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笔记》纸花爱吃草

53、剑拔弩张

　　我的脑中一片轰鸣，伏身的动作生生停住。来了吗，果然来了吗。伸手想要揭下盖头与来人理论，却被人按住。那只原本温暖的手有些凉意，虽然颤抖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继续。”淡淡两字，却亮明了他的态度，容不得一点商量。
　　我愣了愣，放下了手。
　　“请新人朝内拜谢高堂。”司仪也是暗卫出身，即使当下剑拔弩张，依旧有条不紊。我和宁皓自小没有双亲，因此今日是薛清风前辈代我们双亲受礼。本是大喜之日却生出了这般的变故，我心中颇感歉意，站起身面朝薛老跪下，迟迟未伏身。依照容麒的性子，指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若是伤了薛老……
　　“阿笙丫头。”正当我犹豫之时，薛老浑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你尽管拜吧，我等今日已等了许多时日了，你莫要再磨磨唧唧。”
　　我依旧迟疑……
　　“莫非你是在质疑我？老朽虽然不才，但接下一箭还是绰绰有余的！”
　　话已至此，我自然不能驳了他的面子，咬咬唇伏下了身，心里却依旧不安得紧。
　　破空声再次传来，比上一次更快更急，随即是木椅支离破碎的锐响。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我慌乱了起来，莫非薛前辈没有避过那支箭？
　　我匆忙站起。
　　“我无事，继续！”薛老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听起来似无大碍，我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便染上了怒火。
　　他居然真的动手了！居然真的动手了！容麒，你好样的！
　　我捏紧了拳，动了气。
　　“请新人面朝对方行夫妻之礼---”司仪刻意加重了语气，拉回了我的心神。想起身畔之人，我心中的怒气被冲淡了几分，盯着他的黑靴，嘴角染上一抹笑。一袭盖头挡住了浓浓的煞气，挡住了各异的目光，此刻，我只是个待嫁的新娘而已，如此而已。
　　绣鞋微微转动，我便转至到了他的面前。
　　“未笙，你真的要让苍生替你承受这天谴吗！”
　　容麒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随之而来的还有百姓们的纷纷议论。
　　“未笙？他是说楚筝姑娘吗？”
　　“天哪，我刘四这辈子居然见到这么些大人物了！”
　　“国师？就是之前传的国必动荡的国师？”
　　“差点被她之前那副样子骗了！”
　　“就是！要不是她澈城也不会遭水患！”
　　“都是她害的，她怎么还有颜面在这里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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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先笑脸相迎的百姓一下子翻了脸，一字一句如同银针一般扎在心上……我的心中满是苦涩，我未曾做错什么呀，错的……只是我的身份而已。人群骚动了起来，隐约还听到杯盏被掷于地面和桌子被掀翻在地的声音。
　　你们，便这般恨我吗？我如同置身冰窖，心蓦地凉了。那我之前为你们做的那些事，又算什么？笑话吗？大抵是吧。我风尘仆仆一路向北，究竟是为了什么……
　　冰凉的手忽然被人握住，我下意识握紧这份寒冬之中的温暖，泪却在眼中涌动。
　　“该行礼了。”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我闪烁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依附着这温柔的声音，恬静温暖地跳着。
　　我早就知晓的呀。纵使众生弃我，你也依旧在我身旁，只有你在，只要你在……
　　我义无返顾地重重跪下，什么苍生安危，什么使命责任，都再也拦不住我。只需再伏一次身，只需再一次，我就不必再牵挂这一切，背负这一切……
　　只要再伏一次身！
　　破空之声又至，这次是直直向着这边来的，我来不及多想，掀了盖头扑倒宁皓将他护在身下。金箭在我的背上险险擦过，钉碎了大堂上一人高的大瓷瓶，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确认身下之人并无大碍，我长长松了一口气，偏过头怨毒地看向那个不愿看到的人。先前虽蒙着盖头，但凭着声音我也能猜出几分场面的混乱，但此时亲眼看到却又是另一幅光景。
　　容麒这次看来是动了真格的。堂前的空地原本大得很，此时却被层层叠叠的将士围了个水泄不通。百姓们被围在中间，面上的神色各异。有惊恐、有厌恶，但也有些善意的笑容。想来是宁皓早已吩咐过，暗卫们没有一个出来反抗的。虽知这是最好的安排，但我的心里还是涌出一波波的酸楚。
　　我站起身，有些凄凉地看着地上身着喜袍的宁皓。
　　其实你早已料到了吧？
　　其实你早已打算放我走了吧？
　　我想问他，却又不敢问，生怕一问便落了泪，一问，便伤了情。
　　蓦地起了风，吹得我的裙角猎猎作响，不知从何处聚拢而来的乌云黑压压地压在赛府上空。百姓们纷纷色变，惊惶地抬头看着上空。
　　“你想要如何？”我开了口，声音嘶哑。
　　容麒背手而立，面上看不出喜怒，淡淡回答，“接国师还朝。”
　　“国师？”我惨淡一笑，“此处哪里有国师？那一卷卸任书陛下莫非是忘了？”
　　容麒的脸色阴沉了几分，没有答话，只是挥了挥手，便有一名宦官上前宣旨，重新启用我为夏朝国师。
　　“哈哈哈。”我仰天大笑，竟有几分疯癫之态，“我为何要接旨？是为了你这听信谗言的皇帝，还是为了这些是非不分的苍生？凭什么！”
　　“你……”容麒一滞，似是没有想到我会公然抗旨，而后又恢复往日的气定神闲，将手中的金弓举至头顶，“就凭这把破魂！未笙，莫非你要欺师灭祖不成？”
　　我面如死灰。天下皆可不顾，但师父的养育之恩却是万万不能忘的。我一时间慌了神，跌坐在地上，捂着脸痛哭了起来。
　　“为何是我？”
　　“为何是我！”
　　“为何偏偏是我……”
　　“我只是……想过平凡人的生活而已啊……”
　　“当真有这般难吗……”
　　宁皓抬手想要替我拭泪，最终却只是落在我的肩上。
　　“国师，启程吧。”容麒的声音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在我的耳边很重地落下。肩上那只手稍稍加重了力道，但我一起身，依旧很轻易便挣脱了。宁皓，这便是你挽留我的方式吗？
　　“恭请国师回朝---”宦官的声音尖锐得刺耳，百姓们让出了一条道，纷纷跪下，面色仓皇。我在原地站了许久，终于迈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