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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家史 ...

  •   其实苏冠青觉得真没有必要,不过几日,要个园子过了这几日也是空置。可是这几日也不能总在老太妃那里,别的不说,单单昨日那半宿的唠叨够得上她过去十几年的总和了,当真受不住。
      想来想去,她觉得自己住个园子又变得非常有必要。
      定远王虽为武将,老太妃却偏爱风雅,所以府中园子设计的各具风流,绝不雷同。
      苏冠青要看的这两座园子,一名叠翠,一名漱流。叠翠园遍植修竹,从一片葱茏的绿色里开出一条小径,逶迤至一堵白墙,一近月亮门,便是主人居所。屋子四周还种了几棵腊梅,冬日落了雪,红梅白梅次第开,扣紧了园子拥红叠翠的主题。漱流园取自枕石漱流,园里主体为一泓清泉一汪碧潭,清泉从嶙峋石峰中穿过,至西边融入碧绿湖水。湖上有六角小亭,檐脊高飞。正屋在怪石之后,朱红栏杆直通水上小亭。
      苏冠青微微颔首,虽不及自己那山野磅礴秀丽,却也不一样的别致,也是费尽心机,寻常武将人家罕见。
      细细思量,考虑到自己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刚出家门,已有人欲半路截而杀之,理智的选择叠翠园。密密竹林,设个圈套陷阱的,应该看不出来。
      想来各园风景不错,苏冠青打算四周转转,也看看各处。
      最近的一处为景和园,翘楚说这是待客之所。中间一处封闭白墙,墙上开四个月亮门,连着无数镂空窗子,墙内种着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工匠安排的甚为巧妙,每道门里可见四季花中一种,四节不同,季季有景。果然是四季景和。
      正在此时,门口老树上突然有一阵窸窣的响动。
      “谁在上边?”翘楚警惕的喊。
      没人回答,窸窣声变得更大,似细雨由牛毛转阴线,一阵有一阵。
      苏冠青俯身拾起两块碎石,在手上掂量几下,朝树上扔过去。石子没入层层叶片中便不见了踪影,石沉大海一般,树上却跳下一个人来。
      “郡主莫不是要我这手臂断了才好?”阿七站在苏冠青面前,手里赫然是她扔过去的石子。
      苏冠青讪讪摸摸鼻子:“哪里话,阿七对我有救命之恩,焉敢不敬。”
      阿七冷哼一声不再理她,苏冠青却粘了上去:“阿七你也要留在王府吗?”
      显然阿七不想理他,眼皮都没动一下,木人一般。
      “昨天寻你半天不见,原来在这里。阿七你在也好,我还安心一些,等过些时日我们一起回去可好?”
      她这厢说的自然,那头翘楚心里已是惊涛骇浪。先是先前那么威风的郡主如此厚脸皮的对一个臭脸皮人,那也好解释,眼前这位星眸剑眉,帅气漂亮,也许是郡主的心上人。可是郡主啊郡主,你刚刚给我改过名字,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我们不过相识两天,因何安心?”阿七转转眼睛,淡淡挑起眼皮,掩不住的傲气。
      翘楚五雷轰顶,这郡主到底是什么人,身边竟没一个可靠的人就只身来了定远王府?这么说来,郡主也是蛮可怜的。爱心泛滥,翘楚差点掉下泪来。
      “你为我受过伤,我为你杀过敌,也算得生死与共了,我们一同来,都没有靠山,总该相互帮衬……”苏冠青掰着手指说得煞有其事,阿七转身欲离开:“阿七阿七,不要走,咱们好好商量,我做郡主的赏赐分你一半可好……”
      苏冠青仍旧追着阿七,阿七躲不过一飞身上了二楼,紧接着就是关门声。
      “阿七,你若想好了来找我,我很仗义的,说给你一定会给的。”苏冠青大喊一声,然后仿若无事和翘楚继续逛。
      翘楚突然有种撞死的心,未来前程瞬间毁灭。
      苏冠青接着看了几个园子,当然有的是偷看的。王氏的含烟园静默若无人,王妃的天香园贵气偏显俗气,平乐郡主的承欢园倒是新奇,俱是小儿游戏,这个年纪怕是也要换到其它园子。这几个园子都没了先前的清雅别致,有些落入俗套,看的苏冠青意兴阑珊,嚷嚷着要回去。
      翘楚心里无奈的叹气,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回头,引路。
      苏冠青刚走几步,又停下来:“翘楚,这附近可有什么地方种植药草?”
      翘楚摇摇头。
      是了,那样的药草怎么能种在这样的园子里。可是,这味道,不可能错。
      “那这附近可有我们没看过的园子?”
      翘楚摇摇头,望天,又点点头。
      “到底有没有?”
      “叠嶂园在西北角,住了一位身体欠佳的贵人,草药也可能有,但是……”
      “吞吞吐吐做什么,说。”苏冠青明显不耐,制止住又要下跪的翘楚。
      “那位贵人不见生人,旁人也不能去见,所以……叠嶂园的门一直闭着,极少有人出入。”
      “我们去看一看。”苏冠青拉着欲哭无泪的翘楚要走,翘楚却突然跪下,磕头如捣蒜。
      “郡主,那人是万万不能冒犯的……那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苏冠青低头审视。
      翘楚苦笑:“是当今五皇子。”
      “皇子来王府干什么?”
      “说是来静养。”
      苏冠青低头琢磨,翘楚终于擦一把汗,郡主应该打消这个念头了吧。
      “翘楚,我们只在外边看一看,看一看就回来。”没等翘楚回答,苏冠青拎起跪在地上的翘楚往前走了几步。
      翘楚自知无路可退,堵上性命只求多福,别被人看见。她苦着脸拽住前面的郡主,指了指另一个方向。苏冠青若无其事的换个方向,继续走。
      重峦叠嶂,果不其然。
      叠嶂园内到处都是石峰,瘦、皱、透、漏,一块块皆是太湖石个中翘楚,典雅苍劲,连主建筑都有一半依石而建,雄浑不失秀美。中有一条碧水穿石而过,短短浮桥,连接两边。
      应该是这里了。
      苏冠青闻到了熟悉的药草味,但放眼望去,院内并无可种植药草的地方。到底在哪里?她想近一些看,奈何脚下石块不稳,左右摇摆,大门紧闭更是无望。
      虽千不甘万不愿,苏冠青还是悻悻下来,一路呵欠跟着翘楚回到老太妃处。走在路上,才发觉肠胃早已空空。
      “翘楚,我们去哪里用午膳?”
      这厢惊魂未定的翘楚赶紧回:“回禀郡主,今日午膳要在太妃那里。郡主选了叠翠园的消息已经传了下去,明日即可入住。王爷大半时间不在王府,老太妃素日喜静,所以郡主大多会独自用膳。”
      “哦。”想想还得回去陪老太妃,苏冠青眼脸登时垂了下去。她是真的受不住别人话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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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午膳睡个午觉,接着是点心和茶,没事听老太妃说话,倒是个催眠的好方子。
      她这头昏昏然,老太妃却是眉开眼笑的不行,家里儿孙本就少,能说的早就跟他们都说遍了,偏这个档口来个新人,老太妃事无巨细讲起她儿定远王爷的光荣历史,从呱呱坠地,到指点江山,说得口沫横飞,全不顾听着睡意浓重。后来愈发说的兴起,竟将苏家上下几代的事说了个遍。
      “自五凤共主,天下初定……”老太妃端起丫头递过的茶水轻啜一口。
      五凤共主,苏冠青听说过。昔日太祖成事,忽闻四方长鸣,竟有五只上古奇鸟凤凰来朝,百姓以天命所归,四方皆应,自此定大景千古江山。不凡之子,必异其生,大德之人,必异其寿,德仁礼义寿,五凤共主,必福佑天下。这是书上的记载。
      阿弥陀佛,又是一个漫长的故事。
      “……大景建国之后,我苏家世代经营武馆为生,可谓桃李满天下。天德八年,边疆蛮夷来犯,苏家先人——我儿曾祖父经人举荐,随护国大将军南征北战,退蛮夷,杀流匪,立下赫赫战功。凯旋归来时,有奸人检举,世人方知,那让贼人闻风丧胆的护国大将军竟是一介女流,被治了罪,囚禁于白塔,不日自绝于塔内。我苏家先人也未能幸免,短暂风光被罢了兵权。苏家满门热血,一心为国,虽贬为庶人,依旧日日勤学苦练,以期报效大景……这机会竟真等来了,至先帝初继皇位,民间又出了一个青莲教,不知那教主哪里的本事,竟使得我大景民心惶惶,军心不稳。先帝既往不咎,又启用了我儿祖父和我夫君,除此邪教。此番战事,使我夫英年早陨……但也换了苏家朝堂之上微弱一席。我育有三子,大儿早夭,至你爹爹和叔父成年,国祸天灾,内部叛乱四起,昔日蛮夷来犯,家国天下岌岌可危,我儿和平疆王、戍边王征战沙场数十载,也勉强全了我大景国土,只苦了我那小儿,活生生去,只换的一块沾了血的牌匾,子嗣都没有一个。唯有你爹爹得以保全,坐稳了这刀尖上的富贵……”
      定远王的家史,世人多少知道一点,苏冠青也零星听过一些,今日听全,仍不免些许讶异,之余又有些酸涩,
      平疆定远戍边,至此天下长安。
      这是大景天下最常见的一句话。不论山野樵夫还是市井小民,可能有人不知这大景有几代帝王,但无人不晓这护了天下百姓的三王。只可惜,声名最为威赫的戍边王功成身退,早早弃了兵权,不知所踪。所以而今世人谈及功名,平疆定远四个字,便是长在唇上的,不可不说。
      苏冠青没想到,这定远王竟是她的生身父亲,比戏折子更惊人。不光是她,任是谁都无法想到啊,一个竹篱野舍里长大的孩子,竟跟天边的人儿有牵连。
      苏冠青挑挑凤目,漆光变作几分不屑和懒散。
      囚忠臣,贬贤人,家国不保,权臣勾心斗角,用无心的话说,这大景的江山保它作何。老太妃你真是老糊涂了,把护这庸主视为骄傲,这等所谓的荣光,不要也罢。
      “……千言万语,万语千言,我儿,容祖母一句话,虽面上风光,你爹自有他难言的苦处,我不求你不埋怨,但求你能谅解……”老太妃眼中含泪,目光深沉。
      从垂髫稚子到如今天下大定功不可没的勇士,定远王爷的种种事迹着实是光荣的。君不见沙场征战苦,出生入死,刀尖弑血,仅一身戎装,踏破万里沙场。所谓平疆定远,封王拜相,得是有资本的。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如此必死信念之下,边关壮士才得以用敌人的白骨成堆和自身伤痕累累,换来朝廷的青眼,百姓的爱戴。
      平心而论,这样一个人为她的爹爹,其实是不吃亏的。
      可那些对他而言都是久远而模糊的。她想要的,只是一父一母,当然搭个老太妃这般多话的祖母和陆修齐那般完美的叔父,甚至小世子这样的手足,都是可以考虑的。
      以娘的娴雅端庄,她自不会真的认为爹爹是个乡野樵夫,但她能想到最远的,也就是个富贵乡绅或是有品阶的小官,不该是定远王这样万人瞩目的英雄。
      若你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负了便是负了。若你是小富小贵,我来,大方的踹了你的牌匾,质问你为何弃我娘,让她为那苦等寒窑十八年的王宝钏,然后潇洒离去。可你是英雄,不只是朝廷的门户,更是万民的景仰,我又如何能伸得出脚。
      偏有个精明的老太妃,洞晓了这一切,拼了命的描画你的英雄形象。
      春花稍纵即逝,冬雪春暖消亡。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劫数,我始终逃不开。
      苏冠青对着老太妃笑笑,微微点头,双手扣住老太妃的一手摇晃:“祖母,我知道我爹爹是个大英雄,连那山野的樵夫都跟我说过,若不是定远王坐镇,这大景的江山早就更名改姓了。定远王不只是国家的栋梁,更是百姓的希望。有这样的爹,是阿青的骄傲。”
      这样表态,够吗?
      “说什么混账话,没有定远王,还有平疆王,以后会有忠君爱国的这王那王,这大景还是大景,任谁也动不了。”老太妃嗔怒,睁圆眼睛,却弯不下翘起的嘴角。
      老太妃眼光清明,一片雪亮,如同那颗藏于衰老身体里的心。
      苏冠青自然也是心灵通透,了然于胸。
      “听说你给这丫头改了名字?”老太妃看了一眼旁边候着的翘楚。
      “是,还没向祖母禀报。阿青只想要这一个贴身丫鬟,改了翘楚,祖母看可行?”
      “翘楚翘楚,你不怕这翘楚压了你的冠青?”老太妃戏谑。
      “自然不会。”苏冠青长眉一挑,无需顾盼眼角自有威光,翘楚胆下一寒。
      冠青冠青,艳冠群青,天下女子,无出其右。犹记风流文友笑叹,陆修齐和娘亲皆默然不语。
      老太妃一笑:“好,就依你。叠翠园另给你拨四个丫头两个小厮,贴身一个就一个罢。护卫定要多拨几个,祖母年老,你们任何一个受了伤我这老心老身都受不住喽。”
      老太妃抚胸,轻拍:“莫要吓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家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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