿从睡梦中推醒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小姐，该起床了。”
　　我微微睁开眼睛，珠儿正探着身子看着我。从她有些焦急的表情我能够判断出，她一定已经叫了我很久了。
　　我翻了个身，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小姐，您该起床了。甘少爷和赫少爷都在外面等着您呢。”
　　她口中说的甘少爷和赫少爷一定是甘十七和赫赫。我跟她反复说过很多遍，赫赫其实并不姓赫，甘十七很讨厌别人称呼他少爷。但她还是坚持这么称呼那两位府上的常客。
　　我有些糊涂了，这大清早的，他们两个来做什么？
　　“小姐，您忘了么，您今天要去南桥的。”珠儿似乎瞧出了我的困惑，尽管我正背对着她，而且紧紧地闭着眼睛。
　　南桥……南桥！
　　我想起来了。
　　上次甘十七和赫赫来的时候还是初春，那个时候外面的空气还是冷冷的，因为我之前偷偷溜出去逛集市，孟老爷并不允许我随意出门。那个时候甘十七兴致勃勃地告诉我，南桥上新开了一家“此味只应天上有”的糕点铺。
　　我顿时来了精神。我一直都喜欢吃糕点，各式各样的都喜欢。我喜欢吃枣花糕，喜欢吃绿豆糕，喜欢吃桂花糕，喜欢吃豌豆黄……总之是喜欢得不得了。
　　甘十七笑眯眯地看着我欣喜的表情，一再向我保证那里的糕点一定会让我满意。
　　我相信他。甘十七虽然是个看起来粗枝大叶的人，但是论起吃来，他比我还挑剔。他曾经号称自己吃遍了都城所有的美味，并且说如果他会写诗的话，他一定要给他吃过的每一道佳肴写上一首诗来称颂。
　　我缠着甘十七，让他从糕点铺给我买些回来，他却坚持说要让我自己过去。
　　“别人带回来的东西绝对没有自己亲自来挑得好。”他是这么说的，尽管他再清楚不过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令我有些意外的是，赫赫也表示赞同。赫赫这样一贯不爱吃甜的人，都对那家糕点印象颇好。而且，他竟然也强调说要让我自己去。
　　“你很久没有去过南桥了。”赫赫说道。
　　我觉得这并不算个理由。都城这么大，很多地方我都很久不曾去过。但赫赫认真的眼神让我相信他这么说一定是有原因的。
　　甘十七和赫赫临走的时候说等天气暖和了就来找我，带我去南桥。我不知道天气什么时候能暖和起来，但我可以确定孟老爷不会允许我在这种容易着凉的天气跑出去。其实我并不容易生病，我猜他只是想让我收敛一下不守规矩的做派。孟老爷总是说没有哪家的姑娘像我一样好动不安分，全然没有闺房之秀应有的优雅文静。
　　珠儿帮我穿好衣服之后我差点连头发都不梳就跑了出去。她及时地拉住了我，将我按回凳子上，对着铜镜仔仔细细地给我梳头。我看着镜子里泛黄的自己，发自内心地觉得散着头发的样子反而很美。可是珠儿总是把我的头发梳上去，梳成繁复却刻板的样子，还要仔细地配上和我的衣服同样颜色的饰物。
　　她好不容易给我插上发簪后我立刻起身向门外跑，差点被自己的裙角绊到，惹得珠儿低低惊呼一声。
　　我一跑出门就看到了甘十七和赫赫。
　　甘十七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穿着身深蓝色的布衣。他黝黑的脸庞上的笑容大大咧咧的，但是看起来很舒服。他似乎比上次见的时候瘦了点，显得老成了不少。我听说他这一个多月来没少东奔西走。
　　赫赫站在石桌边上，身影挺拔得像庭院里的青竹。赫赫的脸棱角分明，五官生得非常好看，正正好好是我喜欢的样子。他穿着墨绿色的袍子，袍角在风中微微摆动。
　　“盈歌，我们等了你足足有半个时辰。”甘十七说道。本来是埋怨的话，但是他说这话时笑得合不拢嘴。
　　我知道他见到我一定很开心很开心。
　　“谁让你们来这么早的？明明知道我不乐意起早。”我说得理直气壮。
　　“咱们这个时候去才能赶上第一拨做出来的糕点啊。而且这个时候去人没有那么多，我怕在人多的地方你会走丢。”甘十七乐呵呵地说道。
　　他倒是说中了我的弱点。在都城里住了十六年，我仍旧没有认遍所有的地方。但是甘十七和赫赫却在很小的时候便能轻而易举地走街串巷，偌大的都城里没有他们不熟悉的地方。
　　我转向了赫赫。赫赫比我高很多，所以我只能微微仰着头看着他。赫赫的眼睛里盈着笑意。
　　如果这是三年前，我一定会上去拉着他的袖子，逼着他给我讲他这一个多月以来的故事。可是如今我早就不好意思这么做了。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想着长大以后一定要嫁给赫赫。赫赫一表人才，就连歆瑶郡主都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可等我懂事了之后我才明白，我对于赫赫的感情就像是对于哥哥的感情一样——老实说，相比亲哥哥，我倒是更喜欢赫赫——我怎么能嫁给自己的哥哥呢？这完全说不通。赫赫也一直把我当小妹妹看待，虽然实际上他只比我大两岁，但看起来仿佛大了五六岁。
　　“走吧，我们去南桥。”赫赫说道，他的声音清清亮亮的。
　　我转过身去向珠儿挥挥手，珠儿一副局促的样子，但是却也向我紧张兮兮地摆了摆手。她总是这个样子，每当我出去不带上她的时候，她就生怕我出什么意外。可是有甘十七和赫赫在我怎么会出意外呢？何况她自己文文弱弱的根本帮不上什么忙，要是真遇到坏人估计还得我保护她。
　　甘十七和赫赫走在我的两旁，从小到大我都习惯走在他们两个的中间，只要有他们两个在旁边我就觉得又安心又自在。
　　甘十七虽然名字叫十七，但却不是甘老爷的第十七个孩子。甘十七排行第五，和我一样是府里最小的孩子。他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都长他很多岁数。他的三个哥哥都已在地方任官，姐姐也已经出嫁。和哥哥们不同，甘十七的心思一直没怎么放在念书上，学什么都磕磕绊绊的，唯独身手好得让人赞叹。他早就和甘老爷讲得明明白白，自己并不愿意当官。甘老爷倒也心宽，毕竟已经有了几个出息的儿子，况且甘十七年龄尚小，便也放任他自得其乐。
　　赫赫则不一样了。赫赫从小聪明过人，书念得好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让人觉得不平的是，这样一个已经近乎完美的人武功也高得异乎寻常。甘十七曾经坦白说自己就算拼尽全力也未必敌得过赫赫。赫赫的父亲官职虽不甚高，但是赫赫的出色远近闻名，连皇上有一次读了赫赫的诗都赞不绝口。等赫赫年满二十岁的时候，他就要去当官了。我一想到到了那个时候就不能轻易见到赫赫就觉得沮丧，所以总是回避着这个事实。赫赫自己也并不想离开都城，可这是他实现自己志向的唯一途径。
　　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了甘十七。甘老爷和孟老爷素来交好，府上来往频繁。而赫赫与甘十七年龄相仿，在同一个先生门下念书，因而性格大相径庭的两个人形影不离，我也就认识了赫赫。
　　与官家性格无聊扭扭捏捏的小姐们相比，我更乐意和他们两个一起谈天说地，一起去逛都城里好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