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见面就私奔？ ...
-
2013年8月26号的上海飘着小雨，浦东机场航站楼外面的阴霾中还有着因为堵车而造成的焦躁。李雾就是在这种时候穿过海关，把护照和机票塞进随身携带的黑色小手包，直直走向37号登机口。她身上还有一个黑色的双肩包，里面有她需要的文件和赖以生存的各种电子产品——如果没有它们，李雾绝对不可能撑过长达24小时的旅程。
而除了电脑和手机，她还找了一个小伙伴可以陪着打发时间。
黎辛是她在新生群里偶然认识的姑娘，因为一句“哪个小伙伴26号下午一点浦东出发，苦逼兮兮得还要在LA转机，然后要到凌晨才能到的”勾搭而来。李雾和她聊了一会儿，确认彼此都是在宿舍开放前两天就到波士顿的苦逼孩子之后便勾搭成奸，打算一起消磨飞机上的24个小时。
不过下飞机之后黎辛会被认识的人接走，然后住进舒适的家中；而李雾则会在机场旁边的希尔顿度过孤独的异乡第一夜。
“喂，黎辛，我已经到了，”这是李雾第一次和黎辛通电话，之前她们只有短信、□□，连微信都没加，“你在哪儿？”
“我刚刚到海关这里，马上过安检了。”黎辛的声音不急不慢，说不上冷但也不想传说中的南方姑娘一样而软绵绵、让人一听就酥骨头——这点李雾也一样，作为杭州出身的妹子，她表示自责三秒。
“你已经到登机口了么？”黎辛并没有真的在问，“等我一下吧。你穿了什么衣服？我一会儿去找你……”
李雾看了看身上，“蓝色衬衫还有牛仔裤、长头发戴眼镜，你呢？”
“我穿了紫色的一套运动服……我要过安检了，待会儿见。”
李雾来不及说好，对方就已经挂了电话。
……好像是个挺雷厉风行的人，还有点儿没礼貌。
李雾抿了抿嘴唇然后抬了下眉毛，就这样把这件事情放过去。她找了个凳子把背包扔在那里，然后只拿着黑色小手包走到了窗边。窗户上有她自己的倒影和放在凳子上的包包，这样她就不用担心有谁会拿走她的命根子。窗户外面是宽阔的浦东机场，旁边的航站楼还停着一架飞机，机尾上画着AA标志性的展翅雄鹰。看机身大小、李雾推测——她其实对飞机一窍不通——它应该也要飞行很长的时间才会降落，说不定和她一样，要飞到另一个半球。
一想到马上要飞走了，李雾就觉得又兴奋又有一点恐慌——总算可以离家的兴奋和给自己添上麻烦的恐慌。
到那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才行。
“李雾？”
李雾侧过脑袋，身旁站着的是一位戴眼镜的长发姑娘，比一米六的她高、估计已经触到一米六八或者一米七，脸上除了那副略显老气的半框眼镜之外非常干净，身上果真穿着一套紫色的运动服，非常修身、可以看出身材不错，颜色也选得还好、没有用那种深得老气的紫色而是浅紫，配上她还算白的肤色挺有感觉。
不过黎辛的白绝对比不上李雾号称“和吸血鬼一样”的白，李雾很早就放出话来，要去和白人小伙伴比白什么的，被身边的一群朋友鄙视到死。
“你是黎辛？”
李雾见对方点头就笑开了，露出白白的牙，“阿咯哈，我是李雾。”她习惯性的招呼动作是把右手抬到脸旁边，然后合拢四指好几次——这一直被她朋友戏称为哄小孩式打招呼，也完全体现了李雾的小孩子心性。
这种评论被李雾嗤之以鼻，作为早读一年的孩子、她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班里最小的——不对，她有一个从初中到高中同班六年的男同学跟她同年同月同日生，据说还比她小了几个小时，不过消息来源难以证实就直接被无视——而作为一只到现在还没满18岁的孩子，李雾十分坚定她要保持童心到80岁。
黎辛也笑，但她也就是拉起嘴角略显真诚而已，远比不上李雾跟太阳一样过于闪耀的笑脸，“你好。”她又看到李雾手里只有一个长方形小包，大概是十厘米乘二十厘米，对比自己一个背包和一个行李箱实在是非常轻松，“你就这一个小包啊？”
李雾给她指了指离自己大概几米远的一排椅子，“没，我还有个书包儿。”说着，她也往椅子旁边走，然后一屁股坐在旁边。反正现在离登机还有一个多小时，也没什么人会在这旁边晃荡。
黎辛也在她旁边坐下，拿出手机——是只白色的iPhone5，李雾在心里暗骂土豪——在手里划了个圈。她的指节是和她的身高成比例的细白，皮肤很嫩，手上好像一根汗毛都没有。她调出拨号盘，“不好意思，你等下啊，我给爸妈打个电话。”
“没事儿，你打吧，”李雾很自然得看了看自己的手，皮肤是肯定比黎辛白，嫩却不一定。手背还说得过去，可她的掌心是天生的粗糙，她老娘对此不知道心疼了多少次，都被李雾笑眯眯得带过去，“我这叫天生劳碌命，以后肯定是个女强人。”
一旁的黎辛已经拨出了号码，用方言说话。因为李雾可以理解她在说什么，所以很快觉得这一定是北方的方言。黎辛跟她父母说话的时候很温柔的样子，声音都特别慢。
“对，已经到登机口了，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吧。”
“对，已经碰到了。”
“没那么重……没，不用在洛杉矶取行李……”
“行，知道了，拜拜。”
李雾见她挂了电话，问，“您北方人啊？”
李雾说话儿化很重，反倒把黎辛愣住了，“不是啊，我杭州人，只是刚刚从湖南那边飞过来……你北方人？”
“真的假的！”李雾大呼巧合，“我也杭州人！你咋不早说呢？”
又来了，一只自称杭州人的小鬼用着小沈阳一般的北方口音……
“你也没问啊，”黎辛无奈了，然后又像调皮似的，用杭州话说，“还是你的口音比较像北方的。”
杭州话很软，虽然没有上海话这么娇滴滴，但黎辛这样的女孩子说出来就特别有南方人的味道；而李雾听得懂，却很难用同乡话来回复这位意外的老乡。
“别说杭州话，咱没遗传到老娘的语言天赋，除了普通话啥都不会说，”李雾往后一靠，认命望天，“杭州话听了十几年，还是没学会。”
“其实我也没学多少，”黎辛笑言，“我爸妈都不是杭州本地人，家里都不太说杭州本地话。”
“我这里加一，家里又不说，学校里也不说，哪儿去学么，”李雾摊手无奈，然后义愤填膺，“真是的，我妈把我笑死了好不好……”
黎辛不好对人家的家里事发表评论，只能笑笑，把话题扯开一些，“你高中哪个学校的啊？”
李雾有时候吊儿郎当，但去的高中还算不错，省重点；黎辛去的也是好学校，中考分数线还比李雾的高了几分。李雾跟她说她自己当初中考分数线是到了黎辛的学校，但没填第二位的志愿，黎辛问了为什么。
她们那一届刚刚取消“十五分”政策，如果没考到第一志愿分数线不用减十五分再去录取，所以填志愿更加自由。如果李雾的成绩有那么好，一般都会填前三所然后再加一个保底学校，而有时候老师和家长也会这么推荐。
而李雾在放弃了第四所的保送之后，也确实按照家长和她那个比她还要萝莉的初中班主任的话，填了最好的学校。“只不过这个才是我一直想去的学校啦，”李的雾对排名什么的不太在意，而非常狗屎运，她没考到第一所，而是进入了自己最想去学府。之后的三年，她一直过得如鱼得水，开心得不得了。
黎辛的经历比她简单得多，保送。
“那你不是既没高考也没中考，”李雾不知道该说羡慕嫉妒恨还是羡慕嫉妒恨，“你的人生啊，真是不完整。”
“你不也没去高考，”黎辛笑她，然后看周围、已经有不少乘客带着行李等候，检票口的提示板上也已经显示出登机信息，估计很快就会有工作人员过来检票，“估计快登机了。”
“慢慢来呗，”李雾说这话的时候，又在往窗外看。
雨已经停了，在她目所能及的地方，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不过一会儿飞机穿过云层，从对流层穿到平流层的时候，说不定她会被正午精力旺盛的太阳闪到眼睛。
不过，她不坐窗边啊……
“黎辛，”李雾呼唤正在看微信的小伙伴，“你坐哪儿啊？”
“27J，”黎辛从背包里拿出护照和机票，“你呢？”
“27I，”李雾放弃了，她们没人坐窗边，“那我们就隔一个过道哈，挺巧的……”然后她就跨下了脸，“我想坐窗边……”
“你选位子的时候已经没有窗边的位子了么？”黎辛拿着机票和护照站了起来，把背包也背在身上，拉着箱子打算排队上飞机了。
李雾又拉开手包和书包，把东西快速扫了一边，再把包包背好，跟着她走，“还能选位子么？我都不知道……”
“国际航班一般都可以吧……”黎辛说得有点儿不确定了。她排到了一位外国男士后面，李雾只能看见他的金发和修身大衣，“不过我这回没去看……”
李雾跟在黎辛身后，“嘿嘿，我都没看过。”
……这到底哪里值得这么自豪得说？
黎辛也不多说了，她前面那位男士已经检完票过去了。她也将自己的机票夹在护照中间递过去，不过护照并没有被检查而是很快退了回来，机票上的二维码扫描过后，黎辛也就跨着大步往前走。三步之后，原地转身，等李雾。
李雾只递了机票，扫完之后小碎步越过了黎辛，“走吧走吧。”
李雾走过去的时候连正眼都没给黎辛一个，就管自己走掉了，黎辛也没多想就跟了上去。她们过了检票口要先下一个电扶梯，然后转弯走去通道，大概就一两分钟的路，然后又在通道里堵住了。
黎辛这回跟到了李雾的后面，就看她在前面努力得伸长脖子，恨不得自己是只长颈鹿似的，也不知道是太兴奋还是她本来就这样。
等到她们踏上飞机得时候，一阵铃声从李雾裤袋里飘出来，绝对是HTC的标准铃声，原汁原味。李雾拿出手机瞄了一眼就接了，“娘，有事儿您说话。”
……又是很重的儿化，又是北方口音的感觉。
“早到了，已经上飞机了。”李雾边说边往前走，路过头等舱就忍不住再心里羡慕嫉妒恨这群土豪，头等舱的机票是经济舱的六倍啊，六万块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进了航空公司的口袋，想想就觉得肉痛。那边她老娘还在说等到了洛杉矶先给他们打个电话或者在□□上留言，李雾满口答应，心里说鬼知道自己会不会记得。
然后老娘说老爹还有几句话要嘱托，李雾一下子就变了脸色，“算了吧您呐，还是别在起飞之前给我们找不痛快了。”说完，李雾就把电话挂了，关机塞进口袋。
总算排除万难走到了座位旁边，李雾把背包往下一扔，用脚踢进前座底下，管自己坐下去之后就开始拆毯子。
黎辛就跟在她身后，把箱子搬上行李架显然在她能力之外，于是她请求了已经在窗边坐下的成年中国男士帮忙。男人就是男人，一把就把她那个黑色小箱扔进了行李箱，黎辛笑着向他道谢，等他坐进去之后也把背包放好，坐在那里还不忘把安全带系好。
李雾已经用毯子把自己裹好，从黎辛的角度看就像是一块大番薯长了个人头，没过一会儿这只大番薯又长出一只手臂，死戳前座后背，那上面只有一个插口，“我上次去美国的时候这里还有块屏幕的，果然便宜没好货……”可就是她已经挑了这段时间最便宜的机票，加税加乱七八糟的东西，从上海飞波士顿还是花了她们家一万多人民币。
“东航就这样呗，”黎辛反正闲着无聊，干脆陪她吐槽，“我之前去的时候是坐大韩，比这好多了，主要是三餐好吃。”
“还有这讲究啊？我都没注意过……”李雾坐得不舒服，左摇右摆，就觉得这小小的空间居然塞不下她一只一米六的姑娘实在太没天理，全然不知她在黎辛眼里就是一只滚来滚去的番薯，“你之前去美帝干嘛？玩儿？参观？还是学院考察？”
“我爸在洛杉矶，”黎辛说，“有时候会到那边过假期。”
“啊？”李雾放弃，她这只姑娘是塞不好了，斜着躺就算，“那你干嘛跑波士顿上学啊？在UC不是挺好的？”
“洛杉矶太热，”黎辛把手机拿出来开到飞行模式，然后塞到毯子底下。她只用毯子盖住双腿，怎么都不能把自己弄成李雾那样的番薯，“而且都大学了么，怎么都想离父母远点儿……”
李雾绝对理解这种想法，虽然她出国的主要目的不是远离父母，但离家确实让她挺开心的，“理解你!”
头顶上的屏幕慢慢放下来，飞机上开始用中文播报注意事项。在李雾大番薯侧身可以看到的范围内，漂亮的空姐们穿着性感的黑丝在检查行李架。李雾可以感觉到飞机启动时椅背给她的加速度，还可以听到一点点涡轮转动时的轰鸣，至于眼前、还是美女空姐的黑丝长腿。
李雾眼神还跟着那双腿瞄，嘴上却还隔着个过道跟黎辛胡扯，“唉，没问呢，你过去学什么啊？”
黎辛实际身高比李雾这个对距离毫无概念的姑娘预测得要高一点点，一米七二的她因为已经经历过很多长途飞行所以很快找到让自己舒服的位置。但问题是她在飞机刚刚起飞的拉升阶段总是会出现胸闷和一点点耳鸣，所以在起飞前的滑行阶段她还是习惯于安静得休息一下，可旁边这只不知道是有多动症还是甲亢、但一定有轻微强迫症的番薯既然发问了，黎辛也不能不回答，“心理。”
番薯李雾同志此时又把包包从前座底下拉出来，翻出她的小手包检查护照和机票，又往朝背包里扫电脑和文件在不在，再摸隔层里的钱。都检查了一遍之后再立马把包塞回去，“我学物理的。”
“学霸。”黎辛得出结论，闭眼休息。
李雾检查过一遍之后心里稍微舒服了点儿，也不再打扰黎辛，乖乖得坐在那里等待起飞。这种客机的起飞原理很大一部分决定于流体动力学中的伯努利定理，用初中科学的话说就是机翼上表明流速大压强小，下表面流速小压强大，产生的压力差就是飞机赖以飞行的升力。
所以在等到飞机转了几个弯停下来，涡轮开始发出比刚才更加响亮的声音时，李雾就在心里想象机翼尾端那些特别的伸展部分——她到现在都没有想通那些部分的运动到底有什么用处。
但每次飞机从接近零速度加速到起飞速度的过程都会让李雾觉得心头一窒，而充满冒险精神的李雾超级喜欢这种窒息感。
启动，加速，拉升。
一直到飞机趋于平稳的时候，李雾才停下压抑那种近乎兴奋的心态。她看了看周围，前面是那个可笑的插座，上面还亮了个红灯，坐在她左边的是个二三十岁的男人，右边隔了个过道就是还在闭目养神的黎辛。
还有十几个小时，她们就会在新的土地上开始不一样的生活。
李雾往后一靠，深呼吸。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见面就私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