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城·弗生》檀轩

4、【卷一】苍曜之刃-第四章

　　四

　　“吱呀——”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推开了门，随即响起的是一个男声：“这门有多长时间没擦了？灰尘都多厚了！你懒得擦是没关系，问题在于我这衣裳谁来洗啊？”说的是愤恨之极的句子，却是闲散带笑的语气。

　　屋内的人也不恼，淡然一笑，“你身上的那件不是黑的么？耐脏得很，洗什么啊？”声音优雅温润。

　　黑衣男子卸下黑色斗篷，一袭黑色大氅下的灼灼红莲在昏暗的屋内显得格外夺目。“可是做工精细啊，挺贵的。”男子佯装出一副心疼的样子看着自己的衣裳。

　　那人依旧只是浅笑：“价钱你可从来不会在意啊，好久不见了呢，溟渊。”

　　莫溟渊微微一愣，不知是因为这么一句突兀的“好久不见”，还是因为“溟渊”这个称呼真的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从他的耳边响起了。他低头黯然一笑，“檀殪，我都快忘了还有人知道我的名字呢。”

　　屋内的人没有答话，只是隐隐看见一个白影晃动，一丝烛焰蓦然窜起，竟照亮了整个屋子。烛焰也同时映亮了那个名叫“檀殪”的人的脸庞。

　　那是一张精致如玉的脸庞，白皙得几乎与白袍同色，好在颈部线条弧度分明，才没有给人以姣好如女子之感。乌黑如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下来，一双玄黑色眸子深不见底，是那种异于常人的黑色，要知道，无论是人族是外族都没有如此幽黑的眼睛，仿佛吞噬了一切光芒一般，从他的眸子里，读不出一丝感情。一身白素布衣，普通至极，穿在在他的身上显示出了独特而超凡的气质。

　　那人的脸上是一尘不变的温和笑颜，“溟渊，怎么会想到来看我这个闲人？”

　　“闲人？”莫溟渊重复着，“我只能说我今天能找到你真是我的运气，本以为你早去云游了呢。六皇子……”

　　“玄冥彻。”檀殪低下头翻着一本黑色的厚皮书，神情淡然，“这是他的辰族名字。你的表情好奇怪。”他抬起头，一双玄瞳盯着莫溟渊血红色眸子。

　　莫溟渊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就挪开了眼神：“怎么能不奇怪呢……玄冥彻……辰族是占星大族啊……是那颗星星么？”

　　莫溟渊又说：“三皇子是个厉害的角色啊。”随手拿起紫檀桌子上的木质鸽哨放在手里把玩着。

　　“裔贤？”檀殪微微抬眼，“他是个聪明人。他做过的最聪明的事情莫过于任用了周桓易，叫你那个学生今后在朝堂之上处处小心点，盯紧桓易吧。”

　　莫溟渊微微眯起眼睛，弯下腰，低头凑近了檀殪那张精致的脸——那张脸，怕是女人看了都会嫉妒罢。 “‘桓易’？你怎么可以把可能成为我们敌人的人叫得这样亲切呢？”烛焰在他眯起的红眸中跳动。

　　“桓易可能会站在我们这一边。”檀殪淡淡地说，左耳上的黑曜石镀金耳坠在烛光中熠熠生辉，他忽而狡黠一笑，“你嫉妒？”

　　莫溟渊一愣，脸忽地一红，“呸！我又没有那断袖子的僻好！虽说你这张脸……”

　　莫溟渊突然发现自己越说越离谱于是索性闭了嘴，他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狼狈过，像个被逼急了的孩子。他和檀殪认识很久了，久到他根本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认识这个长得很好看说话很不给人面子喜欢神神秘秘地笑整天孤单单又什么都知道的人了。大概活太久了——他有时候会这样想。

　　檀殪并没有再说什么，依然翻着书，并且随手在书上记了些什么。

　　“檀殪你不担心叶无愆么？他奉命去接六皇子，死掉都可能哦，那些人可是盼着他早点死。“莫溟渊双手拢袖问道。

　　檀殪左手的笔在飞速地写些什么，“只要那群老头子们不把蜘蛛请去，无愆都能解决一切障碍。我只是没想到北辰七星居然会在这个季节从辰北的麟骨原上升起，天之异像啊。”

　　莫溟渊神色一变，“北辰七星……叶无愆看到最亮的是哪一颗？”

　　“贪狼。”檀殪说，“不过应该……不是凶煞，因为他没死。”

　　檀殪略微沉吟了一会，停下了笔，“据朝廷内线消息，有人秘奏乾祯，内容是辰族勾结北部一些外族，企图谋反。”他玄黑的瞳仁中泛起了丝丝异样的光，“溟渊，有人在觊觎那件东西。”

　　莫溟渊灿然一笑，“是么？看来我得起程了。”

　　“事情有些棘手了……哦，对了，你的小公主呢？”莫溟渊又回过头来问道。

　　“恩？”檀殪无奈地笑笑，“怎么能说是公主呢……”

　　莫溟渊哼哼：“你不是整天护着她，就差没供奉着再烧几柱香拜拜了么？不知道的人真以为她是当朝公主嘞。”

　　“我也没太宠她啊……”檀殪望望窗外，眼神微微黯淡，一丝不经意的叹息飘散在烛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