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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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人与天神之间的战役，远比史册忠记载的要惨烈许多，当百年之后，后人翻开陆氏的史书，上面有这么一段“庆隆十年，匈奴大兵压境雁海关，崇嘉帝命护国将军莫一兮率兵北上，杀退匈奴；大军抵达之夜，就遭匈奴来袭，莫将领兵杀敌，犹如神人，但不料天降骤雨，雷鸣电闪，恍若灭世之兆，天神之愤，人力难抵，莫将身中雷劈数十昏迷，大军伤亡惨烈，伏尸百万；匈奴大军攻破雁海关，自此打入中原，陆氏再无兵力可挡，百年强胜王朝，自此毁于一旦；庆隆十四年，陆氏灭”。
一兮不记得那场天劫他是如何渡过的，只觉得自己在黑暗中挣扎了数十天，灵魂虚浮，在此其中，有很多阴兵鬼差徘徊在他四周妄图勾走他的魂魄，但始终没有成功，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人在护着他。
待他醒来时，已经抵达了京城，他仿佛身处于牢狱之中，周围还布着囚妖的阵法，连接着他的四肢百骸，只要稍动法术妄图挣脱，浑身便传来刺骨一般的疼痛，一兮挣扎了好几下，终于无功，便躺在地上，缓着神。
他只记得那夜的战争，那是他的天劫之夜，十年后终于到来了，犹记得十年前涵香曾说，佩戴好血龙珠，便可安然无恙地渡过天劫；他将血龙珠给了颜煜，他算准了时候，怎么着天劫也应该是在仲夏来临，那时他理应在京城安然渡过，可不想，谁会知道在那夜的战场上，天劫霹雳而来。
不过幸好战场煞气重，他自身修为也不算低，就算被雷劈了十几下也是活了过来；一兮再疼痛之中迷迷糊糊地回想当日的情景，昏迷了之后的事他都不记得，仗打赢了么？他现在又是在哪里，为什么会被囚妖术困着？正当此时，他听到外面传来的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极为虚浮，不似常人，若不是一兮是妖，他决计听不出这声音。
直到那身穿黑白相间长袍的人站到他面前时，一兮微微眯起了眼，打量了那人半分，那人面上云淡风轻，发间的几缕红发十分夺目，男子相貌不俗，身上自有一股飘渺云淡的风韵，脱离尘世。一兮说“你是仙家，为什么要抓我？”，那人听了他的话也不吃惊，只是恬淡地笑了“自古仙妖不两立，你说我为什么捉你？”。
一兮嗤笑一声“我和你无怨无仇，也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更何况如今三界太平，仙妖两界都不想起争执，我是狐族的少主，你若捉了我，这事传到妖界去，妖界自然为之愤愤不平，到时仙妖混战，这场面就是你想看到的？”他颇为自信的笑了“还有，虽然你是仙，但身上却有种混迹人间许久的风尘气，想来也是在凡间徘徊了少说有几百年，我二十六年前就出了妖界，在人间混的风生水起，妖界对我议论纷纷，想必这些话也造就传入了天界；你若想除掉我，为什么不早点出手，何至于等到现在？”，话到这里，一兮抬高了眉梢，虽说现在沦为阶下囚，但身上的傲气与风流不减半分，他微笑“所以，你有什么目的，尽管说出来”。
话说完，那男子唇边的笑意蔓延开，眼中尽是赞许神色“不错，狐族的少主果然聪慧果敢”，一兮随着他笑“奉承的话就不要说了，我没心情听，我只问你想做什么？”，男子微微挑眉，手指轻轻抵着下巴，用挑衅的目光看着一兮“话我一开始就说清楚了，除掉你”，他顿了顿，眼中蔓延开讥讽的神色“受皇帝之命，除去妖孽”。
这话一出一兮便朗声笑了起来，那笑声极为讽刺，他说“你若编些其他的借口来哄骗我，我说不准也相信，可你偏偏说皇帝要拿我？哈哈哈，天大的笑话，你在人间混迹了几百年，难道就没听过人妖两界传的满城风雨的‘狐族少主痴恋人间皇帝’的传闻么？颜煜要拿我？哈，颜煜要拿我？”。
男子平静的听着一兮的话，并不打断，一兮匍匐在地上，但仍然风华不减，又因刚刚遭受过天劫，身子虚弱的很，此时的他说出的话听起来就像是病死垂危之人自欺欺人的话语，就连他自己说这话时也有几分心虚，定了定神，颜煜怎么会要除掉他呢？
“我与他相伴二十六年，我见他杀了自己的手足，知道他手刃父皇，在这天下中，他会杀任何人，会负任何人，唯独不会负我”，一兮抬眼，语气颇为坚定，那眼中的爱恋与痴情，这世间再无二人能够比拟，道士听完他的话，低声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死心，你说出这番话，是为了说服我，还是来骗自己？”。
一兮一怔，不答；道士扬了下手中的拂尘道“你既知皇帝心狠手辣，能迫害手足，弑君杀父，又怎么不相信，他也能杀了你？”，那人一扬眉，笑的风姿翩翩，仙家的风华绝代，一兮扯了扯嘴角“别和我来这套，就算你说破了天，我也不信他会杀我”。
“啧啧啧”那人感叹的看着一兮，眼中尽是怜悯之情“看你这副样子，我是该说你深情好，还是该说你死心眼好？哈，都说狐妖谄媚，无情无义，我今天可算是大开眼界，见了一回有情有义的狐妖，这人间，没白走一趟”。
听他说话尽是讽刺，一兮更加不耐烦了，他抬起头看着那人，口齿不屑“你说够了没有？！若说颜煜要杀我，你便拿出证据，污蔑他人清白，也是你们神仙会做出的事情？说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男子听了这番话，笑意盎然，他从怀中拿出一颗火红的珠子，一兮定睛一看，那分明是涵香交给他的血龙珠，怎么到了这个妖道的手里？
“你很惊讶吧，这珠子你明明给了皇帝，此时却为何在我手中”那人看出了他的疑问，缓缓道来，一兮不答，等着他下面的话，那人笑了笑，将血龙珠在手中玩弄“这珠子本就是我炼制而成，全天下唯有三颗，一颗给了天帝，一颗收为己用，而这一颗……呵，便在十年之前被妖孽所窃，然后辗转到了你手里，祝你捱过天劫，而你又因皇帝体弱转给他……所以现在，你明白这颗珠子为何会到我手里了么？我们仙家是不会做盗窃之事的，这血龙珠，便是皇帝亲自交予的，而至于他为何当时突发奇病，呵，他哪有什么病痛？这都是他与我联手为了捉拿你而设下的计；妖孽，传闻你聪慧过人，为何现在却如此愚钝？”。
听着这些话，一兮心中只有撼动，他早就信了，颜煜果真要杀自己，不然凭借自己的修为，怎么会探不出他得的是什么病？原本颜煜极力反对自己领兵出关，可那日为何答应的如此顺畅，呵，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一兮不语，此时他不想再与道士争论什么了，他只觉得心脏很空，仿佛被人掏空了一般，胸膛里只装着一个血淋淋的空洞的壳子，呼啦啦地往里面漏风，原来，他爱了二十六年的人，居然如此忌讳他是妖？
本以为情深，就算非我族类也无可厚非，毕竟自己可是陪伴了他二十六年的人啊！
二十六年的感情，就因他人的一句，自己是妖就能打破么？他是妖又如何？这么些年来他有想过害他颜煜，谋篡他陆氏江山的事么？！反而他一个妖孽，他一个被人类唾弃的，口口声声骂着的妖孽，在这二十六年里日夜陪伴在颜煜身边，为他出谋划策，尽心尽力，他的江山宏图有一大半都是一兮拼来的！一兮为他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为他陷害手足，谋害忠良，甚至还破了杀戒，要承受他日堕入地狱折磨之苦，他可是个妖啊，一个从未动过邪念，那么干净纯澈的妖孽，却为了他，为了他……
满手鲜血，负债累累……
为了他，甘愿堕入地狱。
为了他，堕入地狱又怎样，不得超生又怎样？只要能保护你坐拥这万里江山，我宁愿黄土白骨，灵魂腐朽。
回想当日自己的种种誓言，现在却是莫大的讽刺。
“呵呵……”一兮笑出声，眼泪瞬间模糊了眼眶，连眼前道士的身影都看不清了，那人看着一兮这副模样，心里突然说不出的动容，那人收了心绪，缓缓道“你与他相恋本就是个错误，你却执迷于此，如果你今日魂飞魄散，也是你咎由自取”。
一兮笑着，笑声听起来十分悲凉，就如那夜的狐声悲鸣，动人愁肠“是啊，都是我咎由自取，曾有人提醒过我，说人类复杂多疑，叫我不要陷得太深，要留个心眼，可我不听……就算这世间的人性恶，但我的颜煜，他是多么干净纯真的一个人，多么干净纯真的一个人……”。
“我说的并不是这个”那人道“颜煜他并非凡人，他是仙家”。
一兮蓦然一怔，道士看了他一眼又说“他是仙家，七百年前因犯下滔天重罪被打入六道轮回，尝尽世间之苦，轮回百次，他的每一世都罪孽深重，都不得好死；就算他现在是九五之尊的帝王，但是看看他从前，是受了多少折辱才换来今日的荣耀？”那人口吻平淡，像是在提起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颜煜前世还曾沦为官妓任人玩弄，最后被一根木桩由下贯穿捅破肚皮而死，再往前说，他是名征战沙场军功赫赫的将军，可皇帝不信任他，将他千刀万剐，更前世，他是名书生……”，“够了！”一兮厉声打断那人的话，眼中的泪水将整个眼眶都染成了红色，含在眼中，像是血泪。
“呵，到现在你还在为他着想，可他呢？可曾想过你？他的心里只有他的功名利禄，他陆氏的千秋万代，妖孽啊妖孽，你可真是痴心错付了”，那人居高临下的俯瞰他，眼见着曾名满六界风流满天下的狐族少主，如今沦落到这份上，连他也不由动容几分。
“你说够了没有？”一兮语气冷冷的，抬高了眉梢“你不是来捉妖的么？何必跟我废话这么多，既要捉妖，你动手便是，收起你的假慈悲吧”，他说完后仿佛如释重负，整个人很坦然的在哪里，没有一丝伤悲与不舍，仿佛死对于他来说，只是同睡觉一般简单。
男子觉得有趣“妖孽，你可是身负罪孽的，那日在沙场上，你杀了多少人你可曾还记得？破了杀戒，你白白断送了自己百年的功德，真可惜，原本你有机会位列仙班的”。
“我不稀罕”一兮笑道，他的模样仍是那么英俊风流，虽是阶下囚，但没有半分的落魄，仿佛他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你们神仙都是虚伪，还寂寞，天界明明那么无趣，比地狱还死寂，可你们谁都舍不得那里，是啊，花了几千年的时间好不容易修了仙，怎么舍得荣华富贵呢？呵……都说神仙六根已净，其实你们才是最势力的人！”。一兮撇了一下散落在眼前的头发“我恶心你们”。
“说得好”那人含笑，竟然还轻轻鼓掌“不过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到阴曹地府，对阎王爷说罢”，道士走进一兮，口中念动仙咒，募得一阵金光从上方笼罩住了一兮，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人，咧开嘴角淡淡的笑了，那笑容和他往常无异，百年前狐族俊朗风流的少主初登妖界，惊艳四方时的，一模一样，那时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身着青衣白纱，那双含情的丹凤眼微微上挑，一世风流。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