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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篇 ...
《夔书》记载,昕愍帝元光元年至夔武帝升平元年近两百年时间是华族历史最为黑暗的一段时期,一统的大昕王朝在诸侯国割据以及北陆蛮族大举入侵下,最终灭亡。蛮族的铁蹄踏过楚唐平原,踏平澜州。仓促登基称帝的夔高帝与蛮族英烈王孛儿帖擦赫勒对持於雷眼山脉两边,东陆从此进入南北朝的乱离时代。
乱世群雄起,无数英豪在这两百年间崛起又陨落,留下一段段流传千古的传奇。
而故事,开始在一切的最初。
用碧玉杆轻轻挑起鲛绢纺的帘子,窗外南淮的雨像是细密的吻,纷纷扬扬从淡青色的天空中洒下,打在园中的翠竹上,又是一阵淅淅沥沥。
铺著锦毯的屋中,香炉中升起的袅袅香烟似一缕逃逸的云,带著浓郁香气,悄然散开珠帘投射的流光溢彩中。
这般阴郁的天气,直叫人觉得快霉开了。守在内堂的俊秀小僮,有些乏地揉了揉眼,又是整整一夜过去了,这时一道慵懒的嗓音这时软软地从屋里传出。
“逐星,可是又落雨了?”
绵软的嗓音拉出一丝旖旎的气味,小僮收起帘,只觉眼前蓦地亮了。
本不大的内堂里,一方窄窄的贵妃榻上,披著轻柔的月华锦,年约十五的少年微微扬著头,极是俊俏的脸上带著倦意,玉一般的身躯遍布著红痕,清丽的眸子里流转著氤氲的光华,仿佛含著千言万语,终又是欲语还休。
小僮有些艰难地收回目光,一颦一笑比著绝色女子都不遑多让的郎君,难怪当得百里国主的专宠。
宛州多商户,较东陆别地而言,尤为富庶,而南淮更是这宛州土地上最夺目的一粒明珠。
建河蜿蜒著穿城而过,最终汇在城北的凤凰池,两岸立著望不尽的亭台楼阁,比之天启城的雄伟,南淮则宛如华美的贵妇。徵朝短短五十年而衰,崛起的昕朝在经过十年征战後再度一统东陆,无论这九州土地上的朝代如何更替,南淮终是那般声色犬马,烁光鎏金,外面的世界,向来与宛州无关。
“逐星?”
清润的嗓音将小僮的魂给唤了回来,逐星低头看了少年一眼,少年侧卧在青玉的榻上,这方百里国主命人专为少年打造的贵妃榻,榻侧刻著宫体的牧云二字,那是少年的名讳。
何人不知,牧云乃是前端朝皇室的姓。朝代更迭,历史的洪流中,谁能千秋万代地坐拥这天下,端隐帝因痴迷画笔而丢了江山,当初精贵的凤子龙孙们,在寒云川一役中几乎被斩杀殆尽,而活下来的,也不见得便是幸事。
逐星低声地叹了口气,将月华锦织成薄被轻轻提起,覆住少年身体裸露出的部分,然後答道。
“郎君,确是落雨了。”
春雨一场又一场地落下,染绿了南淮城周数十里的垂杨。
大昕元光三年,繁华的宛州南淮城,逐渐拉开的百年乱世序幕下,一个故事开始了。
(一)牧云辰
二月是南淮最热闹的日子,凤凰花怒放的时节,整座城都飘散着甜腻的香气,一年一度的凤凰花会便是在这个时节。花开正好,满树挂着艳丽的火红,仿佛能工巧匠裁下最为灿烂的晚霞,装点在精巧的城池中。温婉的宛州女子总会取一段花枝,簪在发髻上,任花叶映的面容更加秀美。
宛州以商会扬名天下,南淮城则聚集了商会的两大世家——顾苏二氏,此次花会,仅凭顾云逸、苏鸣,二位世家公子的名头,已叫无数人观望驻足,再加上倾倒国主的明玉郎君,今年的凤凰花会,还未开始,便引得满城百姓议论纷纷,的确称得上是南淮百年难得的盛会了。
二月十五,凤凰池畔围起了三层云锦帷幕,池正中的听水阁更是点金饰银,南淮之富,可见一斑。太时方过,下唐国主所乘珧木大船缓缓由凤鸣渡沿着渝河内河道,穿过整座南淮城朝着凤凰池驶去,其后紧跟着两只舟舫众多的船队。暖风熏面,船上彩旗飞扬,正是顾苏二家。
“瞧那苏家大郎,都知苏氏医馆遍布大昕,没想到他家郎君的容貌也这般出色。”
“咦?那可是明玉郎君的画舫?”
珧木大船旁,一艘不大却装饰异常华美的舫引起了周围百姓的注意。河风吹起垂到水面的纱帘,露出舱内惊鸿一瞥的侧脸,少年还未完全长开的容颜仿佛一朵含苞的莲,正在月光下缓缓抽瓣吐蕊,半掩中展露了绝色的芳华。
“啧啧,还是明玉郎君这容貌绝。”
“可不是,听闻当初顾氏家主将他送给国主时,顾家三郎可是与家里大闹了一场的。”
“那也还只是妓子,现在看着风光罢了。”
一勾栏女子带着嫉妒幽幽地说了一句,引得一阵低声的喧嚣。
“好歹明玉郎君也入了顾三郎还有国君的眼,而你,怕是这辈子都没那个机会。”
旁边富人打扮的汉子哧地打趣了过去,那女子撒娇一般挽着那汉子笑骂道。
“虽说都是被人骑压的,奴家是女子,而他是男儿,这可不一样。”
虽是隔得远,话音依然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逐星的表情立刻沉了下去,他看着牧云辰平静无波的面容,有些担忧道。
“郎君......”
牧云辰抬起头,微微一笑。
“无事。”
两年前,顾家三郎君顾云逸痴迷紫云里小倌,被盛怒的顾氏家主抓回本家,勒令与叶氏族女完婚。同年,顾家向国君府献上一绝色少年,下唐国君百里睿对其百般宠爱,还将伊云阁整个买下改字明玉赠与那少年。
自此明玉郎君名满宛州,再没人记得他本来的名字。
小僮愤懑的话语还未说完,便被牧云辰打断。牧云辰抬起头,静静地望着窗外一池碧水,凤凰花穗偶尔随风飘入湖水,仿佛落了一场艳色的雨。
“阿靖他们近来如何?”
小僮看着牧云辰端坐的姿态,锦衣华装也不掩周身的清雅,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初见的那一刻,那个带着惊鸿一瞥容颜的少年,笑容温暖地对他说。
跟着我,你以后便唤逐星吧。
然后他将吹开的帘束笼了起来,回答道。
“倒是无事,只是些许日子没去了,那群孩子念叨着想念郎君了。”
船队绕城一周后,到达凤凰池。约近郁时,头顶的日头正烈,照的一池渌水如一块斑驳的翡翠。
盛装的侍女手中捧着凤凰花束,站在听水阁长廊左右。大船靠岸,锣鼓声震天而起,伟岸的冠帽华服男子昂首阔步踏着十里长的锦垫走向听水阁,身后一众随从亦紧随着进入听水阁,这般浩浩荡荡的长队约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方进的阁中。待所有人坐定,花会开始了。
南淮佳丽地,山河尽青葱。
凤凰绽如锦,花月舞春风。
身着浅粉的少女,踏着轻盈的步子,在满池碧荷中翩然起舞,远望而去好似朵朵莲花悠然绽放着。
端坐于主位的下唐国主百里睿,一双狭长的凤眼饶有兴味地看着池中的表演。主位一侧,牧云辰端起手中的杯盏,清冽的液体随着他的手的动作来回浅浅地荡着,溢出淡淡的凤凰花香。
苏鸣嘴角微微挑起,本朝自幼帝即位以来,朝政牢牢把持在宦官手中,早在三年前淳国掀起勤王的大旗,风□□的大军一度逼近天启城。朝廷丢失了对北方控制权,惧怕再掀动乱的阉党,强令典签携羽林军镇守诸国。那一年冬天,下唐国老君主和其长子一齐暴毙在漱翠殿,即位的百里睿终日声色犬马,沉溺歌舞,甚至公然宠起了小倌。
下唐国贵族看着他们的新主一双目光游走在小倌和舞姬之上,带着满脸的叹息与鄙夷,感叹着近千年的下唐百里氏怕是要从此跌入尘埃,又庆幸老国君孜其一生想要削弱世家大族的努力最终成了飞灰,今后无论谁继承这偌大的封国,属于世族的权利富贵都不会更改。
担任典签的宦官端坐在主位的另一侧,他吮了一口盏中酒,满意的目光中划过一丝讥讽,而这一切被坐在下方的苏鸣看的清清楚楚。所谓典签监国,便是培养他们的傀儡么,算盘打得确实不错,可惜,这也要对方让他如愿。
一舞完毕,舞女徐徐退下,花会进入到最高潮。百里睿端着手中杯,走下席位,缓步走上露台,朝着下方的人群朗声道。
“皇天浩荡,今上诞膺天命,握图御宇,敷化导民,以佚代劳,福泽天下,方有此南淮盛景。下臣百里睿,怀无限感念,遥以此酒,祝吾主功业千秋万代,大昕永世繁盛!”
“吾皇万岁!万岁!”
一杯饮尽,众人皆起身行礼,齐声高呼。
礼成,百里睿回到主位,身旁宦人尖细的嗓音蓦地拔起。
“传明玉郎君献花礼!”
声音未落,众人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历来花礼都是由宛州各望族中所选未婚美貌处子,向花神献上凤凰花束,祷告上苍来年的风调雨顺国富民安。而今却由一名小倌来献花礼,百里国主对牧云辰的宠爱,怕是到了极致了。
下臣的表情千变万化,但这祭祀可一点马虎不得,一位老臣最终劝诫道。
“殿下,这...这花礼是花会最是重要的部分,昭示着来年的国运......那明玉郎君可是......”
百里睿朝那官员投去阴狠的一瞥,手中把玩着碧玉雕成的杯子。
“你这是质疑孤的决定?”
被那阴翳的目光盯得几乎冷汗涔涔,老臣忽然想起,眼前这年轻的国主,在当年老国主暴毙,由宦官扶植即位后,立刻杀掉自己另外三个兄弟,府上无论妇女老幼一个不留,一时宛州哗然。而百里睿对稍不服从自己的,说杀便杀没有半点迟疑,三年以来,下唐旧臣被杀被流放者,已是数不清了。
“臣...不敢...”
面对性情乖张的百里睿,老臣终是退了下去。
“唐王倒是宠爱那少年郎。”
典签一边玩弄着手中的琉璃指环,一边用眼神打量着百里睿,说了这么一句。太过乖巧地完成自己任务的棋子,虽然用着舒服,但是总会有那么一些令人怀疑。
“卿不知,他是我心中这世上最美好的事物,便是这整个宛州也及不上。”
典签微微一笑,没有再开口。在众人复杂的视线笼罩下,牧云辰缓缓起身,波澜不惊的面容衬得整个人好似谪仙一般,一袭月白衣袍随着湖上掠过的风舞动着,一步一步从容地踏上祭台。少年抬起头,天际流云奔腾,他虔诚地跪在祭台边缘,将手中的花束抛向池心。花束还未坠入水中,便被风吹散,落开花雨一片。
“行叩礼!”
宦人尖细的声音再次传来,牧云辰双手合十,像是祈愿一般,朝高远的天空轻轻叩首,然后缓缓起身。
那一瞬间,数道寒光破水而出,在半空中交织出刀光的网,朝着宴席主位之人当头压下。惊呼声、器物坠地的闷响声还有人群四散奔跑声顿时乱成一片,牧云辰站在祭台上,清冷的目光投向主位上,面对着刺客一脸惊慌失措的百里睿。而顾云逸、苏鸣已抽出手中剑,守护在百里睿和典签两侧。
身着铠甲的侍卫迅速从听水阁后冲出,挡在了四人前方,一片混乱中,苏鸣抬眼望去,那清冷的少年还站在高台之上,身形柔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去,心头忽然像是被什么触了一下。
(二)天罗
刺客抛出手中多节刀锋组成的刀具,右手一拉,刀具立刻散开朝着冲上来的侍卫飞去。
数根极细的银丝连着刀锋,在烈日下反射着冰寒的光,薄如纸页的刀片轻轻削过,冲在最前面的侍卫头颅冲天而起,鲜红的血液霎时四溅开。
竟然是天罗!
苏鸣一惊,这个在历朝史书都留下浓墨重彩的神秘暗杀组织,在沉寂了数十年之后,此时再次现身。那刺客独身一人,灵活地游走在诸多侍卫之间,不到片刻便已斩杀十之三四数量的侍卫。苏鸣想起曾经所看过关于天罗的描写,天罗刺杀分为两人,暗杀实施者,以及背后的守望者。若眼前之人是一条毒蛇,那潜藏在他身后,犹如毒牙的守望者又在何处?
随着刺客的逐步逼近,先前隐藏起来的滔天杀意仿佛蠢蠢欲动的野兽,随时准备张开巨口扑来。凌乱的刀影中,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湖心的台柱应声而倒,整座木台连着那白衣的少年一齐塌向湖面。而刺客手中的刀像是有生命的活物一般,穿过人群的缝隙,朝着宴席主位上的二人疾射而去。
“救孤,诸卿快救孤。”仓皇间,只见百里睿将身前的案几掀翻了开来,下一刻刀影宛如毒蛇般猛地扎了过来,那案几瞬时一分为二,然后道道鲜血如箭一般四射而开,飞溅到殿柱之上。
“殿下!”人群之中发出一阵惊呼,场面立刻变得更加无法控制。那刺客宛如影子一样游走在人群的缝隙间,侍卫连刀还未来得及举起,刺客早已与他擦身而过。一瞬间,刺客绕开了所有侍卫闪到了主位之上,而裂开的案几还未坠落在地。
啪嚓一声,案几倒塌在地,重重人影中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刺客随着那声响倒在了地面。他的后背,一柄长剑直直地刺入了他的后心。
苏鸣抽出刺进刺客身体里的剑,半响之后百里睿小心翼翼地放下遮住自己头部的双手,倒地的刺客僵直在地面,一双眼睛带着不可置信死死地盯着百里睿已然气绝。手中的刀丝在他气绝的那一刻软了下去,百里睿战战巍巍地由苏鸣搀着起了身,他向四周环视了下,忽然发出一声惊呼。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典签被横斩为两截的尸体,歪倒在台阶上。
“这下…这下…可如何是好…”
苏鸣收起了手中剑,朝着百里睿恭敬一拜。
“殿下,典签帅不幸为天罗刺客所害,还请殿下即刻拟奏,以禀圣上知晓。”
“对对对,苏卿说的是,此事便全权交予你了。”
百里睿紧张的神情在听到苏鸣的话后,渐渐安定了下来,他一边回答一边朝着周围张望着,半响,他叫过一名侍卫问道。
“明玉何在?”
侍从立刻碎步朝着阁后跑去,片刻后又急匆匆地回到了前厅。
“禀国君,郎君落入池中,此刻被救上岸还未醒转过来。”
百里睿的表情顿时急切了起来,他连忙推开众人朝着阁外快步走去。阁楼之下,堤岸处侍卫将落水的牧云辰从水里托了起来。那少年眉头紧皱,周身被水浸透,嘴唇隐隐泛着青,一头乌发软软地搭在身后。
百里睿慌忙跑下堤岸一把将牧云辰从侍卫手中抢过,揽进自己的怀里。他将牧云辰仿佛心爱之物一般抱紧,忽然掌心处传来一阵温暖黏滑的触感,他抬起手,一大滩血迹已经将手掌糊满。
“你们这群废物!都成这样了你们还在这里等着,还不传医官!他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统统陪葬!”
周围的侍卫连忙跪了下来,侍卫长战战兢兢地朝着盛怒的百里睿不住地磕着头,嘴里辩解着“殿下饶命,医官现在府上,来不及赶过来”,他们不知道是不是下一刻,自己的脑袋便没有了。百里睿一把将离他最近的侍卫推倒在地,这时苏鸣缓缓从阁楼上走了下来,百里睿远远望见苏鸣的身影,未等苏鸣走近,便匆忙开口道。
“苏卿!孤知卿宅邸就在附近,卿出生医道世家,孤之明玉便托付于你,卿定要保他好好的。”
苏鸣闻言,脚步一顿。池畔的风裹着湿气还有花香扑面而来,凤凰花瓣随风飞雨般纷纷而落,听水阁下,玄服的君王一脸焦急地将少年紧抱在怀。苏鸣朝着百里睿恭敬一礼,目光落在百里睿怀里的牧云辰之上。昏迷的少年此时仿佛一只柔顺的猫,满身狼狈也掩不住容貌的风华,真真是应了明玉二字,只一眼便叫他再难忘却。
“伯鸾定不负殿下所望。”
夜凉如水,即使是暮春,夜色下的南淮依然凉的沁人。
牧云辰醒来的时候,月色正清冷地洒落在他的身上。少年精致的眉眼披着一层淡淡的光辉,他想要动动身子,后心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牧云辰咬咬牙,怕是今日落下高台时受的伤。
“醒了?”
身旁忽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虽是疑问的句子,但那语气却是笃定的。牧云辰小心地翻过身,眼前是一个陌生却考究的内室,他有些疑惑的环视了周围一下,下一眼,便看见一个身影正倚着门斜斜地望着他,正是苏鸣。
苏鸣看着少年眼神清冽,纤薄的身子被月光笼着,仿佛一卷淡雅的画,眼前忽地闪过他被百里睿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一幕,再想起那名动宛州的明玉郎君称号,便觉得心里被什么刺了一下,令他莫名烦闷。
“你还是好好躺着,我应了唐王要还他一个完好的牧云郎君,若你哪里被磕绊了,唐王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牧云辰抬起头静静地望着他,苏鸣被那澄澈的目光注视着,忽然便不自在了。
“若我没有记错,这牧云可是前端朝皇室的姓,如今皇室后裔沦落风尘,怕是你的先祖也不曾知他的后人有这么一天。”
语气的轻蔑令牧云辰眉头微微一皱,他望着身旁那俊朗高大的身影,许久后答道。
“世上事本无绝对,今为王明为寇亦是平常,身世如何又岂是子伸可以选择?”
苏鸣闻言,表情渐渐沉了下去。
“伸者,不屈也,倒是好字,何况今只需他人宠爱即可,郎君的身世又何妨。”
一言出口,屋内宛如凝固般没了声音,仿佛过去很久,牧云辰轻笑着抬起头,一双眸子转动着慑人的光华。
“宠爱?苏家大郎生来便高在云端,自是不懂我辈在这浊世中的挣扎,这宠爱于君是打发玩物,而于我,却是活下去的唯一依仗。小人自知卑贱,当不得郎君这二字。”
少年的双眸里好似烟火闪烁着,等到苏鸣再看过去,却是清冷一片。
“夜已深,相信君亦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君请回吧。”
牧云辰顿了一下,眼神带着妩媚朝着苏鸣轻轻一挑。
“莫不是君也想如其他贵人般,与小人共度良宵?”
那一刻少年身上迸射出一种极其奢丽的光辉,像是最名贵的珠宝第一次展露给世人它所有光辉,又仿佛夜色中怒放的罂粟,含着致命的妖娆,那待苏鸣回过神来,便看见眼前人一双含着隐隐讥诮的妙目。
一种被嘲讽的愤怒涌上心来,苏鸣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良久后,阁楼恢复了先前的沉静,湿粘的水气渐渐散在空气中,牧云辰吐了一口气,身体渐渐松弛了下来,他望着院落里摇曳的树影,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三)孩童
岁时方过,屋内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呻吟声,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蹑手蹑脚走了进来。牧云辰捂住仍在剧烈跳动的心口,侧过身,月光透出窗棱照出逐星瘦小的身形。
“郎君,又过一个月了,明夜需回本家取药。”
牧云辰没有开口,他别开脸,窗外沉睡在夜色中的南淮安宁而祥和,许久后问道。
“逐星,今年是多少年了?”
逐星走到牧云辰的身边,将已经滑到他腰际的锦被细心拉了上来。
“已是元光三年了。”
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延伸成漫长的叹息,牧云辰凝视着浓重如墨的黑夜,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
“原来都这么久了。”
夜的另一边,书房里苏鸣乘着烛火将手中的长卷慢慢展开,他逐字逐句读着关于天罗的记载。
这个九州大地最为神秘的暗杀组织,无人知晓它的来历,有关它制造的杀戮甚至可以追溯到上古的晁朝。天罗部众尊崇着乱世法则,将自己隐匿于黑暗,用冰冷的刀刃和狠厉的暗杀开辟出一条艰难的生存之路。而云中顾氏,是端朝末年突然崛起于宛州的氏族,凭借庞大的财产支持着谋夺皇位的昕太祖,而后雄立于南淮三大氏族近百年。他们虽然族居于南淮,却与百里氏并不对付,倒是隐隐和天启城有些联系。
苏鸣想着发生的一切,想着典签的死,想着坠入湖中的牧云辰,想着云中顾氏,然后轻轻皱起了眉,今天夜里那个少年第一次令他失了态。
翌日,依旧万里晴空,漫步在苏府花园,逐星几乎呆住了,甚至差点忘记他手里一直扶着的牧云辰。设计精巧的亭台楼阁,由数不清的飞廊横桥连起,衬着南淮的春色,绝美若诗画。到底是几朝士族,这般园子怕是顾家也比不上。
“逐星,今日我们去看看阿靖他们可好?”
见逐星目光流连在园景中,牧云辰轻轻摇了摇头,连声唤道。
“逐星,逐星?”
逐星方回过神来,朝着牧云辰感叹了一声,“郎君,这园子真是本家也比不上啊。”
随后想起什么似的,又回了一句。
“郎君可说了什么?”
牧云辰瞧着逐星的表情,哑然失笑,把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说今日去看看阿靖他们可好。”
逐星正准备点头,前方的凉亭里忽地闪出一个身影朝着二人走来,正是苏鸣。
“子伸这可是要外出?”
“怎的,我家郎君外出还需苏大郎同意吗?”
眼前人突然出现,想必已经在一边偷听了许久,逐星不禁有些愤然,语气也不客气了,牧云辰似乎是因为那声子伸皱着眉,随后将目光移开。苏鸣倒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道。
“那倒不必,不过子伸昨日受伤,我亦得国主令,要护得他平安,不若我陪你们同去,这样彼此也方便。”
“你…”
逐星还待说些什么,被一旁的牧云辰制止住了。他朝着苏鸣端端一礼,然后道。
“小人谢过郎君。”
下午昏黄的阳光斜斜地照着,热气和水汽混合,整座南淮仿佛一个巨大的蒸笼。马车停在南淮城后巷口,一列列士兵正在街道处执着武器来回巡视。以花会针对百里睿的刺杀为起点,天罗开始了他们的行动。那些躲在暗处的刺客,就像影子一样叫人无从提防,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地加强守卫。士兵日夜地在城中各处搜索着天罗的蛛丝马迹,而天罗也乐得与他们捉迷藏,两日下来,死在天罗手中的官员倒是增多了。
后巷是南淮城最乱的一处,被掩盖在主道紫梁街繁华的表象下,那片飞檐交错的道路后,房屋破败地挤在一起,污水在阴暗的道路上肆掠,饥饿的流民如同野兽一般,凶狠地盯着每一个路人。
自庄帝嘉德末年淳国海西起义爆发,连年兵荒马乱以及蛮族的步步紧逼,中州流民大量南下。他们以为到了南方,就可以有新的生活。车厢内苏鸣深吸一口气,腐败肮脏的气息让他心神烦躁。苏鸣别过头去将帘布放了下来,谁能想到,富饶的宛州也会有这等景象。
“你们来这里做甚?”
苏鸣伸手稍稍捂住鼻子,以遮挡那令人厌恶的气味,他回过头来,牧云辰和逐星却一脸司空见惯的平静。
牧云辰没有回答,等到逐星把车门推开,将车帘挽起,才说道。
“来看看一群孩子,郎君若是不习惯可待在车里,那院子附近有国君的侍卫守着,很安全。”
轻描淡写的语气令苏鸣顿时感到一阵憋闷,他冷哼一声,唤过几名侍卫跟着两人朝巷子里走去。
路途不算远,穿过几个漆黑的小巷,眼前有了一片开阔。矮矮的砖墙围起一个小小的院落,周遭的流民眼睛泛出贪婪的红色不时向着一群人打量着,但又恐惧那些侍卫,只能远远望着不敢靠近。
离院子还有段距离时候,苏鸣停下了脚步,说道。
“我便在此处等候。”
牧云辰没有说话,由逐星搀着向院子走去。
走到院前,逐星轻轻叩着门,木制的小门发出嘎吱的声响,一个十余岁少年人的声音带着警惕的意味从里面传了出来。
“谁?”
“阿靖,是我们。”
屋里忽然没了动静,片刻后
一身粗衣面容却干净整洁的少年从门里悄悄探出头,待看清楚来人,打开门猛地抱住了站在门外的逐星。苏鸣第一次看见牧云辰露出了温暖的笑容。逐星抚摸着那少年的脑袋,右手将一个包裹塞在他手中。
少年抬起头,这一眼望见了逐星身后笑容明媚的牧云辰,眼中刹那绽放的喜悦即使隔着些许距离也能清晰感受到,他有些不敢相信,连声音都颤巍了起来。
“郎…郎君?”
牧云辰朝阿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好似柔和的春风。
“阿靖可有带好弟妹?”
“有的,”少年使劲点着头,“我们一直听阿兄的话,没有到处乱跑,就待在这院子里,等阿兄送东西给我们。”
说着,阿靖的脸挂上了一丝委屈,他低声说了一句,“郎君已经好久没有来看我们了。”
牧云辰表情微微一滞,少年的话和表情令他如此熟悉,仿佛在无意间敲开了一段尘封的回忆。
他顿了顿,依旧维持着那个笑容,然后道。
“抱歉。”
阿靖摇摇头,低声道。
“当初若不是郎君,我们早死在外面,让人给吃了。是郎君给我们饭吃,买衣服给我们,教我们读书,还买了房子给我们住。”阿靖声音哽了哽,眸子里溢着晶莹的碎光,“郎君是阿靖这世上遇见过最好的人,只是阿靖很想念郎君。”
牧云辰眼中滑过不忍,他安慰着此刻蜷缩在他怀中的身影。
“怎的哭了,没的当兄长的样子,弟妹呢?”
少年伸手抹掉脸上的泪痕,答道。
“他们不知郎君要来,刚歇下,”说着,少年带着期待,小心翼翼地问道。
“郎君以后可以常来看看我们吗?”
牧云辰没有回答他,只是在许久过去轻轻点了点头,
苏鸣安静地站着别处,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牧云辰,褪去妖冶和清冷,带着一身暖光的少年。他唤过身边一个军士,吩咐道。
“将那院子里几个孩子的消息尽快交给我。”
月上树梢,苏鸣手执书卷坐在昏黄的灯火下,烛心处燃烧的火焰随着夜风晃动,他回想着傍晚军士传来的消息,两年前,那三个孩子在差点被流民抓去当做食物时被人救走,随后安置在后巷这处院落,每半月便会有人为这些孩子送衣服食物。当然不仅仅是这三个孩子,后巷还有更多人得到了衣服和食物的救助,这一切暗地里进行的活动都指向一个名字,百里睿。
济世为怀?不会是他,百里睿究竟想做什么?
眼前白卷黑字随着烛光跳跃,渐渐化作另一张清冷的俊逸容颜,苏鸣只觉得心口一滞,然后收起了手中的卷轴。
这个是以九州世界观为依托写的文,部分词汇不明白的需要自行查询九州相关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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