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gnarok》琉璃蓝泽

30、第四章：1984的美丽新世界

　　看，这是我们的理想国。

　　城户光政从未想到，心血来潮来希腊旅游的那一日，竟会就此彻底改变他与许许多多人，甚至整个世界的命运。
　　那时，一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希腊男子将一个婴儿郑重交付给他，说那是女神雅典娜。
　　那个人穿着一身璀璨的金色铠甲，仿佛希腊神话中火神赫淮斯托斯的精工。那张脸上满是尘土和血污，狼狈不堪，却丝毫不能掩盖它的光华。那是一张只有在诗歌里才能出现的脸，一个从传说中走出、活生生的英雄。
　　城户光政来希腊旅游，本意不过是看看遗迹，激发怀念下苍老坚硬的心胸里一点年轻浪漫的情怀。料不到神话从古旧尘封的历史中破壁而出，化为鲜活血肉，展现在他面前。
　　他接下那个小小的包袱时，那瞬间是茫然的，就是威严命运骤然降临的重压之下的茫然。

　　在那之前，他的生活就是一个正常人的生活，一个正常的世界。哪怕他有着敏锐的头脑、坚定的意志，知道自己在芸芸众生之中非比寻常，能做大事。借着日本战后腾飞的经济，自己的智慧，他白手起家，建立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成为日本屈指可数的财阀。

　　在那瞬间，他感到整个世界风云变幻，全然改变。传说之门向他开启，门□□出强烈到可怖的金色光芒。世界的律法、一切的准则、种种常识，自己的欲望、存在的意义，在它面前瞬时灰飞烟灭。
　　他看到漫天繁星缓缓移变，又有大钟被敲响，是预定的钟声，光明如铜。天穹上风呼云应，有形状对他显现，有极大的声音对他说。
　　你要像亚伯拉罕，为神献上你的儿子。

　　百子献祭。
　　他被他的儿子们称为恶魔。
　　那时，年幼的孩子们仰望着他，一座刻刀雕凿的严峻石像。
　　他把他们送往地狱之称的圣斗士训练场，而他们绝大部分都死在那里。

　　你在流你的子嗣之血，城户光政。

　　继承你的一切、得到百般宠爱的，却是一个与你毫无关系的女孩。

　　你竟何舍弃你的血亲，就是你素来所爱的，以为你生命的延续的。凡活物必关照它们的后代，以其为好。为何你仿佛看为可厌，待其如仇敌。击打他们皮肉枯干，骨头疼痛，直至阴间。
　　你竟何放弃你的财富，就是你手中劳碌所得的，你的心所快乐的。为何你不再留下你眼所求的，享受你的心所欲望的。看待它们如虚空，就是堆积的尘土。
　　如此，在这世上，凡人所悦纳的你都抛弃了，你渴求的是什么呢。

　　你回答说，因为我是倚仗神的。
　　凡我有的都是神赐的，我竟何敢看为己物，说，这是我的，比神更重。
　　儿女算什么呢，金银和权柄又算什么呢。这世间的一切，在神面前，有什么敢说自己是重要，说，你需看我比神更重呢。
　　施予的既在神，索取也在神。
　　紧抱所有不撒手的，说，这是我看中的，这是我所应得的，是愚昧人。不知道自己所得的是何处来的，转瞬就要虚空。不知道一切都是归于神的。
　　你需要虔信神，便得一切，其他再无倚靠。

　　但不要以为神是全然赐福的，就是给予的。
　　神必伸手向你索取，又击打你，使你陷入苦地。
　　神缺乏什么，要向人索求呢。不过是试炼，说，我须知道你是值得我赐福的。
　　所以神需要献祭。

　　撒加行走在记忆的幻影中。过往的圣域迎面而来，许许多多的人，虚幻的日光照在他的脸颊上，穿过他的身体。
　　看着那些人的欢乐和悲哀，如此纯净，如此单一，就是他所熟悉的。
　　然后他就看到了加隆，站在遥远之处望着这一切，不协调的存在，不属于圣域。
　　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加隆曾经带给他无数烦恼。碍于亲情，他始终不能决断，直至最后。
　　你早该放弃这种无谓而有害的私人情感，妨碍你的信仰。

　　但是，从故事另一面看，撒加。
　　回过头去，看看圣域里的这些人。

　　一张张面孔浮动而过。
　　这些人，放弃了人类所有的正常情感，亲情、友情、爱情，无有可成为重要的。若存在，也不过是信仰的依附，以加强它的力量。他们也没有世俗的金银，以及种种享乐。
　　使他们聚在一起彼此相连的，不是爱，而是对同一个神的忠诚。故而他们不会偏移预定的轨道，也不会因缺乏和更重视其他而彼此相争，有种种丑陋。
　　公正光明的美好。世俗的毒液不能毒害这群纯洁的羔羊。
　　没有欲望，无有索求，神的战士。

　　有人影晃过撒加眼底，一双已死的眼睛透过他望向虚空。
　　所以在这里，轨迹上可发生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神的永恒完美，没有谬误。

　　撒加看着那个死去的少年，校场上曾经司空见惯的情景，此时却在他心底引起一点波澜。
　　他想，他几乎只是一个孩子。
　　为什么要在这里。

　　撒加曾经从未有过这种苦恼。他是黄金圣斗士，天赋的力量，绝佳的领悟力，想要什么都可以轻易做到。他没有过疯狂努力也无法达到自己理想的那种绝望，也没有深刻地觉悟到自己如此弱小的痛苦，更没有浑身是伤，被打得鲜血淋漓直至死去。即使最后面对神，死亡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而非被他人所毁灭。

　　这是理所应当的。怜悯和悲哀，都应舍弃，以免对造成这一切的发出疑问。
　　个人的死亡不算什么，这并非罪恶，也不应哀悼。一切都已预定好。不过他太弱小而不能达到终点，如此而已。

　　然而教皇说过，成为圣斗士的人都是注定的。如果他们在训练和筛选中死去，那么他们本就不是圣斗士。
　　圣斗士乃是星命注定，生来各就其位。
　　如果一切都是注定，为什么要招聚这多余的牺牲。

　　青铜面具在虚空中出现，朝撒加转过脸，红琉璃双眼望向他。

　　不要想得太多，不要过于疑虑，不要怀疑神的决断。
　　无知即力量。
　　如果知道太多，你甚至不能相信自己所能达到的，来自神赐的力量。
　　不可以世俗的观念衡量，不可怀疑对神的信仰。
　　否则你将即刻失去你本能得到的。
　　无知的孩童比成年人更能领悟小宇宙，因为他们心无杂念，天真无知。

　　不可触碰世俗的智慧果，就是结在那禁忌的树上的。
　　若有蛇引诱你去吃，必是恶魔。
　　你若吃了，就眼目明亮，看见周围，也懂得分辨。
　　那时你必被逐出神的永恒乐园，见世界腐朽败毁。

　　这里是神之地，撒加。
　　你若信仰神，就必得胜。
　　你的信念必成为你的力量，奇迹必属于你。凡人所说不可能的，都必实现。
　　只要你想，就必能成为真实。

　　如果是那样。撒加说，那那些死去的人都是因为信仰不够虔诚吗？而不是他们自身弱小，或者说，他们不是注定要成为圣斗士的。
　　为什么我反成了黄金圣斗士。

　　所以你和其他人都死了。而青铜圣斗士们获得了胜利。

　　但是我已经记起来了。
　　什么？
　　世界。

　　整个圣域映在撒加眼底，显得如此之小。
　　教皇总是说，世上的人们不信神，故而彼此相争，犯下如此过错。
　　这个众神离弃、罪恶的黑铁世纪。

　　然而对于世俗来说，信念的力量不能越过现实的限制，万物运行自有其规律。
　　奇迹，更非想要就能得到。
　　所以世界才会是那样。
　　我曾相信眼前的，就是处处看得到神的力量的。
　　世界却并非如此。

　　圣域，这个小小的、神所恩宠、力量笼罩的地域。
　　我要伸手撩开舞台的幕布，看看后面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