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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死生契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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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
“你们怎么来了?”我倒了几杯清水,放到几人面前,“也不事先知会一声。”
思语浅笑,将茶盏凑到怀中粥粥的嘴边,“还不是未言担心你们,整日嚷嚷着要离家出走来寻你,我和未瑾见拦不住,便央先前留下驻守的暗卫带我们前来了。”
原本正大口喝着茶的未言听到自己被告了状,缩着膀子不说话,一下子焉了下去。我叹了口气,伸手摸摸他的头,他如此担心我,我又怎能责怪他。
肩上的花花突然兴奋了起来,跳下我的肩膀落到桌上,在未言和未瑾的身上嗅来嗅去,最后毫不犹豫地爬上未言的肩头,蹭着未言的脸蛋,未言却丝毫不惊慌,很快便和花花玩做了一团。
我见一人一兽亲昵的样子,心中有些吃味,但也不好说出来。
“怎样?”身后忽然有人搂住我的腰,轻笑着说道,“还是我对你最专情。”
我一肘顶在他的腹上,脸颊有些微红,娇嗔道,“有人在呢。”
宁皓却不管不顾,依旧抱着我不肯撒手,得意地说道,“反正他们也不是第一次看到。”
对面的未言和思语果然都移开了目光,嘴角却露出调侃的笑意。而思语怀中的粥粥则愣愣地望着这边,一双大眼眨也不眨,似是不懂我们在做些什么。我扶额,甚感丢脸。
帐门忽然被人打开,白术神色匆匆地闯了进来,见帐内这幅情形,本已到了嘴边的话生生被咽了回去。
宁皓知晓必是有了急事,不等我开口便松开了手,正色问道,“何事?”
白术也顾不上其他,脱口而出,“粮草被劫了!”
“什么?”宁皓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右手撑着桌面,似是在压抑情绪,“说得详细些。”我伸手覆上他的手,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他的情绪才稍稍稳定了些。
“是属下的错,为了掩人耳目,派去运送粮草的暗卫并不多。”白术满面愧疚,跪倒在地,“本来一路顺利,眼看着就要进了城,结果……结果竟在城门十里外被贼寇给劫了。”
“啪!”我的手蓦地抓了个空,低头看去,宁皓竟将桌角生生折断。
“几个贼寇就能将粮草给劫了,看来平日里是我对你们疏于训练了。”宁皓的声音毫无波澜,但眸中的危险信号却是不言而喻的。
“属下知罪。”几滴冷汗从白术的额上滑落,“属下甘愿领罚。”
被折断的桌角破空而出,“铮”地插入白术身前的地上,宁皓背过身去,不再看他,“速去查清贼寇的来历。”
白术自知逃过一劫,领命出帐打探去了。
帐内的气压丝毫未减,无人敢在此时开口。沉默了半晌,我伸手拉了拉宁皓的衣袖,示意他去外面。宁皓长长舒了口气,面色好了些,跟着我出帐。
天气更冷了些,百姓们在外没有御寒的物什,若是再缺了粮食,后果不堪设想。一路都有百姓与我们二人热情问候,望着那一双双信任的眼睛,我的心里又酸又涩。走到僻静处,我止住了脚步,宁皓自然跟着停了下来。
“你打算怎么办?”我转过身,问着满面愁容的宁皓。
宁皓一向运筹帷幄,此时却失了冷静,烦躁地折断了一旁的树枝,“我也不知。”
“去剿匪吧。”我走上前拥住他,“莫要再顾忌了。”
“不行。”宁皓一口拒绝,顺势揽住我的腰,“剿匪动静太大,容易暴露行踪。”
“全城百姓的命该怎么办!”我盯着他的眼睛质问道,见他目光躲闪,我叹了口气,伏回他的胸前,“莫要再犹豫了,该来的总会来的。我们不能这么自私,宁皓。”
宁皓沉默了许久,终于开了口,“容我再想想,定会有两全之策的。”而后将我抱得更紧。
我知晓他是为我担心,便不再逼他,相信他会做出对的选择。
近了冬,夜到的格外早。
替未言等人安排好食宿便到了掌灯时分,想起已有一会儿没见到宁皓,我心里有些不安。出帐走了一会儿都没寻到他的身影,一转身正好撞到白术。
“你们首领呢?”我拦住他,问道。
白术的神色有些异样,但还是老实答道,“剿匪去了。”
我心中甚感欣慰,脸上也浮上几分笑意,宁皓果然还是分得清轻重的。正欲回帐等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再次拦住白术,问道,“你为何未去?”
他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眼神也飘忽不定。
我按捺住心中的不安,紧紧盯着他,“他带了几人前去剿匪?”
白术禁不住我的质问,咬咬牙跪倒在地,说了实话,“首领孤身一人去闯贼窝,属下怎么劝他都不听。”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也不管周围投来的目光,厉声问道,“那日劫粮的贼寇有几人?”
“近百。”
我的身体颤了颤,眼前一花,手上也失了力道。劫粮的便有近百,那贼窝之中岂不是……
苏宁皓!你好样的!这就是你所说的两全之策吗!
我的眼前已经模糊,面上一片湿凉。
若你有个三长两短……莫要怪我一命抵一命……
我记不清是如何奔下山的,也记不得是如何跃上马背的,等心绪稍稍平静下来时,□□的奔马早已远离了青城山脚。我虽不识路,但腕上的鸳鸯珠却坚定地指示着另一半的方向。马蹄激起四溅的水花,每一蹄都声声落在我的心里,每一滴都灼灼烫在我的肌肤上。
等我,再等等。
马儿抬起前蹄长嘶,停在一座深山前,无论我再怎么驱策,也不肯再前进一步。我弃了马,一头钻进山林之中。今夜的月色格外寡淡,照不进这座凶山。我在黑暗中摸索,深一脚浅一脚地飞奔,衣衫早已被荆棘划破,脸上也灼灼地生疼,但我此时再也无心顾及分毫。
白珠散发的光逐渐黯淡了下去,我的心慌乱不堪,拨开树枝的手也颤抖起来。强迫自己定了定心神,这才恍然想起慌张之下自己竟然连轻功都忘了用。
我运气向上一窜,脚尖在树干上轻点了几下便飞上了树顶,远处有火光,我来不及多想,飞身而去。
近了……
近了…….
满山的贼众,我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墨色的身影。我的瞳孔一缩,猛地一挥手,三根银针直冲着那人而去,深深地没入他身后想要偷袭之人的颈部,那把让我心惊肉跳的刀终于在半空中颓然落下。我的脚尖点了下树冠,借力向着宁皓身旁飞去,宁皓似乎有所察觉,分出心神回头看了我一眼,惊诧地愣在原地。我在空中又飞出几针,解决了他身侧几名想要趁虚而入的贼众,而后落在他身旁,怒喝道,“你竟还敢发愣!”
贼众见我加入战局,骚动了一番,而后愈发凶狠地扑来。银针数量有限,我不敢多用,夺了把刀,生硬地使了起来。正堪堪避过敌人的攻击,手中的刀却被人夺了换成了剑,宁皓也不多言,将刀舞得滴水不漏。
我只知他用剑如神,却不知他竟连刀都使得这般好。但此时显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换了剑之后我如鱼得水,对付这些不成气候的贼众游刃有余。在宫中习剑的那段时日的确没有白费,宁皓先前教我的剑术与他现在的刀法结合在一起威力大增,一时间那些贼众竟不能近我们分毫。
趁着他们犹豫的空当,我抬眸观察了一下这里的形势。我预料得果然没错,这贼山上的贼众何止近百,粗粗一算也有四五百人,更别说隐在暗处的势力了。想要夺回粮草难如登天,但若只是想脱身倒也简单。可是……青城山的百姓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山寨正中的竹楼上站着一人,气度霸道,想来便是匪首。古语有云,擒贼先擒王,我未做多想,飞出重围直取竹楼。
“笙儿回来------”身后传来宁皓焦急的喊声,我还未听明白,四周便飞出数道箭矢来。我知晓逃脱不得,干脆不管不顾将袖中的银针尽数挥了出去。
有些箭矢被银针生生冲断,但仍有一些直冲我而来,我正欲躲闪,身体却被人从背后抱住护在怀中。耳畔传来箭矢插入□□的声音,那人闷哼了一声,跌落了下去。
我半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眼泪在面上静静流淌。宁皓……我的宁皓……
那匪首已经瘫倒在地不省人事,但我却无心再管。那银针的目标本就不是那些箭矢,而是匪首。可就算得手了又有何用……
我抱着墨色的身影,哭不出声音。
林间萧萧作响,暗卫们悉数赶到,形势顿时发生了逆转,那些贼众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能丢下兵器抱头鼠窜。
“属下护主来迟……”白术落在我的身前跪下,嘴中的话在看到我怀中一动不动的宁皓时生生止住,眼中惊涛骇浪。
“一个不留。”我没有看他,只是一遍遍抚摸着怀中之人的长发,嘴里淡淡地吩咐道。
白术双膝跪下,垂头,落下一滴泪来。而后拾起身侧的长剑,怒喝了一声,冲进贼众之中宣泄心中的痛苦。
又落雨了。一滴又一滴,落在墨衫上,染上了血色。
水患吗?我不愿管了。
百姓的生死又与我何干。
我只想……
只想……
“我要嫁与你。”我的嘴角漾开一朵艳丽的笑,轻轻附在他的耳畔呢喃。
一遍又一遍……
一遍又一遍……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我拾起他常用的那柄剑,缓缓横在颈间。
死生契阔,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