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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师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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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烛芯绽出一朵小小的烛花。
我坐在铜镜前,缓缓摘下面具,用指腹抚摸着上面的暗纹。镜中的女子有着极为清丽的面容,但由于长期未见天日,所以显得有些苍白。面具上的木槿花是我三年前亲手刻上去的,这木槿花伴了我三年,但未瑾,你到底在何处?
窗外的树枝轻微地晃动,我迅速将面具覆回脸上。等我转过身,房内已经站了一个熟悉的人。
“都办妥了?”我牵起一抹笑,望向那人。
“一切如你所愿。”男子的声音极有磁性,让人听着甚为舒服。
“宁皓,多谢。”我道谢。
“不用。”他抱着长剑,微微偏过头,似乎有些不习惯我的语气,“无论何时,你都不必与我道谢。”
我咬着下唇,“你这样又是何必?你明知道---”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他打断我的话,“夜深了,你该歇息了。”说完,他便跃窗而出。
“等一下---”挽留的话脱口而出。
落在树上的墨色身影滞住似乎在等待我接下去的话。
我的指甲嵌入窗棂,仰头轻声问,“过几日是织巧节,你陪我,可好?”
夜色已浓,他的墨衫几乎与黑暗融为了一体,但我却清晰地看到了他脸上的笑意。黑暗中传来他低低的闷笑声,“伊人相邀,苏某岂有拒绝之理?”
他难得的调侃语调让我有些恼羞,随手抓过小几上的青花瓷杯向他掷了过去。他轻松接过,滴水不漏,轻啜了一口,“后日申时,槐树下等你。”言罢飞身而去。
我阖上窗户,脸上残留的笑意慢慢散去。我有心给他机会,却不知道这于他是否有益。人心是极其复杂的东西,感情的发展是国师都无法预测的。
“国师大人。”门外传来侍女的询问声,“浴汤送来了,您现在要沐浴么?”
“进来吧。”我应道。
侍女们拎着热水进入侧间,我抛下思绪,尾随而入。水气氤氲中,热水缓缓注入木桶。我遣走侍女,解衣踏入水中。水温正好,我背倚着桶壁,闭眼小憩。幼时的记忆席卷而来,未瑾与宁皓的身影交织在一起,产生一片混沌。我在回忆中越陷越深,越陷越深,最终,沉沉睡去....
日光透过纸窗落在我的脸上,我下意识地动了动身,一股剧痛瞬间传遍了全身。我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在浴桶中睡了一夜。水早已冷了,即使是在夏日的早晨也仍有几分凉意。我抚着僵痛的脖子站起来,勉强穿好衣衫走出侧间。看这个时辰,早朝怕是快结束了。我有些头痛,想着该找什么借口解释今日的缺席。湿发浸湿了白衣,紧贴着后背,风一吹就泛起一股寒气。眼前有些眩晕,面上也有些发热。我苦笑,怕是染上风寒了。正拭着湿发,门外传来喧闹声。
“陛下---陛下---您不能进去---”这是侍女的声音。
“莫非这皇宫还有朕不能进的地方?”容麒的声音夹着些怒意。
“奴婢不敢。只是国师大人近日不适...”
“哼---不适?”容麒冷笑,“若一句不适便可以不用上早朝,那我夏朝还有何国威可言?”
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想是拦不住了。我放下手中的干巾撑着桌面站起来。下一刻,房门便被打开,容麒的怒气顺着清风扑面而来。我压抑着眩晕感,欠身向他行礼。他眼中的怒意突然消散,换上一种奇异的笑意。
“国师今日为何未去上早朝?”他负手慢慢踱了进来。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语气中却无责备之意。
“臣今日有些不适。”脚下有些虚浮,我已无力再与他周旋。
他在我的身前停下,微微俯下身,桃花眸里流转着令人费解的光晕,“国师今日,跟平时不大一样呢。”
脸颊越来越烫,我没去细想他莫名其妙的问题,仰着头问他,“哪里不一样?”
他抬起右手,恶作剧般挑起我的下巴,“国师今日---未戴面具呢。”
我的脑中“嗡”地一声,彻底失去了思维能力,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身前的人脸色大变,接住我下跌的身体,回头传唤太医。
我陷入一片黑暗,思绪飘回八年前。
未瑾,我怎么又想起你了呢。
黑暗湮没了一切,一个全身湿透的小女童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她今日犯了大错,师傅罚她在雨中跪了一天,还不允许任何人求情。没有师傅的允许,没有人敢给她送食物。此时的她又冷又饿,几乎绝望。
“吱---”门被人推开了。
“宁皓?”她欣喜地翻身下床。宁皓今日为她撑了四个时辰的伞,后来说去为她寻食物离开后便再未回来,她还以为他不会回返了。
“是我。”清清冷冷,这是师兄未瑾的声音。
“师兄。”女童小声地叫道。平日里她是极怕这个师兄的。那个欣长的身影点亮了油灯,又走到床前,将一包东西递给她。女童迟疑了一会儿,随即诚惶诚恐的接过。
“咦---”她惊喜地轻呼了一声,纸包里竟是她爱吃的云片糕。
床前的人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房间。
“谢谢师兄。”女童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不必。”那人脚步未停,镶着金边的黑袍消失在门框。
在这个寒冷的雨夜,那一包云片糕成了她唯一温暖的慰藉。
三日后,消失已久的宁皓终于重新出现在女童面前。他并未解释那日失约的原因,女童也没心思去计较。因为她听说师兄未瑾受了罚,伤势很重,定是那夜为她送食物被师傅发现了。
“未笙---”宁浩欲言又止。
“有事回来再说。”未笙推开身前的少年,拎起裙摆向师兄的房间飞奔而去。
那个神祇一样的男子面色苍白地半躺在床上,唇上几乎没有血色。
“师兄。”未笙不安地站在门外,低头揉着衣角。
未瑾放下手中的书卷,向门口瞟了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句,“嗯,进来吧。”
未笙得了应允,有些拘谨地挪到床前,极小声地道谢,“谢谢。”
床上的人似乎有些迷惑,抬头反问,“嗯?”
那双眼睛是极好看的,未笙脸一红,立刻低头掩饰自己的羞涩。门外有个侍女打扮的人走了进来。看到未笙,先是一愣,然后恢复常态,对床上的人说道,“该换药了。”
未瑾很淡很淡地笑了,那刹那的芳华让未笙的心脏被狠狠揪了一下。
“谢谢你,思语。”师兄的声音终于有了温度。
那个被称为思语的女子并未答话,端着药瓶走到床前。未笙连忙让到一边,背过身,她知道,男女间是应该避嫌的。背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终是没忍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只一眼,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掉落下来。师兄此时正背对着她,原本光洁的背上伤痕纵横,轻轻一动,便渗出血来。他的左肩上有一个特殊的创口,那是师傅的梅花枪才能留下印记,并且永远无法消失。
“是不是。。。很痛?”未笙声音颤抖着问。
她看不到他的神情,但是他的语气却极尽温柔,“我心甘情愿。”
未笙的身体僵住,久久无法动弹。
那一瞬间,她听到了心底开花的声音。
那一瞬间,一种特殊的情感开始疯狂地滋长,疯狂地蔓延,疯狂地泛滥。最终,一发而不可收拾。
于是,日日相随,日日相伴。她知晓了许多不曾知道的事情。
---师兄并不是那么难以相处的人。
---师兄是极心细的人。
---师兄的萧吹的极动听。
---师兄笑的时候极好看。
---师兄,是天下间最优秀的人。
她以为,师兄也是喜欢她的;她以为,他们会在一起的。可惜,一切都只是她的揣测,一切幻想都在那一日彻底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