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笔记》十八拍

1、老哈河

　　清澈蜿蜒的老哈河曲曲折折直达天际，昏暗下幽幽反着天空微弱的光线，即使白明自小就生活在这草原上，也隐隐有些恐惧。斜倚在树干上，白明合目小憩。

　　燕国和东胡的战争连绵数十载，双方头领僵持不下，百姓们也就只有持戟而战。虽说双方国家的百姓生活都受到冲击，但说起来，还真是燕国吃的亏多一些。东胡本就是游牧民族，他们自小在马背上长大，这倒不是说他们马术好在战场上多占优势，但他们历来游荡惯了，一片草地的水草吃用的差不多了就迁到另一片草场，若是那片草场有部族占领那就掠夺抢过来。但燕国最看重的那就是一个安土重迁，不说体内好战因子几何吧，就是小国里面两个城邑的百姓，只要不是卖货郎官家这些需要经常走动的那都很少有什么交流。而这次的战争能持续这么长时间，那对双方其实都是一个意外。燕国内忧外患。燕王禅让，太子姬平和公子之争夺王位，国内打乱，齐国趁虚而入。东胡此时侵扰的虽说只是燕国东北小城，但好歹也是燕国门户，只无奈兵力分配不均，只能一直拖着。而东胡虽说一直很恼怒攻燕国不下，但这样拖着倒也没什么损失，时不时的去骚扰一下就好了，在这边起码也有充足的粮草。所以大大小小的侵扰下来，亏损的当然只有燕国了。

　　草原的光线忽的亮了起来，一轮浑圆的月亮低垂的悬在天际，老哈河闪这幽亮的光，低调闪耀想串珍珠。远处一群天鹅安静的凫在水面，三三两两交缠脖颈而眠，柔顺优雅，衬着宝蓝色的天空，愈发显得这些高贵的白天鹅才是真正的珠宝。
　　夜间凉风阵阵，水草随风动，发出飒飒的声音，诺大的草原更加寂寥空旷。然而对一直生长在草原的生物来说，草原再怎么空阔，也不会觉得孤独啊。白明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人。

　　很快，燕国内外交困下支撑不住了，把大将秦开作为人质送往东胡。
　　东胡人豪爽质朴，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说的直白点，那就是思维简单，没心眼啊。看到陌生人也能当亲人一样热情招待，当然对敌人就两说了。不过现在秦开不是敌人，是盟友了，所以东胡也把秦开当亲人一样热情款待了。这事要放在中原地区的国家，摊上这种事，君王都要召集大臣商讨一下这是个怎么回事，要用什么态度策略。比方说，这送人质怎么送个将军，虽说也算是个军事上的顶梁柱吧，那也毕竟比不上太子啊公子啊这些和燕王有直系血缘关系的可以做继承人的作用，所以这燕王究竟送个将军过来是个什么意思。既然秦开是个有战绩有威望的将军，那他的能力自然是不用质疑的。有军事头脑，在东胡就能全方面的掌握东胡的武力值和他的薄弱点；体格好，能打，那就能逃出东胡，将收集的东胡资料带出来，然后为燕国打个漂亮仗。这些，东胡王自然没想到，他豪爽质朴嘛。
　　东胡战败。

　　这是一条比老哈河更丰盈的河流，这有一片更加丰美的水草。对游牧民族来说，还有比这更好的事么？东胡人迁到了内蒙古草原。
　　远处肥壮的马匹脑袋低垂酣眠，人们睡在铺在地上的毛毡上，幕天席地向来是他们过惯的生活。前几年在老哈河和燕国僵持的那段时间，气候寒冷干燥，不时到燕国抢的粮草也都不合胃口。现在在这里安顿好百姓，自然也不会再跟燕国干架。
　　一阵大风刮过来，有人冻醒烧了堆干马粪，裹巴裹巴再继续睡。旁边的人动了一下，随后坐了起来，对白明道：“怎么没睡？”
　　衣着单薄的少年双目圆睁，警觉的像一匹狼，“守着你。”说罢递过一个牛皮袋。
　　东胡王接过，牛饮一口，“好酒！”用手背抹了把嘴，扫了一眼他的族人，随后扭头对着白明道，声音低沉：“你睡一觉吧。”
　　知晓东胡王身体已无大恙，白明闭眼安眠。

　　虽说已经习惯了，但迁徙本身还是非常辛苦的，何况不仅仅迁徙，他们在被追着跑。像被狮子追赶的羚羊，一旦落后就会挨打丧命。
　　东胡王边率领着他的族人逃命，变纳闷难过愤怒，他不明白为什么朋友转眼就是敌人，当然也不明白当初秦开转眼从敌人成了朋友，或者他最开始并没有把秦开乃至燕国当敌人，只是想借道寻找水草丰美的草原，燕国不肯，那他自然要抢，但也并没有强抢，不然不会僵持数十载。所以自始至终，东胡并没有将燕国当作敌人，但他不了解中原人的心思。能让一个铁骑民族进自己的国家么？遭到侵略难道不应该回击？送了人质难道就是盟友了？送的那可是人质而不是求和使者！
　　东胡王当然不知道这些，东胡人都不明白这些，这个部落的所有人都受到了欺骗。

　　“白明，我们在中原那里受到了欺侮，以后是不是应该也欺侮回去？”眼下他的部落生活稳定，虽然大家游荡惯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期待稳定。有谁愿意放弃充沛的水草而投身刀剑无情的战场呢。
　　白明睡着了，没有回东胡王的话。
　　强健魁梧的男人起身走到少年身旁，象牙白的肤色在月光下莹莹如玉，瘦弱的身躯蜷缩御寒，这并不是一具经得起颠簸的身体，但他却陪自己流浪到了这里。逃亡的路上怎么可能没有伤亡，东胡王身为部落首领，每一次冲突都在战场前线，保护自己的臣民。伤亡当然是有的。白明人小力气小，在队伍的中间，但每次战役结束总会跑过来检查伤亡人员，上药包扎。他的真诚，东胡所有人都明白。
　　燕国人并不都是骗子。
　　东胡王仰躺到白明身边，看着低垂的天幕，渐渐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