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命（这崩坏的江湖！）》柏斯

57、杀戮之后

　　好在此时林间一片黑暗，初小夜躲在高耸的藤蔓上，也并未有人会主动攻击他——因为没有修炼过的灵魄之力，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存在感实在太低了。
　　初小夜又往藤蔓上爬高了些，确保自己不会被误伤，而后专心开始关注那刚刚被击飞到藤蔓上的镖师。
　　初小夜原以为，像这种修为的镖师定是要坐镇指挥的，却不曾想原来远处那口中不停啰嗦的黑衣人才是老大。
　　细细盯着下方众人的打斗，初小夜发觉这人修为虽说很好，但动作十分僵硬，一身强悍的灵力似是被什么东西封印住了，最多只能发挥出七成左右。
　　但七成已经足够将水段的星痕宫暗卫击得节节败退。

　　初小夜眯着眼凝神看那镖师的动作，觉得这人的身形和灵魄竟然有些似曾相识。
　　电光火石之间，幽蓝色的莲华飞刀在兵刃上不停弹射，温宁宁灵动的白色身影在战场飞速穿梭。
　　即便月光暗淡，那一身洁白缟素混杂在黑衣人之中，也仍是尤为显眼。
　　温宁宁的确是极聪明的女子，她深刻知道自己的长处在于刺杀而非正面迎敌，于是不停穿梭在战场各处，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叫任何人都捉摸不透。却不时在双方僵持时甩出破空而去的莲华飞刀，射向敌人不慎露出的空门。
　　初小夜看着温宁宁游离到了自己下方的战场，与那修为高深的镖师迂回起来。
　　初小夜心下隐隐觉着有些不妥，却又无法道出个究竟来，只觉得心底闷闷沉沉的，似乎有什么事情即将从心中破土而出。

　　脚下那镖师正与七名暗卫缠斗，又有温宁宁在一旁虎视眈眈，长时间的消耗让他落了下风。温宁宁抓住那人翻身挡剑时露出的背心死穴，一片莲华飞刀出手，直冲死穴刺去——
　　就在众人皆是几乎确定那镖师一定会倒地身亡时，藤蔓上掉下，不，是飞扑下来一个纤瘦的身影。
　　……
　　莲华飞刀锋利无比，生生割断了初小夜脚踝的经脉，初小夜疼的脑袋瞬间空白，左腿的剧痛冲击而来的感觉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温宁宁大惊失色，继而愤怒道：“你做什么！不怕死吗！”
　　暗卫也皆是骇然，谁也不曾料到这小公子竟会为敌人挡下这致命一刀。

　　初小夜被怒吼声刺激的清醒了些，被剧痛刺激流下的泪水一瞬间有些止不住，却还是强撑着道：“不能伤他……这人，就是哥哥！”
　　众人皆是大惊，那镖师护着的棺椁正停在远处密林深处，任谁也想不到，这灵力最高的镖师竟然就是原本该躺在棺材中的初昼本人！
　　温宁宁一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惊住，嘴唇颤抖几下，声音断断续续道：“你，你说什么……阿昼，阿昼明明死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与我们为敌！”
　　初小夜来不及多做解释，此时腿上的伤口流出的鲜血已经溅了一地，他甚至能看见那动脉被割破时飚射出来的血液……
　　只好打起精神大声道：“坐在棺椁上那黑衣人，他会摄魂！哥哥被摄魂了！快，快杀了他……”

　　初小夜一句话还未说完，身后那镖初昼的尸身又动了起来，远处传来的嗡嗡轻吟声愈发激烈，让战场上的众人都觉得头昏脑涨。
　　而此时，初昼竟然提着初小夜的腰带将他拎了起来，温宁宁与暗卫们将他团团围住，兵刃相向，却又有些不知所措。
　　若这人是个普通镖师，众人杀了他连眼都不会眨，定是要以保护初小夜为首要目标。但现在，显然初小夜不会允许任何人伤了初昼的尸身。

　　就在众人犹豫的瞬间，初昼已经在黑衣人的控制下，运气全数灵魄之力，举起初小夜将人一掌拍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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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小夜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力打得五脏六腑都颠倒了，只觉得浑身奇痛无比，多日前灵魄之眼开启时感受到的那种巨大痛楚，在此刻正式重演。
　　喉口一片腥甜，忍不住一口呕出内脏受伤逼出的鲜血。看着自己腿上的血迹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初昼运气全力的一掌，将他连四肢百骸的经脉都险些拍断，初小夜觉得浑身都似被巨石碾压而过，一根指头都动弹不得。

　　林中藤蔓极其茂密，初小夜的身体生生冲断了无数藤蔓，又被战场上不长眼的刀剑划破皮肤，当即鲜血浸染了全身。
　　就当初小夜以为自己会生生痛死时，最终被迫落进了远处一汪水潭。
　　扑面而来的刺骨冰水让初小夜看不清远处的战况，只见着不远处一抹金色身影似是猎豹一般向自己这边冲过来，极寒冰刃的破竹之势将两侧挡住他前路的敌人直接齐腰斩断……
　　血雾弥漫的森林，鲜红沾上了翠绿，在月光下显得如此邪恶妖异。
　　初小夜试图自行游上岸，想要重新握住那双温暖的手，但经脉受伤的四肢根本动弹不得。
　　水潭看似平静无波，但水面下暗流涌动，激烈的水流形成巨大的漩涡，以不可抵抗的力量，将初小夜整个人卷入水底……

　　隔着一片激烈涌动的水流，初小夜望着岸上那未来得及抓住自己的人，一丝苦笑滑上嘴角。
　　虽说在林中赶路这么多天，他很想洗澡，但并不想被这么个巨型洗衣机洗啊……更何况这洗衣机竟然用的是冰水。
　　即便浑身剧痛难忍，潭水冰凉彻骨，水流让初小夜连喘息都做不到……但此时的他竟然意外的平静，平静到还能无厘头的开自己的玩笑。
　　肺里最后一丝氧气随着水流消失，初小夜在水流中不断撞击上细碎岩石，让原本就剧痛的身体更添几分撕心裂肺的感觉。
　　天上的月亮已经被潭水上浮着的水草完全遮住了，一片漆黑让失血又缺氧的初小夜不得不昏了过去。

　　这一次……原来就是死期。
　　初小夜闭上眼，绝望地随着水流沉溺。

　　慕云天被几个结成阵型的镖师吸引力注意力，想着初小夜定是安然呆在藤蔓上，身边还有暗卫守着，便未曾多分心去注意那人。
　　直到战场上空划过那小猫熟悉的身影时，慕云天感到自己的心脏瞬间结上了一层坚冰。
　　从未试过将通体的灵魄之力全数挥出，他只能看见自己的每一剑都带起一片惨叫与血雾。
　　脚下动作是从未有过的迅速，踏着层层尸体赶到那潭边时，却竟然只能看见一片漆黑水面，与仍在抖动的浮萍。
　　夜儿——
　　夜儿？
　　夜儿！！！
　　他听见这吼声，似是野兽临死前的哀嚎一般，却愣怔着不知那竟然是从自己喉间发出的声音。

　　顾不上多想潭水有多危险，顾不上多想身后战场的战况，顾不上多想一切的起始与结果……
　　慕云天当即跳下潭中，试图寻见那已经沉溺不见的纤细身影。

　　激流冲击地他失去了理智，直到屏息术都无法再支撑他在水下潜行的时间，直到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
　　慕云天仍旧不愿上岸。
　　不愿接受初小夜就这么消失在潭水中的事实。
　　不愿相信……初小夜已经凶多吉少。

　　战场完全安定下来，是后半夜的事情。
　　镖师全数倒下，精通摄魂术的巫师被温宁宁击杀，不再受到控制的初昼终于停止了被动的杀伐，被星阳亲自放进那空荡荡的棺椁。
　　温宁宁守着那棺材落泪，为已经逝去的初昼，为被自己误伤而失去踪影的初小夜。

　　失去理智的慕云天被星阳生拉硬拽上了岸，却只是死死守着那汪已经再翻不起丝毫波澜的潭水。
　　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但周身的悲恸气息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谁也不知如何开口劝慰。
　　大战后的沉寂，竟将所有人都压抑到窒息。

　　所有人都不愿退下休息，即便是在精疲力尽的大战之后。
　　一向在感情上反应迟钝的星阳竟也侧过头去，不忍再看慕云天的背影，颤抖着指尖不知该怎么办。
　　这一场战役，将杀死初昼的镖师全部拆成粉碎，连全尸都没有留下，大仇得报。
　　这一场战役，让星痕宫主护在心口的小公子，经脉寸断之后下落不明。

　　直到破晓之时，天光重新照亮大地，守在潭边一整夜的慕云天才站起身来。
　　“将这潭水，全部抽干净。”
　　慕云天的声音一丝波澜都没有，如同他面上的表情一般，却叫众人发自心底战栗。
　　星阳安排了星痕宫人先行将初昼的尸身送回国师府保存，温宁宁也跟着走了，为了守护历尽千辛才夺回的爱人的尸骨。
　　剩余星痕宫下属，就地用藤蔓抽水。

　　慕云天一语不发，只是立于潭边望着那似是永远抽不完的潭水。
　　晨风萧瑟，阳光和煦，林间鸟语花香。
　　这人却如同全身都覆盖了一层坚冰一般，稍近些许便是令人压抑窒息的刺骨寒气。

　　一次又一次的失去，他无法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