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中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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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顾云逸
同样的深夜，南淮顾氏宅邸，烛火阴暗的主堂内，紫衣华服的顾氏家主——顾长风正端坐于主位。摇曳的烛光下，顾长风清瘦的脸颊覆着一层阴翳。忽而冷风吹过，顾长风抬起头，一道皎洁的身影踏着月色走近。牧云辰在距离主位十数步之遥，朝着主位之人半跪一礼。
“见过家主。”
牧云辰没有抬头，顾长风隐隐的怒气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清晰感觉到，他目光如炬地直视着半跪在地的牧云辰，缓缓道。
“怎地如此晚？”
牧云辰依旧一脸平静。
“禀家主，苏大郎生性多疑，而今夜百里国主又来看望属下，宅院周围兵卫甚多，故而来迟。”
顾长风微微抬眼，自孝庄皇帝暴死于宫中，掌握天启实权的宦官匆忙将幼帝推上皇位，其余诸侯国皆打着“清帝侧，平北乱”的旗号蠢蠢欲动，而占据宛州富庶腹地的下唐，看起来似乎应该同南淮三大氏族之首——苏氏联手，但苏氏仅有苏鸣一人担任王国侍郎，下唐王府与苏氏至少表面上看来并无太多牵扯。
“噢？那百里睿除了来看望你外，可有做其他什么事？”
“这属下就不知，不过听逐星说，百里睿在离开曾在苏大郎的书房逗留，似是讨论宴会事项。”牧云辰答道。
顾长风神色淡淡，“你真不知？”
口气顿了顿，那双审视的目光再次汇聚到牧云辰身上，顾长风的眉头微微锁住。
“你待在百里睿身边已两年了......”
话语到了这里没有继续下去，牧云辰的嘴角牵扯出一丝令人察觉不到的冷笑，他朝顾长风恭敬一礼道。
“属下无能。”
听完牧云辰的话，顾长风的神色由隐怒过渡向一片死水的沉静，他沉思片刻后，缓缓道。
“我知晓潜伏在百里睿身边决非易事，但你要记得当年将牧云一族几乎屠杀殆尽的，便是下唐百里氏，你阿耶毕生的心愿就是杀尽百里氏每一人，继续留在他身边，摸清他所做的一切，等百里睿一死，我会遵守我与你娘的约定，放回你自由。”
牧云辰的手在袖中微微握紧，表面却如寒冰般纹丝不动，他朗声回道。
“谢家主不罪之恩。”
烛火在夜风中颤抖着，飘渺的烛光映出顾长风清瘦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又饱含欲念的红润。他步下主位，缓缓走到牧云辰身边，将其轻轻扶起。顾长风双目紧紧注视着牧云辰那张俊美的脸，手不由自主地抚了上去。
牧云辰牙关紧咬，没有一丝反抗，任那只手从自己的脸上滑入衣襟，最后狠狠扼在脖颈。光影明灭中，牧云辰仿佛一尊最是精美的雕塑，顾长风不禁叹道。
“要知道这样貌便是你最好的武器，没有人可以抵挡。”
据野史《端末纪事》载，自端隐帝牧云笙消失于天启城，徵太祖登基后曾命下唐国对逃逸至宛州的牧云氏残余势力进行了毁灭性的剿杀。太祖未平二年，宛州寒云川之战，近千名牧云氏凤子龙孙连同数万军士被斩杀于滔滔江水一岸，鲜血染红了数十里的河道。得以侥幸存活的人，慌忙逃进北邙山，胆战心惊地应付着军队一次又一次的围剿整整十年，而这一切正史上无从记录。
《徵史》中的太祖皇帝是一位悲天悯人的大英雄，带领着困守东陆的将领艰难地抵御了蛮族的入侵，使华族千年文明免遭草原民族的屠戮。至于牧云氏的倾覆，则统统归到了蛮族统领硕风和叶身上，太祖皇帝甚至在一统后，连续三年为其曾效忠的前端朝皇帝进行极为盛大的祭拜。
无论真相如何，历史总是由胜利者来书写。
推开厢门，牧云辰拉了拉衣襟遮住脖颈上的瘀痕，他深深吸一口气，头顶南淮的月色仿佛清澈的流水，安静地流淌在雕栏玉树的院落中。他回忆着方才烧灼的触摸还有对方急促的鼻息，似乎除了麻木，只剩下一片自己也不明了的寂寥。
犹记得幼时被阿耶亲手送进本家，那些衰朽的躯体还有贪婪的眼神，是他儿时最深的梦魇。阿耶一生企图借助天罗的力量复兴端朝，甚至为此奉献他的妻儿，却最终身死在南淮城外针对下唐前任国君的刺杀中，连宫门都未能靠近。
命运仿佛一个笑话，但他的魂灵至少得到了解脱，却留下阿娘和年幼的自己生生被束缚在乱世的纠葛中。最后，阿娘精神力耗尽，消散成一片虚无，也许千百年后可以再次凝聚，而苍茫的九州大地，从此只剩下他一个人。
“乞奴.....”
儒雅的声音在清冷的月色下，含着一丝压抑的热切，牧云辰抬起头，顾云逸就如同初见一般，身着单衣，仿佛明月一般遥遥地望着他。
牧云辰看了顾云逸一眼，朝着他恭敬拜倒。
“少主。”
“乞奴...你莫要这般...”
顾云逸的声音带上了慌乱，他匆忙走到牧云辰身边，想要伸手扶起他，牧云辰身体轻轻地后退，避开了顾云逸的手。察觉到牧云辰的动作，顾云逸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乞奴...”
“尊卑有别，少主莫要难为属下。”
顾云逸只觉得心头一痛，身形顿在了当场，他望着牧云辰一片清冷的脸，良久后才道。
“你…你还在怪我？”
牧云辰依旧低着头，语气透着疏离与恭敬。
“属下不敢。”
是不敢而非不曾，夜风拂过，凤凰花甜腻的香气散在庭院中，顾云逸死死地看着眼前人，当初那个唤着自己阿兄，告诉自己“乞奴是我的小字，只有阿母这样唤我”的少年还是他吗。月光下，牧云辰露在衣襟外的雪白脖颈上，红痕隐约可见。顾云逸一滞，悲伤的神情终于爬上他的眉头。
“若无事，请恕属下先告退。”
顾云逸站在原地，牧云辰恭敬的模样让他忘了此行的目的，他丢下怀孕的妻子，只因听下人说今夜他回了主家，他多么想看一看他。但当他看到了，心却好似从此便缺了一块，再也填不回去。
一切似乎回到了两年前，顾长风站在主堂之上，带着浓浓的失望与鄙夷，质问着他“他便是你喜欢之人？”
面对顾家所有族老，他跪在大堂上害怕到浑身发抖，忘记了曾经的誓言，忘记了令他怦然心动的笑容，甚至忘记了眼前奄奄一息的人。
他用颤抖的声音极力否认着，“不…儿......儿不曾...”
顾长风脸上的怒意终于消退，“下个月，便去迎娶那叶氏嫡女。”
听见对方冰冷的声音，他连忙点头，“儿明白”。
而他不知道，他的恐惧与退却将另一个人，从此推入永远的黑夜。在他大婚当月，顾家向百里国主献上一绝色少年，从此再也没有乞奴，只剩下艳绝宛州的公子明玉。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中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