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笔记》纸花爱吃草

44、情意绵绵

　　颈部的肌肤已经与剑刃紧贴在一起，稍一用力便能轻易结束这颠沛的命运。冰凉的雨滴与眼泪混合在一起，化为一句难言的感慨。
　　我阖上眼，眼前似乎看到了光亮，那就是世人常说的解脱吧……
　　先是一滴，然后是涓涓的鲜血染红了我的整个世界，那些汹涌的血液仿佛从剑身中涌出，我持剑的手禁不住颤抖了起来，长剑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你刚刚说的……可还算数？”怀中的人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眼睑微微张开，却证明着他仍活着。
　　他紧握着剑刃的手被血色侵染，我流着泪点头，却不敢伸手去擦拭，生怕一动便会打碎这来之不易的奇迹。
　　宁皓颤抖着伸松开握剑的手，缓缓停在半空，似是没了继续向上的力气，我连忙抓住他的手按在脸上，他欣慰地笑了，咳出一口血来，嘴上却不依不饶地讨要着承诺，“笙儿……我有些……等不及了。等我伤好之后……我们……我们……”话未说完他又咳了起来，血丝顺着他的下巴蜿蜒之下。
　　我不忍见他如此，干脆啜泣着将他想说的全都答应下来，“好，等你伤好之后，我们便立刻成婚！”
　　宁皓这才安下心来，缓缓闭上了眼睛。我的心一阵慌乱，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他只是昏厥了过去才稍稍放下心来。
　　那厢那些个渣滓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粮草的位置还未探明。可宁皓的伤势不容拖延，更不适宜搬运，我唤了白术过来，安排他去将薛老请来。
　　白术知晓宁皓还活着，眸子的杀意瞬间褪为了狂喜，他伏地磕了三个头，而后不再耽搁，起身跃出了重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我依旧将宁皓揽在怀中，嘴角露出一抹笑来，周围的风声、雨声、喊杀声再也无法占据我的耳朵，我所能听见的，只剩墨衫下那一声声清晰可见的心跳。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薛老终于提着药箱赶到。
　　“丫头，把他放下吧。”薛老拍拍我的肩，轻声吩咐道。
　　我回过神，这才发现战局已经结束，暗卫们均单膝跪在周围，寂静无声。
　　此时薛老的话自然是要听的，但宁皓背部插满了箭矢，根本无法及地，我手足无措。薛老摇摇头，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白术动手。
　　我下意识抱着宁皓不肯松手，白术道了一句“得罪了”，而后与其他几人合力将宁皓从我怀中拉出，面朝下放置在一旁早已备好的担架上。
　　何时有的担架？
　　原来薛老是让我……我垂首看着空落落的怀抱，沉默不语。
　　暗卫们已簇拥着他们敬重的首领向着竹楼上去了，薛老背着药箱紧跟其上，经过我身旁时他无奈地道了一句什么，言罢径直上了楼。
　　我依旧魂不守舍，半晌才呆呆地回忆起他方才说的那句话，
　　“关心则乱。笙丫头，你心乱了。”
　　我双手捂着脸，泪水混着宁皓残留下来的血迹流淌下来，一道道血泪，触目惊心。
　　不能失去你……
　　不能没有你……
　　情丝千缕，你已渗入生命。
　　在虚无中漂浮了千年万年，我的心终于回归到原处。定下心来的下一瞬我便想要起身去看宁皓，不料却跌坐在地，坐了这么许久，双腿早已酸麻得毫无知觉。我揉揉腿，扶着地缓缓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着楼梯挪去。
　　竹楼内灯火通明，房门被一次次打开，又一次次被阖上。来来往往的暗卫从我身侧经过，手中均端着铜盆。
　　那个房间定是被施了咒吧，我勉强扯出一个笑意宽慰着自己，不然他们手中的清水怎么能在进出之间被染得暗红？心里骗着自己，可我扶着扶手的手却异常诚实，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我终于站在了门外，心里却迷了路，怎么也不敢推开面前的那扇竹门。我摇着头后退，逃似得转身跑走。
　　不会的，不会的，我的宁皓不会躺在里面，不会那般毫无生气，他一定还在林中等我，一定是的，他在等我……
　　“夫人------”白术手中的铜盆被我咣当一声撞翻在地，我却不管不顾继续失神地向林中跑去。
　　在哪里……
　　在哪里……
　　你在哪里……
　　找不到……到处都找不到……
　　本就破烂不堪的衣衫愈发破碎，我终于筋疲力尽地跪倒在地，捂着头放声哭了出来。
　　都是我的错……若不是为了救我，他便不会危在旦夕；若不是我硬逼他剿匪，他便不会孤身涉险；若不是顾忌我的身份，他便不会如此束手束脚……都是我，都是因为我。内疚压迫着我坠入深渊，我不断下坠、下坠、只触碰到无尽的虚无……
　　“夫人。”不知过了多少岁月，白术突然落在我的身边，“主子醒了。”
　　仅仅几字，却让我在深渊中落了地。
　　“主子要见你。”
　　他的声音消散在夜风里，而我早已跃出几丈之外，他醒了，他终于醒了……
　　面前依旧是那扇竹门，我心中却没了半分犹豫，撞门而入。床上那人面上没有几分血色，但那对墨色的眸子却神采奕奕。
　　“笙儿，过来。”他开了口，温柔地望着我。
　　房中的人都默默地退了出去，最后只剩下我和他二人。面对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我突然窘迫起来，手也不知道该放在何处。
　　“过来。”他似是知晓我内心的内疚与不安，依旧那么温润地笑着，哄我坐到他的床边，
　　我的腿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安放在他的床边。他伸手来拉我，我见他手上厚厚的纱布自然不敢拒绝，顺从地坐下。
　　“你方才去何处了？”他的语气颇有些委屈，“我睁开眼竟没看到你。”
　　“我……”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垂着头，蓦然落下泪来。
　　另一只完好的手迅速接住我的泪滴，似是被烫到了般颤了颤，“何人欺负你了？”他的声音中隐约含了怒气，“有人怪罪你了吗？”
　　我忙摇头，用衣袖拭去眼泪，“是我……是我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原来如此。”宁皓浅浅地笑了，笑容里又含了些狡黠，“既然如此，你嫁给我赔罪如……”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我打断，“如何”二字没能问出口。
　　半晌，我移开压住他的唇，粲然一笑，“甚妥。”
　　他仍愣愣的，忽而缓过神来，丝毫不顾自己的伤势，伸手勾住我的脖子将我按在了床上，唇齿交融。
　　竹楼内灯火幢幢，床榻上情意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