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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篇 孽 ...

  •   (1)
      “呀,这位老爷,行行好吧。”
      席地而坐衣衫褴褛的男子扯住沈宁的衣角,抬头露出了被凌乱沾灰的黑发遮掩住的面庞——上面带着一个讨好谄媚的笑容。
      虽然外表落魄,却隐约能让人辨识出清俊的五官。
      沈宁没有料到他此生还能再见到易书行,
      ——自从他杀‘死’易书行。
      “老爷?!老爷?!”男子市侩地笑着,“贵人多忘事啊,我是易书行啊,这六年去地府讨了讨生活,现在回来了。”
      “如今实在没有住处,还望老爷可怜可怜,收留小人吧。”
      他那从前总教人觉得凉薄的唇吐出了这样卑微的话语。
      (2)
      那怎么可能是易书行呢?那个人应该早已经死了,被他亲手穿过胸膛,用匕首捅进心脏的地方。
      可是那人就那么出现了,外表如何气息如何,都不重要,那人只要站在那里,他就绝不会错认。
      世上只有一个的易书行。
      ……
      “别这样严肃嘛,”易书行站在院子里,懒猪端着铜盆的侍女;“好姐姐,他们叫我洗衣服,可我个大男人,那会这些?”
      侍女红了脸颊,无奈地结果脏衣物,嗔道:“你这滑头,不过想请我帮忙而已。”
      易书行有一张俊朗清隽的脸,洗干净,打理过的他,纵然只穿着小厮的衣服,也叫丫鬟们不敢直视。
      或许就叫……风骨天然?
      “好姐姐多谢多谢~”他笑眯眯道,脚下已经是到这往回跑了,“今日必会登房道谢。”
      徒留下一个媚眼。
      沈宁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里面绞痛,有一种不明滋味的苦涩。
      易书行……本不该是这样的。
      (3)
      “呐,阿宁,”男子挑眉,狭长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你知道权力是什么吗?”
      “子渊,我不知。”沈宁淡淡道。
      易书行轻声道:“是一种教人甘于寂寞的毒药。”
      他的手穿过沈宁的发,抚摸着沈宁的肌肤:“但是你在我身边,我就不想那么寂寞下去了。”
      多年来,除却梦境,沈宁也不会再想起那么旧事来。就像是他自己无法面对一样,无法面对那个人的温存。
      黑夜里,沈宁不由背靠床榻,小声地喘息着。
      沈宁第一次见易书行的时候,易书行也跟梦境中那样不同。
      “子渊,这句可真是解得妙极……小生佩服。”
      那是在学社里,才子云集,可易书行,易子渊一坐在那里,俨然就是整个学社的中心。
      青衫锦衣,肆意又风流,举止间甚至有着世家公子般的骄傲和书香门第的清雅。
      “过奖。”易书行作揖,神色清冷却并非毫无波动。
      并不是不染尘世的清冷平静,而是……对自己才能的绝对自信和对别人赞赏的理所当然。
      一个不可一世的男人。
      那时沈宁下了这样一个评判;这自信绝不仅源于他的文才傲世,与此同时,易书行更是一个武者——
      天下第一的剑客。
      说到剑客,难免落入俗套,可易书行不同,他并非有勇无谋之辈,不,他生来就是要运筹帷幄,指点天下的。
      沈宁见过他舞剑,那一刻,他的盛情忽地就凌厉而生动起来了,眸中甚至闪烁着戾气。
      那是骨子里带来的暴虐。
      剑乃百兵之君,见过易书行之剑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只有他的剑才当得起“君”之一字。
      但平时的他却全然不同,如同入鞘的利剑。
      能收能放,收放自如。易书行其实很少动剑,他可以是任何模样,但藏在剑鞘里的,那个孤傲自信又隐忍漠然的人……
      才是易书行。
      整个岐山以南,都在他的羽翼之下,他掌握着遍布南国的产业,拥有一支完全由武林中人组成的私军。
      简直就像是南国的帝王。
      可是他又不是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作为易子渊,他是才华横溢文采斐然的书生,作为第一剑,他是冷剑饮血,教皇帝都忌惮的祸害。
      所以沈宁,受命于君王,从一开始,就抱着杀心而来。
      (4)
      沈宁觉得头脑很沉,混乱的思绪在其中窜来窜去。
      一会儿是易书行收起剑,朝他走来的情景,一会儿是他身染鲜血抚摸上他的脸的样子。
      易书行长长的墨发用玉冠冠起一部分,大半的都垂散下来,因为刚练完剑而零落在肩头,玉冠两侧垂下两缕跟青衫相配的碧绿丝络。
      那模样,真是好看到过分,教人不禁怔忡。
      可忽然,画面蒙上了灰色,易书行把他抱在怀中,只有血色是鲜活着的。
      因为那双手抚摸过伤口的缘故,沈宁甚至感觉到了抚住自己脸的手那掌心中温热的潮湿。
      对方的声音沙哑,艰难地说:
      “终于……可以结束我的自欺欺人了啊。”
      ……

      “!”
      沈宁惊醒过来。
      “老爷?”面前的人眯着眼睛笑着,手上拿着一条濡湿的白布巾,“您可算是醒了,真真吓坏小人呢~”
      这张脸太熟悉了,可这个人又太陌生了。
      六年来,他所有梦境里唯一的主角。
      “……”
      “老爷恐怕是风邪入体了,”易书行絮絮叨叨地说,“早间儿我进来打扫,老爷半个人都倒在地上,身上热得吓人。”
      他一面说,一面回身拧帕子为沈宁换上:“小人还在犹豫,是要先去找管家来,还是等您好些再去。”
      “别这么叫我……”
      “什么?”黑发的青年没有听清,微微偏头靠近沈宁,耳边的碎发还带着晨起后来不及打理的卷曲,他的头发很短,只够让他堪堪扎在脑后。
      “别这样恭敬地同我说话……”沈宁的意识还没有完全从梦境里脱离,他小声地哀求一般地说。
      但是易书行充耳不闻,脸上还带着吊儿郎当的笑意:“老爷就别折煞小人啦。”
      沈宁闻言浑身一震,目光终于带上几许清明,他抓住青年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淡淡地问:
      “你是回来复仇的么?只要你开口,这些属于你的东西我全都还给你,这条命也给你……”
      ……
      “我才不要呢,”易书行笑道,“那种东西。”
      他靠过去,跟沈宁脸贴着脸,吐息喷在沈宁脸上。
      “因为……我很痛啊。”
      他说着,抚上胸口,那里有一道可怖的疤痕。
      “所以,”他脸上挂着清冷又漠然的神情,语气平静,“要让你的心也一样啊。”
      瞳眸似是一片湖水,却全无波澜,直直映照着沈宁。
      “我的阿宁。”
      (5)
      这是一件议事堂,堂上有书:“濯”,字迹遒劲有力,入木三分。
      易子渊的题字,正如他这个人。多年前他曾站在沈宁如今的位置,眉宇间染上淋漓快意,道:“此谓之濯洗天下。”
      “主人,看来圣上真的要对您下手了。”垂首的男子低而沉的声音充斥在整个堂中,“为何……?”
      沈宁摇摇头,为他解惑“这是自然,当年得以夺取易书行的势力,我却没有交还给圣上,他自然忌讳于我。”
      君王是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的,沈宁并不如易书行那样深受承江府武者们的崇敬,更不如他剑艺卓绝,对付沈宁实在要简单太多。
      如今才下杀手,已然是对沈宁的仁慈。
      那年的易书行,无人可近其身,更别说伤他——所以才需要沈宁,以知音的身份出现,接近于他。
      不是不曾考虑女子,但易书行不贪美色,更不长情,于他来讲,由于各方势力都往他府中以各种名头送女人,反而防备更深。
      所以一开始,沈宁从未想过,回合易书行发展成那种关系。
      “至于你问我为何执意守着这承江府……”沈宁坐下来,苦涩笑道,“我也很想知道啊……”
      到底是愧疚还是别的什么呢?
      自从那个人就那么死在那天,他的心绪就被全然改变了,好像至少应该保护住他的遗留,好像是等待那个不可能回来的人回来……
      不知不觉间,就一意孤行至此了……
      易书行一定不会喜欢现在的他,他记得易书行是喜欢有原则的人的,就像当年抱着效忠国家的赤子之心而来的他……
      当年那个从不向感情妥协,清高的……傻小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篇 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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