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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学者怀奇 ...

  •   2 学者怀奇

      怀奇今年二十五岁,整个人都有一种长期室内不规律工作才会有的苍白,每一个在他家工作的保姆都说,这个人只需要一个护工。
      他很晚才会起床,往往赶不上早饭和午饭的时间,简单吃过了晚饭,就会去研究所待通宵。唯一养的宠物是一条金鱼,唯一养的植物是一盆万年不开花的仙人掌。

      地球时2015年。

      因为人生似乎没有吃饭睡觉和工作之外的事情,所以价值也高度压缩了——二十五岁的怀奇已经被人称作学者。他对于星爆星系的研究直接使之成为学界新星,虽然这颗新星看上去病怏怏的,好像随时就会熄灭。
      他现在住在研究所的员工宿舍,唯一被他自主用到的现代化设施是网线和电脑,其他都是保姆让人安装的。第七研究所有所长办公室,可是怀奇依然喜欢待在宿舍里。走到办公室需要十分钟,他一点都不喜欢走路。
      不仅仅是走路,地铁,公交车,汽车,一切会移动的工具他都不喜欢。保姆甚至担心如果一个礼拜不管他,他就会在电脑桌前生根发芽。

      第三届天体会议会在下个月举办。大会已经寄来了请柬和飞机票,包括酒店的预定表。保姆替怀奇将东西都装在一个文件夹里——她是那种常年跟家的保姆,在怀家工作了将近二十年,对这个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关切至极。
      这个月怀奇很少回宿舍,几乎全部的时间都在研究所。
      她每天会做完饭,将饭装在保温盒里带过去——虽然研究所会提供三餐,可是保姆仍然认为家里做的饭更加安全健康。怀奇给了她研究所的出入证,她能直接到实验室里找到他。

      每天年迈的保姆过去的时候,也是怀奇会唯一停下手上工作的时候。这种感觉能让她感到一丝丝温馨——她十八岁那年就来城里打工,离开了家,也没有成婚,没有家人。几年后怀家雇了她,告诉她家里有个孩子需要照顾的时候,她几乎是立刻就将怀奇当做了自己的孩子那样照料。
      研究所里的人叫她顾妈,怀奇叫她阿姨。顾妈每天过去送饭时都会和怀奇聊几句,虽然这个孩子话很少。

      只是今天她到研究所的时候,感觉人似乎少了很多。她乘着升降梯下去,慢慢走向研究室,不知道为什么,那间屋子今天似乎变了。
      顾妈说不上理由——因为研究室里平时大多只有五六个人,加上怀奇。这些人大多沉默寡言,在安静的环境里做自己的事情。可是今天不一样。她用出入证刷开了门,发现里面全都是人。

      都是研究所的人,穿着白大褂,像是一片片簇拥在一起的羽毛。顾妈很快就找到了怀奇——他在最前面,看着那个大屏幕,蓝色和白色的光影落在孩子的脸上,让他显得更加苍白,却更加生机勃勃。
      “已经确定是接近状态了。目前在突破第三透镜,很快会接近第二透镜。”一个研究员说。他的年纪至少有怀奇的两倍,可两个人身上的气质十分接近。
      “它突破不了暗物质晕。”旁边的女研究员说,她伸手指向屏幕的左上,“如果按照这种轨道,它甚至接近不了短棒区。”
      老人说,“应该考虑到倾斜角。一旦它进入了不规则轨道,并且进入尘埃群,那么跟进观测就会中断。”
      女研究员摇了摇头,“无论如何,我认为它远没有到需要在现在就发出警报的地步。”
      “你们这些保守派。”老人笑了笑。

      研究员们很快分成了两派,以女研究员为首的认为这根本不需要向天文组提出警报,以老人为首的则认为中断观测的风险太大,应该现在就提出第二星区警报。顾妈站在门口,能感觉到手袋里的饭渐渐冷下去。现在是夏天,今年的天不算热,研究所里也开了空调,可是她仍然感到心慌。
      怀奇这时候终于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看到了最外围的顾妈。他的虹膜上还倒映着屏幕的光,这让少年的眼睛看上去闪着异样的颜色。

      “阿姨来了。”他说。这种轻微的声音在研究室那沸腾的争辩声中显得那样无力,谁也没有听见。顾妈走向他,她走入了人群,那些研究员才意识到这里有个外来者,不属于任何学院,不属于任何学派,那么突兀地出现在这个地方,像是落入了暗物质晕里的恒星。

      ————

      “嫪毐死了。”荆轲说。
      秦舞阳静静睡着了。这个同伴的死讯没有给它带来一丝一毫的触动。
      “它们已经意识到我们的存在。”
      秦舞阳依然没有说话。荆轲能感受到它闭着双眼,好像一个婴儿那样躺在自己的神经元里。

      “——我们无法将月球推离轨道。”
      过了很久,秦舞阳说。
      “嫪毐的观测出现了失误。这个成功率是零。可是按照结果法来说,他的主张是正确的,而我错误了。”

      “它们总共有十三个人。这十三个人里面,有多少在秦国?”
      “我的观测局限于东经七十五度向外的一个星云距离。扇状观测有太多的局限,辐射面也完全不足够。但是秦国至少有六个人,这是我仅能观测到的了。”
      “当中包括统帅吗,秦舞阳?”
      “……”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最后,秦舞阳说,是的。

      “它们是集团型的硅基生物,也就是说,如果消灭统帅,我们还是有机会在下一个激发点推开月球。”
      “它们会在一秒内找到新的统帅。荆轲,我和它们是同类。”
      “我原来也是。如果没有遭受极亮红射线,我们甚至可能是它们中的一员。”
      “我的系统里没有存‘如果’。只有‘几率’。‘如果’是人类所用的模糊语,当我开始使用它的时候,我感到至少有五个板块受到了病毒侵袭。”
      “那不是病毒,秦舞阳。”

      荆轲站了起来。他在一间马房旁,今天是雨天,细小的水珠从草檐上弹跳起来,落到他的眉间。
      “——它们会在一秒内找到新的统帅,具体时间是多少。”
      “零点七秒到一秒。”
      “如果我们击杀一个统帅,那就争取到了至少零点七秒;再消灭第二个,那就……”
      “不可能的。我们的技术应该远比他们落后。”
      “那是对‘我们’而言——对你而言,零点七秒足够侵入第二个统帅的神经元了。”

      又是沉默。一开始荆轲认为,秦舞阳在演算这个计划的成功率;但当同伴开口时,他发现自己错了。

      “——那样我就会离开你这个宿体。”
      “是的。”
      “这一定是病毒侵染的后果。我的第一系统板块无法进入计算模式。”
      “我说了,那不是病毒。”

      荆轲笑了笑——他来自一个感知型的文明,能够完美吸收人类所有的感情。也许这些感情有一部分随着脉冲进入到了秦舞阳的神经元内,进行了填充,形成了一种假性感知现象。
      这一次的脉冲,比以往的都要漫长。

      秦舞阳伸出那只原本就不存在的手,轻轻滑过了离自己最近的那条神经——对于荆轲来说,这是一次微电流脉冲写入,并且是永久性的。

      “再见,荆轲。”
      “再见。”

      月球循着轨道,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东方重新绽放出了灰蓝白,那种杂乱的光谱,曾经让初到地球的他们惊叹。

      再见。

      ————

      第二十九次监控记录完毕。时间:地球时公元前237年。
      监控目标行动危险度预估:高
      行动成功率预估:20.934%
      建议警戒等级: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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