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下篇 劫 ...

  •   (6)
      “啊呀啊呀,姐姐们吃醋了吗?”易书行作出一副困扰的神情:“我可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啊~”
      他靠在院子里的玉兰树下冲背对他的两位侍女摇头,侍女们本来是坐在水井边打理衣物,听他这话,不由转过身来笑骂他。
      “喂!你这臭小子,下次不想洗衣服可别再找我们啊!”
      沈宁走过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个场面。
      “老爷。”两个丫鬟瞧见他,一下子规矩了起来,起身见礼。
      “呀,老爷,”易书行也俯身行礼,“风寒可还好些了?”
      “咳咳、咳,”沈宁喉头发紧,垂睫看着易书行道,“并无大碍。”
      但院中寒风飒飒,他还有些禁不住,便回房中小睡一会儿。他想,所剩无几的人生,总还是该偷偷懒,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反正圣上要的人命,没有要不到的。
      昏昏沉沉中似乎有人坐在他床边:“阿宁,你说我都死去六年了,缘何你还留着我的东西呢?”
      “不要这样让我误会啊。”
      那人捉住他的手腕,一如当年易书行捉住他的手腕:“为什么这样与你牵手?”
      “因为我,有点害怕你会逃掉啊。”
      沈宁醒来的时候,管家守在跟前。
      “你知道的吧?”沈宁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是他回来了。”
      须发皆白的管家微微叹息:“是。”
      “他身体如何了?”
      “探不出个虚实来,但武功兴许是废了吧。从前的他,但凡承江府内,哪个角落的事会不一清二楚?可现在,只有靠近他二十步以内,他才有所警觉。”
      “纵使如此,他也只需要一些蛛丝马迹就知晓我们的所有。”沈宁闭眸,“可有什么养心的药方能用?”
      管家福身而拜:“属下无能,未曾寻得养心之法。”
      沈宁扶起他:“罢了,这本便是我偿不清的业债。便给他抓些温养身子的药,再列个食补的单子,粗重活儿别派给他……别让他察觉到这些事。”
      沈宁会写庖丁之术,因了幼时祖父身子不好,他变着花样给老人家补身体,药补食补都通一些。
      他也就这么些时日了,能为易书行多做一些事的话,心里也会好过些吧?
      他煮了一碗猪肝细肉粥,其中添了些药物,口味调的上好,一般来说吃不出药味来,又请哪两个同易书行交好的侍女以她们自己的名义送过去,才松下一口气,往庭院里坐了。
      银杏初黄,秋菊未放,看天光倒是个难得的晴日。沈宁坐在院里的石凳品茗,他要死了,可却全然不害怕。
      易书行没死这件事,已足以令他安心赴死,欠他良多,就沿承到下辈子去吧。
      子渊,对不起啦。
      剩下的日子就由我来照料你的饮食,请你允许我,把还债的日子,再拖得久一些吧。
      (7)
      沈宁的日子过得闲适,易书行却万般不自在。
      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药膳,他神情复杂地端起,又放下。
      无论出于爱恨,他都不可能忘记沈宁的一切。他初见沈宁的日子绝不是沈宁初见他的那一天他在意沈宁的时间远远比沈宁所知的要久得多。
      沈宁祖上是有名的书香门第,而他的祖父也曾任过朝中大学士一职,易书行曾以易子渊的身份前去拜会。
      经人引见,易书行递过拜帖便得到了入府的邀请;他穿过长长的走廊,夏日的晴光透过头顶的枝叶漏了下来,长廊旁的湖中,浮光跃金,依稀可见几条锦鲤游了过去。
      不闻蝉鸣,倒有一些金鱼吐泡泡的声音,颇有意趣。
      他饶有兴味地欣赏着大学士家有名的景色,度过大理石玉桥,远远看见湖心亭中笑闹的祖孙俩。
      易书行知道那个少年是谁,大学士疼爱外孙是出了名的,外孙住在祖父家这也是在不合礼数,却是存在于这家人的。
      谁让大学士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一个外孙呢?沈父早逝,沈家又没有老爷子镇场子了,大学士便发话,把外孙接过来亲手教养。
      易书行赶了个巧,正好看见孙儿在劝老人家用药食。
      沈宁见有外客来访,以为又是祖父的学生来找大学士请教朝政之事,出于避讳,便回院子里去了,老人家以为孙子因为自己不肯吃而生气了,连连道了几句“失礼”便追着孙子去了。
      百无聊赖的易书行看着石桌上那一碗消暑健脾胃的凉粥,眼睛里冒出几分好奇。
      他悄悄地尝了一点点。
      清淡鲜香而带着微微的甘甜。
      正如那时纯粹的沈宁,正如那天清澈的日光。
      所以他怎会不知这粥是何人所做?他垂睫静默地注视着。
      四周也静得吓人,连鸟叫虫鸣也没有几分。易书行比任何人都清楚发生了什么——皇帝的影卫来拿沈宁的命。
      从沈宁的密室里抽出自己的宝剑沉渊,他冷静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赶去哪个正在发生激战的地方。
      真是的,他这是在干什么啊?他反而笑出来了,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在笑什么。
      “哎呀哎呀,”易书行笑咪咪地看着面前的所有人,“抢别人的猎物可不是什么好孩子做的是哦。”
      用剑鞘挡住来人的攻击,易书行另一只手顺势抽出利剑。
      “沉渊,久违了。”
      ……
      (8)
      沈宁惊讶地看着那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这一切本是定数,他早就清空了整个承江府的人,只留几个随行武者。他只是在引颈待戮。
      可是易书行来了。
      他的剑姿翩若惊鸿,矫如游龙,面对影卫织成的细密剑网,他只是抽离沉渊,全不作任何防御,破其一点。
      易书行的剑士杀戮之剑,割足断耳,不过是间隙之间的事;他一向都兵行险招。倒手接剑,仰身避过面门一刀,足尖顺势一踢,将正对他的影卫踹了出去,再旋身提剑化出剑招。
      易书行是唯一一个能把杀剑使出风流感觉的人,他出招总是妄为又自负。
      沈宁焦急地看着他周旋在十名影卫之间,摇晃着管家的肩膀:“他不是武功废了么?怎么没把他带走?!!”
      管家久久不言。
      这一幕多么熟悉?六年前,也是圣上派来十名影卫袭击府中空虚的易书行,袭的就是易书行的软肋——沈宁。
      易书行也是这样提剑而来,沉渊如雪,十名影卫的血将他染成个血人。
      然而他所有的暴戾都在看见沈宁的那一刻消失殆尽,他拥住沈宁,就像孩子找回珍宝:“还好……真好……你没事。”
      沈宁迷茫地看着他,手中的匕首悄悄送入他胸膛。
      这世上,易书行只对一个人毫无防备,也只有这个人伤得了他。
      “快!你们快去帮他啊!”沈宁有些狂乱地挥舞手臂,命令那些武者。
      那一刻,沈宁甚至分不清回忆与现实,脑中只是光影交织。
      但他终于迎得易书行归来,那人的身手还是一样利落,没有半分生疏,但这回他的眼神却异常疲惫……
      他刚刚才与十个这世上顶尖高手死战过,这本该正常;可不一样,他是易书行,他应该只会兴奋,只会杀气环身。
      可易书行微微喘息,步履虚浮,倚靠在回廊的门柱上。沈宁的心不安地跳动着,连忙过去抱住他。
      被易书行厌恶也好,怎么样都好,这一刻,他只想真实地感受易书行的存在。
      易书行从门柱上滑坐在地上,手紧紧拽住沈宁的手腕,使他跌落伏在自己身上:“真好,你没事……”
      “以为我会这么说么?”
      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得能让沈宁听见他那急促得不正常的心跳:“你……”
      易书行又挂上那种要死不活的笑意了:“看来,我也杀不了你了,那就让你一辈子记得我、
      一辈子愧悔吧。”
      他的语气戴上了几分恶意。
      “你的身体……”
      易书行见沈宁怔忡地望着他,便满不在乎地笑着:“你不是知道么?六年前你刺入这颗心脏,它本来该死的……”
      “但我被人救了么。所以只是心力衰竭而已啊。”
      沈宁不由慌乱,疾呼道:“管家!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也是一脸震惊之色:“恐怕,恐怕他的内力已知集中保护着维持着心脏的稳定运作,如今内力外用,又如此剧烈地运动……”
      “会死。”
      易书行把话接了下去:“这次就活不过来了。”他凝视着沈宁,好像沈宁越痛苦他就越快乐似的,但也不过是好像而已。
      沈宁觉得头疼欲裂,六年的难过一并涌上心头,他眼中一片空洞,轻轻拿起地上的沉渊,慢慢地推向心口。
      但易书行只是紧紧捉住他的手腕不放,还在笑,笑得有点恶毒、有点讨厌:“你怎么有资格跟我一起死呢?你只能痛苦地活着啊。”
      “这是你的……刑罚。”
      就那么笑着说着,易书行的手就垂下去了,他的面容还是那么好看,却比六年前显得疲惫多了。
      沈宁轻轻吻了吻他的颊,悄声对这个不再能听到他讲话的人说:
      “呐,子渊……这个刑罚我已经尝了六年了,这一次,就放过我吧,我陪你一起去休息一下,下一次见面,你再罚我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下篇 劫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