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相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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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
烟雨抱着嫁衣，在榻上翻来覆去。白日他抚过脸庞残余的温度，似乎还在唇角上停留。她不由得心烦意乱地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扯了件香色披风便出去了。
春日的寒意让她颤了颤身子。
“今儿老爷不是带了个歌妓回来么？听说那可是钱塘名妓呢，不过好像在两年前就被赎身了。 ”
烟雨停了停脚步，声音似是从拐角那头传出来的。她倚着阑干，驻足静静听着。
“老爷三天后可就纳她为妾了，你一口一个歌妓名妓地叫着，让人听着准说你不敬。咱们可得提前叫声二夫人。”
“唉，只愿这次娶亲纳妾莫要再像当年一般了。十年前老爷与大夫人成婚时，一夜洞房老爷的眼睛便不好使了。”
“老爷的眼病，像是被人下毒得的。也不知谁那么狠心，让老爷生受了这般痛楚。”
“这些话茬子，咱们可别让旁的人听了去，到时被人误以为我们说大夫人克了老爷的眼睛可就惨了。”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让烟雨猛得一惊，慌忙窜到花架旁，借着披风的香色掩了身形。她这才发觉，自己早已被惊出一身冷汗来。原来沈郎的眼疾，竟是这般的缘故么……
借着白日侍女告诉她沈府里各个主院位子的记忆，一路疾走至青岚居住的主院。心里的惶惶不安，让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即使，是冒着未知的危险。
“大夫人在么？”
门口一个守夜的小厮正昏昏欲睡，忽然听见一个焦急的女声泠泠响起，吓得忙一个鲤鱼打滚站起身来：“何人！大夫人已经睡下了！”
“我是秦氏。”烟雨蹙眉道，“我寻大夫人有急事。”
“二夫人恕罪！”小厮立即明白眼前这个女子便是白日老爷带回府里要纳为妾室的歌妓，不禁后悔极了方才的无礼，忙打了个千儿才进去院子通报。
未几，小厮便出来了：“大夫人请二夫人进去。”
当烟雨急匆匆地进了去时，却见青岚已在悠然自得地喝着花茶。青岚见烟雨进来，漫然一笑：“秦妹妹寻本夫人有何事？”
“夫人安好，烟雨扰了夫人好梦，还请夫人恕罪。”烟雨见她一脸淡然之色，亦缓缓平复了心境,行了个常礼。
“你们都退下吧。”青岚向侍立一旁的一众婢子小厮递了个眼色，那一众奴才便躬身退至厅外。青岚抿了口花茶，悠悠道：“秦妹妹此番前来怕是不只为本夫人请安罢？”
“夫人聪敏。”烟雨深深吸了口气，却觉得这厅内的空气不如外面一般新鲜了。于是，她开门见山道：“沈郎的眼疾，是夫人下毒所致的么？”
“啪”地一声，上好的青花瓷杯碎了一地。随之倾泄而出的花茶流地遍地皆是，轻淡的幽香飘逸而出。青岚抬眸一笑，不复清丽，分外妖冶：“秦妹妹何出此言？”
爱得太深，方才造孽。
烟雨不禁攒紧了帕子，眼眸一分一分深邃了下去：“烟雨何尝未有想过与沈郎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沈郎亦爱夫人非常。烟雨实着不愿意看着沈郎再痛苦了。眼疾已是在他心底成为不可磨灭的痛了。”还有致他眼疾的人。
“我可以做沈郎的眼睛。我可以替沈郎看完这世间他想看到的东西。”青岚蓦得瞪大双眼，直直看向烟雨，那双凤眼着流转着与平日决然不同的怨毒：“我却决不能让他再看到东西。这样，我在他心里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一刻，他永远也看不见我人老珠黄的样子。他也不会因我的人老珠黄爱上旁的女子。可我终究还是失算了，你是一个意外。”
“在你之前，在我和煜宣相识而未成婚时，我与他分开了的两年时间里，我相思成疾，他却竟移情别恋，与一个被他叫作清清的狐狸精暗通曲款，甚至在我回来与他相见时，狐狸精都暗结珠胎有孕三个月了！我只好设计让她小产又设计杀了她，并在与煜宣洞房时给他下了毒。因为他说他喜欢极了狐狸精的样子！既然如此，我就要让他永远看不见别人的样子！”
然而青岚又如何知道。
清清,青青。
煜宣和清清在一起的每一个夜晚，都唤着什么呢？"青青——青青——"青岚相思成的不过是小疾，而煜宣成的却是大疾。那样的深情，终究只是成了一个误会，一段孽缘。
“沈郎他爱的，始终只有你。他不过是喜欢我的唱曲儿和琵琶罢了。就像喜欢一件东西罢了。”烟雨沉默良久，痛苦地闭上双眼，道。但是烟雨的话，终是有些错的。煜宣爱的是青岚，没有错。可他爱的青岚，永远是十八岁那年遇上的青岚，纯真美好地令人无法忘却。
“真正的洛青岚，早就死了。在看见煜宣小心翼翼地护着狐狸精的肚子时，就死了。”青岚冷冷瞟了烟雨一眼。
“所以你对沈郎的爱也早就死了。如今剩下的，不过是你对沈郎近乎偏执的占有欲罢了。对么？所以，你还要毒聋他么？”烟雨惨然一笑。
“我怎么可能毒聋我最爱的相公？”青岚亦嗤笑一声，扶额道，“秦妹妹回去吧，本夫人累了。”
“吱呀”一声，门关上了。那一星烛火缥缈不定，晃得犹如磷火一般，在静寂中端得摇曳出枯败的意味来。青岚颓然瘫软在椅上。积郁了那么多年，一朝喷薄而出。固然是释然了，可她心都累了。
她忽然灿烂一笑,宛若荼蘼花开。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相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