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长永久的永久》一杯圆子

3、第三章

　　事到如今，顾蓁已经记不起和江弈分手的原因了。很多事情不写下来，总是要忘记。所以事过多年，顾蓁才习惯每天写日记，然后按时翻阅。
　　他们的分手，也许和距离有关，也许和时间有关，也许是谁变了心，反正是顾蓁开口结束了一切，以最残忍的方式，将江弈伤的遍体鳞伤。
　　顾蓁只记得那天下着细细的小雨，一点一点的雨像雪一样染上江弈的头发，眉毛。天空灰蒙蒙的，像他阴霾惆怅的双眼。
　　顾蓁捧着江弈送她的向日葵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江弈看着她，用那种近乎恳求的口气说道：“阿蓁，别闹了，回家吧。”
　　顾蓁是下定了决心不再回头，她看了眼怀里死气沉沉的向日葵，退后一步，松开了手，“啪”，这是花盆破碎的声音，还有江弈心碎的声音。
　　顾蓁决然离去，没有留下一句话，哪怕是再见。她不知道，花盆摔在地上的细小碎片飞溅起来，扎进江弈穿着七分裤的左腿里，那是一条曾经为她受过伤的腿。
　　分手的恋人们做的最残忍的事便是送还对方送的礼物，这对江弈来说，就像是顾蓁拿着一把尖利的刀毫不犹豫地刺进他胸膛，更残忍的是她将刀拔出，让空气填满伤痕，这无疑是要将他致死。
　　痛吗？此时此刻，更痛的是江弈的心。
　　顾蓁将分手做的很彻底，她删除了江弈的电话号码，校内好友，甚至断绝了他们的共同朋友，她让江弈从她的世界里永远地消失了。
　　顾蓁的倔强和决绝，让她在后来发生的事情都变得活该和罪有应得，不招人同情。
　　大学期间，她再没有遇见过像江弈这样笑的温暖，包容她一切的人，她被男生玩弄，男朋友劈腿，却被无赖为小三，没有人替她说话，因为那里没有她的朋友。
　　毕业一年后，才找到稳定的工作，但待遇并不好，这也和江弈离开后她的懒惰有关。总之之后那些年，顾蓁过的很狼狈，她从一个骄傲的人变得毫无尊严。
　　可她从未想起过江弈，似乎大脑生成器将那段时光自动删除了，也可能是她不愿意想起。她也没有再和江弈有过一次平凡的遇见，也许遇见过，只是互相不再认识，不再注意彼此，匆匆走过。这样说来，也有4年了。
　　再次听到江弈的消息，竟是在分手后的第5年。
　　顾蓁初中时有个密友叫子瑜，是个活泼外向的女孩儿，顾蓁找的工作在自己的家乡，一回家，子瑜便邀请她去家里聚聚，子瑜在翻校内网的时候翻到了江弈的资料。
　　江弈一向很优秀，一向讨人喜欢，听子瑜说，江弈大学毕业后就在学校帮导师做助教，还考上了研究生，现在是国内两家著名企业竞争的人才。
　　子瑜点开江弈的主页罗里吧嗦地讲了一堆，然后突然问道：“阿蓁，记得他吗？他就是初中毕业舞会上邀请你跳舞的那个舞姿翩翩的男生。”
　　顾蓁怔住了。江弈，那是江弈，他从未提起过，而她竟连那个人的模样都不记得了，他知道吗，所以他对她印象深刻，所以第一次见面就送了她向日葵。
　　在那一刻，顾蓁的世界崩塌了。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和江弈站在漆黑的舞池中央，他戴着银色面具，温柔地牵起顾蓁的手，带着她陶醉在流水般动听的钢琴声里，于黑暗中共舞。然后灯亮了，他不见了。
　　顾蓁从梦里惊醒，睁大了双眼，只是个梦，她却浑身是汗。梦见江弈，顾蓁也会心如刀割了，想起这些年她经历的事情，似乎江弈走后，一切都变坏了，她闷进被子里失声痛哭。
　　她知道，江弈这两个字从此以后便刻在她心上了，那是一个被她伤害过的人，一个好人。
　　第二天，顾蓁去了一趟他们初次相遇的花店，那家花店的老板换了人，里面也不买向日葵了。
　　顾蓁失魂落魄地走出花店，突然下起了大雨，她用包顶着脑袋跑向对面的公交站牌，朝着飞快行驶的出租车招手，可是没有车子停下来。她蹲下身把头埋进膝盖里，虚弱地靠着柱子，任雨水淋湿身体。
　　她感觉身前站了一个人，将伞撑在她头顶。她微微抬头，看到的是一双黑色的皮鞋。那人朝她伸出手，顾蓁缓慢地将手放上去，被一股力道猛地拉起来，投入怀抱。
　　“江弈。”顾蓁趴着那人的肩膀喃喃着。
　　“不，我不是。”那人轻轻地推开她，撑起她的脑袋让她看清楚他的脸。
　　那是一张五官精致的脸，看上去比顾蓁年轻，那双眼睛像极了江弈迷人的桃花眼，闪烁着灵光，嘴唇微张，好像要说什么，却被顾蓁抢先。
　　“对，你不是。”顾蓁苦笑着，踉跄地退出那人的怀抱，朝前走去。雨水刺骨地打在脸上，和她的泪水混合在一起，一同流进嘴里。原来她害怕的眼泪的苦涩，并没有那么苦，只是心里好苦好苦。
　　再也没有人会低下身来抚摸着她的脑袋安慰她，这是一个多么让人绝望的事实。
　　淋了一天的雨，回去后顾蓁就发烧了，人在烧糊涂的时候什么事都会做，什么话都会说。子瑜来看她，顾蓁就一边哭一边拉着子瑜，从相遇说到分手，零零碎碎讲了一个晚上。
　　可是子瑜分明没听明白，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只知道顾蓁很伤心，便点头叹息地回应着她的悲伤，不知道如何安慰，天亮才哄她睡着。
　　后来顾蓁的烧退了，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就像喝醉酒说的醉话，醒来就忘。子瑜是个聪明人，也没再她面前提起，常陪着她去逛逛商场，陪她去电影院哭上两个小时。
　　不久，顾蓁就开始正常上班正常下班，偶尔还会笑一笑，子瑜便以为她走出了失恋的阴影，慢慢放下心。
　　她不知道，顾蓁只是又回到了以前骄傲的那个她，不再轻易哭泣，而带她走出悲伤的正是让她悲伤的那个人，她心里的那个江弈，温柔体贴的江弈，被她深深伤害的江弈。
　　顾蓁永远也忘不了江弈那双迷人的桃花眼，以及温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