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拓寒枫》枫小拓

74、第七十三章 故人已逝

　　“躲躲吧。”楚墨轾说着赶快拉着柠儿躲雨，碰到柠儿手的瞬间，两个人都愣了一下，但也顾不了其他，忙躲到一凉亭里避雨。
　　两人跑到凉亭，却发现还拉着彼此的手，不觉同时脸红，忙尴尬的分开。
　　柠儿背对着墨轾整理自己被浇湿的发丝和衣裳。
　　一时，两人无语。

　　逍凝堂。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洛枫只顾喝着酒，浑然未觉，摇摇手中的酒坛，却已经空了。起身想去拿酒，就听见传来敲门声。
　　大概是柠儿回来了吧。
　　洛枫想着，这丫头没有伞，别一会儿着了风寒。
　　正想开门训斥几句，却在看门的时候愣住。片刻间，洛枫缓过神来，立即行礼道：“臣洛枫参见晶涵公主。”
　　楚冰竹忙拦住洛枫，笑语道：“洛枫哥哥，我是冰竹啊。”
　　“臣不敢失礼。”洛枫恭敬道，连头也不抬。
　　“枫哥哥好无聊啊，还不请我进去，外面雨正大呢。”
　　“殿下请。”
　　“你们在外面等着，不必跟着本宫了。”冰竹吩咐着外面的人，倒是有着几分公主的威严，完全不像和洛枫说话是的小女孩的样子。
　　逍凝堂只是当初凌潇避世而居的地方，因此并不大，只有三间卧室和一个小厅。洛枫自拓儿失踪后，一直深居简出，一时间，整间屋子，包括屋子里的洛枫都和衣着华丽的楚冰竹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得楚冰竹格外的突兀。
　　洛枫一边倒茶一边道：“这逍凝堂没什么好茶，真是怠慢殿下了。”
　　楚冰竹看着洛枫轮廓分明的脸，他瘦了，也憔悴了。眼眶深陷，显得双目更加有神，嘴边都有了青色的胡茬，显得原本就麦色的皮肤更加的憔悴。
　　看着一旁倒着的酒坛，就知道他每日不过是以杯中物来打发晨光。
　　是因为拓儿吧。
　　那个人死了，他的心也跟着去了。留下个空壳不过是为了想着万一她还在人世罢了。
　　“你瘦了。”楚冰竹脱口而出，随即和洛枫全都愣住。
　　洛枫笑了一下，说道：“或许是不适应这镐安的天气吧。”
　　楚冰竹自然听出是推诿之词，也不多说，接着说道：“我带来一些蜀地的特产，原来你很喜欢的……”
　　话没说完，就生生的断掉。
　　洛枫转瞬的黯然，楚冰竹马上明白，原来在蜀地，喜欢这些东西的从来不是洛枫，而是拓儿。
　　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沉默。
　　“公主这些年来也辛苦了吧。”还是洛枫先说的话，“听说这些年，公主一直跟着晋王殿下南征。想是也辛苦了，而且，”洛枫想着刚才楚冰竹吩咐下人的样子，一笑，“当真有了公主的威严。”
　　楚冰竹也不觉低头莞尔，说道：“哪有什么威严，只是我是公主，自不可让人轻看了。”
　　神情转瞬有一本正经道：“不过，这几年倒是真的长大了不少。原本求着二哥去打仗，不过是为了一时好玩罢了。但是这么长日子，虽然有二哥和众将士护着，但还是见证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有些人明明前一刻还和你说话，战鼓一擂，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那么多白发人送黑发人，有些将士家里的父母病重，妻子还怀着身孕，人却已经不在了。甚至有的人连尸首都找不到。‘一将功成万骨枯’，当真没错。”
　　是啊，现在自己的翊国公不知是多少人的性命换来的，包括自己此生的挚爱。自己当真没能保护好她。
　　看着洛枫又陷入深深的自责，楚冰竹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忙想补救，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是柠儿回来了。
　　“回来了，浇透了吧。厨房有姜茶，先喝点吧。”洛枫忙起身迎接柠儿。
　　柠儿慌忙的“嗯”了一声，神情有些恍惚，连楚冰竹都视而不见。慌忙进了屋子。
　　楚冰竹这才发现柠儿身上那件虎纹披风有些眼熟，不觉间露出一丝浅笑。

　　傍晚。
　　洛枫端着一碗姜茶，敲着柠儿的房门。看着自己手里的姜茶，想着自己真的不是个好哥哥。
　　“谁？”房里的人似乎被惊到了。
　　“是我。我看你没怎么吃晚饭，给你送碗姜茶和稀饭，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里面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吃过药了，要睡了。”
　　看着妹妹映在窗子上的影子，哪像是睡了的。洛枫摇摇头，叹了口气。
　　屋中的柠儿手里拿着那件虎纹披风，正小心的补着上面扯开的裂纹。
　　今天在那个凉亭里，她本想赶快回来，却连脚下的台阶都没看清，险些摔倒。却一下子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等反应过来，自己的脸颊已经贴上了他的胸膛。四目相对，不经意间瞥到他被一旁的矮树刮破了的披风。
　　他看着她注目着自己的披风，淡然一笑说道：“柠儿既然急着回去，就披着我的披风吧。”
　　说着便展开自己的披风，挡着雨。两个人在雨中跑着，柠儿心里竟然想着雨再大一点，再大一点。
　　跑到逍凝堂附近，他看见冰竹的马车，皱了皱眉，将披风披在她身上，说：“就在前面了，我不方便过去。我在这里看着你，你自己回去吧。”
　　时间竟这样的快，洛柠有些恍惚，甚至有些失望。麻木的点点头，茫然的跑回逍凝堂。
　　想着，想着，洛柠却一个晃神。
　　不对，不对，这里是逍凝堂。
　　是自己要和凌潇成亲的地方，凌潇才是自己的夫君。三年了，已经三年了。
　　可是……
　　看着自己手上的琥珀手钏，柠儿将脸埋在手臂中。
　　洛枫站在窗外看着里面的一举一动。不禁长叹一声。
　　刚才，冰竹告诉他那件虎纹披风是楚墨轾的的时候，洛枫只是微微诧异。现在看见自己妹妹的神情，才了然于胸。
　　自己真是差劲，连这都没有发现。
　　当然，他也明白柠儿在矛盾什么。
　　这里是逍凝堂，是宇文凌潇和洛柠的地方。
　　凌潇对柠儿深情，洛枫亦十分动容。
　　可，毕竟已经三年了。柠儿还年轻，不能一辈子守着这里过一辈子。
　　洛枫望着房里趴在桌上的柠儿，长叹了一口气。

　　雨就这样下了几天，一直连绵着的细雨，让人的心里有说不出的压抑。
　　洛柠这几天整日将自己锁在房里，就连饭食都是亦茳端到她房里。
　　洛枫算算日子，原来是凌潇的忌日将至，今年的柠儿怕是更要伤心了吧。
　　终是一个情字啊。

　　在凌潇忌日那天，下了三天的细雨，终于开始放晴。
　　一早，便看见几日不曾出门的柠儿一身白衣，头上还簪着一朵白色的绢花，手中提着一个装着香烛纸冥的篮子。
　　“等等。”洛枫叫住洛柠，“我和你一起吧。”
　　洛柠有些吃惊，不解的看着哥哥，终是没有拒绝。
　　宇文家的墓园早就被人破坏，因此凌潇长眠在别处。那是一处山腰，云淡风轻，草木繁盛，很适合凌潇。
　　凌潇下葬之时，柠儿在墓边洒下里几个树种。三年间，也渐渐长成了小树，不日，便会长成参天大树。
　　柠儿一身白衣，更显得脱俗出尘，今日又施了薄薄的粉黛，像是来见久别重逢的情郎。
　　柠儿跪在凌潇面前，从篮子中拿出几碟吃食，都是凌潇平日爱吃的。她这两天几乎足不出户，这些吃食，必是昨晚连夜赶制的。
　　看着柠儿神不守舍的样子，洛枫轻叹道：“凌潇公子，今日我和柠儿来看你，却唯独少了你挂念的妹妹。是我对你不起，没有护她周全。若你要责怪我，便化为厉鬼来向我索命吧。”
　　“二哥。”柠儿忙打断洛枫，“别打扰了凌潇的安宁。”
　　洛枫不理她，继续说道：“但此事与我妹妹无关，你也为人兄长，求你放过我妹妹。”
　　“二哥！”柠儿站起身来，“你在说什么！”
　　“柠儿，你日日消沉，实非我所愿见到。若真是因为凌潇……”
　　“凌潇待人宽厚，怎会苛责于人呢。他所做皆是为了我好，怎会因一己之意迁怒于我呢。”
　　看着柠儿，洛枫淡然一笑，说道：“是啊，他只是为了你好，希望你开心幸福，怎会迁怒于你呢。”
　　柠儿愣了一下，随即明白洛枫的意思，低头小声说：“你都知道了。”
　　洛枫点点头。
　　柠儿又道：“我们去那边谈吧，我不想在凌潇面前说。”
　　两人漫步在山间，此时细雨初霁，又是三月暮春，山上到处都是青草淡淡的芳香，迷人却不醉人，清新却不烦腻。
　　洛枫深吸了几口气，等着柠儿开口。
　　“是那件虎纹披风吧。”柠儿说道。
　　洛枫点点头：“晶涵公主说，那是晋王殿下的披风。”
　　“二哥，你说爱上另一个人要多久？”
　　洛枫无言，也不会回答。
　　他不知道，因为他一生只会爱一个人。
　　“我原本以为凌潇走了，我的心也就死了。可那天……”柠儿顿了一下，“其实在锦城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对我有意，可是那时候我心里只有凌潇，便对他故意疏远许多。而且他和颜姑娘有婚约，我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罢了。其实直到那天他给我系上披风的一瞬，我真得……真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出现，凌潇送我手钏的时候，也是这样。可我……”柠儿说着便哽咽了起来。
　　洛枫顺手将她揽入怀中，让她将眼泪留在自己怀里。
　　“柠儿，三年了。你为凌潇守了三年，这三年你一直随军打仗，一直在自苦，真的可以了。凌潇这辈子最重要的只有两个人，拓儿她……还有就是你，你若一直这样自苦，才是让凌潇魂魄不安。没有人让你忘了凌潇，你这辈子也不会忘了他，不管怎样，你心里永远有个地方会放着他。可你毕竟还年轻，路总要走下去。晋王虽然和颜姑娘有婚约，但我相信他亦会好好珍惜你。就算没有晋王，你还有海阔天空，不能守着一个逍凝堂过一生啊。”
　　柠儿也不说话，洛枫也不急。山间静的出奇，偶尔只能听见微风的声音。
　　半晌，柠儿抬头看着洛枫。自从拓儿失踪之后，洛枫每日只穿白衣或者拓儿喜欢的蓝衣，连平日所穿的青衫都不着。头发也只是用一条白色的发带绾在后面，连发冠也不带。怎么看也不像战功卓越的翊国公。
　　柠儿轻问道：“那二哥多久才能放下拓儿？”
　　洛枫一愣，然后摇摇头：“不知道，我和你不同。我一日未见拓儿的尸体，她就还可能活着。我当日没有自刎相随，便是要留着这残躯等她回来。就算一生，我也要等。”
　　柠儿黯然。
　　洛枫接着说：“拓儿因我而死，为她我要活着，可为她我也要等她。大哥今生常伴佛旁，我今生等着拓儿。洛家总该有一个要幸福啊。”
　　“宇文家要有一个幸福啊。”凌潇的话响在柠儿耳边。
　　这是凌潇对拓儿说的话，可是拓儿……
　　那自己算不算去实现凌潇的心愿？
　　心中的坚冰似乎融化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